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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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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曇初現(xiàn)葉團(tuán)團(tuán)(二)

流珠眸色微冷,知道傅辛讓她躲藏到這龍案底下,多半又是要欺辱她。想那徐子期、傅從嘉等站在殿內(nèi)議事,口中說的是玄謀廟算,手里持的是國之大計,而這天子腳下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卻藏著個她,這實在令她屈辱之極,難堪之至。

她登時來了氣,便直直地立在那里,冷笑道:“那兒便不藏了,就在這里站著。反正兒如今臉皮厚了,讓他們看見便看見了,兒是淫/婦,陛下就是奸/夫,誰也占不著便宜?!?/p>

她雖這樣說,可按著阮流珠的性格,她并不是一個能什么都不顧、全然拋開的人。她要皮要臉,心有牽絆,這是她的優(yōu)點,也是她的缺點,傅辛也清楚得很。此刻見她擺出一副紙老虎的蠻橫姿態(tài),官家只覺得好笑,心上發(fā)癢,這欺負(fù)她的心思,便愈強(qiáng)了幾分。

傅辛平時雖不似徐子期那般日日練武,可騎射之道也不曾落下,抬弓使劍亦是他的慣常愛好。蕭奈、徐子期等肌肉結(jié)實,傅辛他也不差,更何況男人和女人的力氣有天生的差異,眼下傅辛這強(qiáng)硬一拉,一按,一壓,流珠縱是百般掙扎,卻還是如斷了翼的雀鳥一般被他塞入了黑漆漆的龍案底下。

外邊臣子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傅辛微微勾唇,褪了靴子,將只著白襪的腳死死壓在了流珠肩頸處。阮流珠緊緊咬牙,但覺得腦袋上的這桌子,便如同那壓在她頭頂上,令她死死喘不過來氣的封建皇權(quán)一般,而傅辛踩著她肩膀的這該死的腳,活似命運(yùn)當(dāng)頭踹來,卻偏不將她踹死,只吊著她,讓她滿懷希冀地望著龍案外那一點兒光亮,卻又將她強(qiáng)力壓制,予她百般羞辱。

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一切,回到那個屬于她的年代。也許在那里,不平、不公依舊存在,現(xiàn)實依舊有各式各樣的不完美與不如意,但那個時代,是相對自由。在那個年代,她是一個人,只要她愿意,她不會成為任何一個男人的附屬品,不必渴求任何人的救贖,更不必被僅僅一個人便壓制得走投無路。

傅辛卻一派自在,語調(diào)略顯緩慢,和在場臣子商議起了事宜?;蛟S是因為有阮流珠在場之故,君臣所絮言之事,都是平常政事,雖有大臣起了某些事的話頭,卻又都被官家岔了開來,只口上敷衍,推說改日商榷。

流珠聽著,待在這黑暗的龍案底下,屏息凝氣,卻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

那些無力的事,要么就去改變它,要么呢,就去承受它。這是流珠一直所相信的話。

想他傅辛,之前做皇子的時候,也受過不少人責(zé)難,他忍了過來,暗中蟄伏,終成大事。他也教過她,想謀大事,必得徐徐圖之。她雖眼下看不見什么轉(zhuǎn)圜之機(jī),但她堅信,她是有出路的。

流珠微微笑著,緩緩抬眼。她的睫羽濃密纖長,一雙眼兒冷中帶媚,瞳孔微微發(fā)著褐色,此時此刻,就著燈燭映照,半隱在晦暗之中,更似傅辛數(shù)年前遇著的那只雪中白狐了。傅辛說話間隙,輕輕低頭去看,饒是向來還算自制的他,也不由一時間被迷住心神,視線停滯了片刻。

“陛下?”徐子期說完了話,見傅辛沒有反應(yīng),稍稍猶豫,便又重復(fù)了一遍。

傅辛這才緩緩抬頭,一笑,沉聲道:“子期方才所說,朕聽見了。禁衛(wèi)軍中,有不少世家子只掛個閑職,領(lǐng)著俸祿,卻不來當(dāng)值。當(dāng)年朕剛剛繼天立極之時,令人清理了一次,只是那時候牽制甚多,不好徹查,如今狀況雖好了些,卻還是有那尸利素餐的混賬家伙。這個差事,子期,你敢不敢做?”

徐子期凝聲道:“回稟陛下。臣非但有膽,亦有決心。此等混賬,上不能匡主,下不能益民,臣必要將他們鏟除個干干凈凈。”

“好?!备敌翐嵴贫潯KSX得這徐子期,頗有他少年時的幾分意思。雖說這青年是徐道甫的孩子,但是朝堂是朝堂,閨閣是閨閣,傅辛愛才,便不會將那閨閣中的私隱牽扯到前朝上來。

徐子期領(lǐng)了命,諸事已基本商定,傅辛暗中有些心急,想要立刻屏退下臣,拉著阮流珠在龍案上*一番,可誰知傅從嘉這混小子上前一步,道:“爹,我和從謙這幾日一直有所爭辯,想請爹來做個主裁,叔伯們當(dāng)個見證人,來判一判到底誰對誰錯。”

傅從嘉面貌清朗俊美,而傅從嘉則眉眼陰柔,這兩人,是傅辛最大的兩個兒子,亦是他最為看重的兩個兒子。在他看來,這兩人都是可造之材,有繼承大統(tǒng)的潛質(zhì)——傅從嘉看似有些稚拙,常說些奇思妙想,但傅辛知道,這小子是假天真,他的本事可大著呢;傅從謙面上溫潤,私底下手段卻陰狠,這傅辛也了然于心,在他看來,同樣是裝,傅從嘉裝的可比傅從謙裝的高明多了。

聰明人裝笨,精明人裝天真,那叫做扮豬吃老虎,傅辛當(dāng)年做皇子時,把這一計使得是酣暢淋漓,他那太子哥哥死的時候都還以為他是個只會寵女人生孩子的廢物呢。但這心狠手辣之人裝作一派寬容和善,教人知道了,便有些瞧不起了,這一計傅辛也使,使得比傅從謙這小崽子好上太多。

但聽得傅辛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地道:“你們這兩個小崽子,又在爭什么?”說著,他微微挪動腳,在流珠臉上來回摩挲著,流珠氣急,一把扼住他的腳踝,狠狠地掐了起來。

傅辛咳了兩下嗓子,引得徐子期眉頭一蹙。而那傅從謙則溫聲道:“爭的是孔子所說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圣人所言,必是無誤,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都奉之為真理,兒子我自然也不會質(zhì)疑。孫子兵法也說過,要使士兵無知無識,這樣他才能聽指揮者的指令。可從嘉卻說圣人的話沒有道理。”

流珠知道這話的意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是說,皇帝想做什么,只需要百姓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用讓百姓知道為什么要做。說白了,就是幾千年來統(tǒng)治者屢試不爽的愚民之策。老百姓你聽著便是,跟著做便是,圣意如何,哪里是你能揣度的?

傅從嘉清聲道:“孔老先生這話,說的有道理,卻也沒道理。愚民有術(shù),可使根基安穩(wěn),這兒子也同意。但是長此以往,絕非良策。時日久了,百姓愈發(fā)愚鈍,凡事均不深思,無怨言,亦無思辨,這對國家來說,實是壞事……”

他說的滔滔不絕,對于傅辛來說,卻只是小兒之語。雖有些意思,可實在天真。傅辛只低笑著道:“你的叔伯們,腿都要站麻了,你倒好,還不停嘴。你們這兩個混賬小子,回去各寫一篇文章,將你們所要說的,寫個明明白白,改日呈上來,朕也會讓朝臣傳閱。”

言罷之后,傅從嘉點頭稱是,目光卻在龍案下露出的一片衣角微微一頓。他站的角度很偏,這裙角,估計也只有他能看著。

少年低著頭,唇角微翹,但笑不語。

傅辛匆匆屏退臣子,也不等他們的腳步聲遠(yuǎn)去,便低頭看向腳底的流珠,冷聲笑道:“你這狐貍精,掐的正是朕的舊傷之處。當(dāng)年雪中射狐,誤中獵夾,你倒好,把朕獵來的狐裘扔進(jìn)了莊稼人的糞堆里?!?/p>

流珠微微一笑,起身從案下爬出之時,假意裝作不小心,砰然一聲,將龍案掀翻。傅辛眉頭一皺,便見硯臺翻到,折子散落,墨汁蜿蜒而流,繪出大片大片的黑色,他目光微沉,閑閑地笑道:“如今也會撒潑了,真是難得?!?/p>

流珠卻揉了揉磕著的肩胛處,柔聲道:“是兒不小心?!?/p>

“不小心,也得挨罰?!备敌列σ怏E然消失,面色陰沉,對著門口處拿著拂塵的關(guān)小郎道:“關(guān)九,拿先前南夷奉上的玉如意來,要最粗的一柄,還有結(jié)實的繩子和長柄的馬鞭?!?/p>

流珠目露恨意,卻見關(guān)小郎陪著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官家,這……這時間實在是緊。浣花小苑的宮婢早先便在門前候著了?!?/p>

傅辛這才堪堪想了起來。前幾日他冷落了阮宜愛,阮宜愛便時不時命人來請他,他最后隨口應(yīng)承,說是今日去見阮宜愛還有他們的孩子。浣花小苑的宮婢既然候在門口,自然知道臣子們早已離去,他若是再說政務(wù)繁重,只怕連阮宜愛都不信。

他略顯不耐地蹙了蹙眉,阮流珠卻是長長地舒了口氣。只可惜這官家仍是不肯就此放過她,對著關(guān)小郎遵囑道:“朕先去小苑,過一會兒之后,你送二娘過去,可記下了?若是沒把人送到,朕砍了你這顆機(jī)靈腦袋?!?/p>

關(guān)小郎連連笑道:“官家放妥心吧。奴肯定將二娘好生送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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