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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1

傅辛整了整衣衫,打量了下低眉順眼的阮流珠,驀地嗤笑一聲,這才抬步,擺駕浣花小苑。他走之后,流珠看著滿地散落的折子,蜿蜒如溪流的墨汁,自嘲似地翹了翹唇角。少時過后,關(guān)小郎陪著笑,引著她往浣花小苑走去,懷里頭還揣著幾個錦紋盒子。

流珠看著那盒子,隨口道:“這是何物?”

關(guān)小郎想了想,斟酌著笑道:“回稟二娘,先帝時出海的那位殿下,近日托人給官家送來了珍奇玩意,這便是其中之一。此物名喚福/壽膏,亦稱阿芙蓉膏,乃是忘憂靈藥,比之五石散,奇效尤甚。這玩意兒雖說也和五石散一樣,有那么一點小癮,但也是不打緊的。官家不喜此物,便說帶給皇后品賞。早上已給皇后處供了一盒,皇后試過之后,精神極好,官家便讓奴再送幾盒。殿下說了,待他回京之時,能帶回來更多呢。”

阿芙蓉,那不就是……鴉片……這是鴉片!

流珠面上平靜,微微帶笑,心里頭卻翻江倒海。五石散確實是小癮,但這可是鴉片,成了癮,哪里是容易戒得的?官家不喜?他傅辛此舉,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對于阮宜愛,流珠對她并沒有多深感情,說姐妹情深,那實在是大笑話。但她受過她的恩情,她不能忘。她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阮宜愛染上毒癮呢?

流珠心中急躁,暗思對策。待到了浣花小苑里,阮宜愛果然不似先前那般怏怏的,精神頭好到了極點,一個勁兒地和傅辛說著話。傅辛并不時常回答,只閑閑地笑著,阮宜愛一襲麗裝,依舊圍著那雪絨絨的狐貍圍脖,小臉兒紅撲撲的,口中咯咯嬌笑個不停,小肩膀也跟著抖個不斷。

流珠看著她這亢奮的樣子,心上重重一沉。

見著流珠,阮宜愛高興道:“二娘也來了,真好。奴奴這都有小半個月沒見著你了?!鳖D了頓,她嘟著小嘴,怨聲道:“先前你不來,四哥哥也不來,妾只能讓宮婢給妾讀話本兒,她讀的,全不如你們讀的有趣?!?/p>

說著,她踩著綴著珍珠的小鞋兒,少見地快步走到不遠處的小案上,翻找了一陣兒,隨即掏出了三本薄冊,揣在懷里,嘻嘻笑著,道:“四哥哥,二娘,你們瞧,這是這個月新出的本子。那三鼎甲名聲猶在,便有書商找了他們,讓他們各寫一本冊子?!?/p>

這件事情,流珠也曾聽說,是憐憐給她講的呢。她凝視著阮宜愛,溫聲道:“兒也知道這事。聽說博戲攤子上也設(shè)了局,賭誰的冊子賣的最好呢?!?/p>

傅辛定定地看了眼阮流珠,側(cè)倚在軟榻之上,隨手從阮宜愛那兒接過了一本,匆匆翻閱,但聽得阮宜愛興致極高地道:“奴奴雖還沒看完,不,該說是還沒聽完。但依奴奴看,定然是薛微之的冊子賣的最好?!?/p>

傅辛隨意道:“哦?這是為何?”

阮宜愛笑嘻嘻地撫摸著他結(jié)實的胳膊,小眉毛微微擰成一團,嘟囔道:“崔坦寫的那是什么啊,妾實在是看不懂,一會兒說什么圓啊方啊,一會兒又說盈數(shù)什么的,這也太為難人了。而且他寫的故事,真是好笑,說是有個崔姓后生,早起時發(fā)現(xiàn)他哥哥凌晨出門趕路,卻把要緊的東西落在了家中,便起身欲追。崔后生騎驢,他哥哥架馬,試問崔后生要走多久才能追上他哥哥。嘖嘖,這后生真傻,換匹快馬,不久追上了么?”

流珠也聽過憐憐說笑崔坦那書。那書名喚做《齊達雜談》,根本就是數(shù)學(xué)方面的應(yīng)用題,機械制造方面的構(gòu)想等的雜糅,若非湊了這三鼎甲比較的熱鬧,只怕是一本也賣不出去。

崔坦家貧,老大未娶,雖說因為傅辛科考改革的緣故而趕了大運,成了三鼎甲之一,但是他不擅為人處世,滿心滿懷都撲在他的古怪學(xué)問上。傅辛覺得他新奇有趣,但對他并不委以重任,只讓他擔(dān)了個閑職,是以這崔坦,如今依舊是窮得不行。

聽著阮宜愛的話,傅辛想起崔坦教自己幾何算術(shù)時的模樣,不由低低笑了。崔坦也是個有脾氣的,傅辛有道題目死活解不對,崔坦講了兩回也沒講通,他干脆甩手不教了??墒沁@家伙,也是個沒骨氣的,他不會為了一餐一飯而求傅辛,但卻為了建個什么觀測天象的儀器而撒潑打滾,苦苦求了傅辛半天,直把逗得傅辛發(fā)笑。

阮宜愛努力回憶著,又道:“金玉直寫的是《綺樓舊夢》,講的仿佛是金家興盛時的些許舊事。他遣詞用句實在深奧難懂,妾聽婢子念了會兒,雖覺得他實在有才,可是這故事啊,實在不好看。比來比去,還是要數(shù)薛微之的《癡嬌麗》最合妾的口味了?!?/p>

流珠微微蹙眉,而傅辛則應(yīng)道:“薛微之又哪里好了?”

阮宜愛滿目憧憬,道:“顧名思義,這講的便是一個癡情的閨秀戀上趕考書生的故事。二人相遇之后便暗生情愫,數(shù)番纏綿,動情之處寫的實在令妾感同身受……后邊還不曾看,但妾估摸著,必是個蜜里調(diào)油的美滿傳奇?!?/p>

這故事引得流珠暗暗生疑。而阮宜愛的視線則緩緩移到了關(guān)小郎放在桌上的那幾盒阿芙蓉膏,她那一雙美眸瞬間亮了,偎到傅辛身邊,喜道:“四哥哥待奴奴真好。不是說攏共只有十盒么?全都送到奴奴這里,哥哥煩心事兒那么多,可該如何是好?”

傅辛溫聲道:“緊著你便是,朕用不著。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朕也要給你摘下來,不但把天上的摘了,水里的也要撈上來。”

微微起身,他凝視著小鹿般張著水靈眸子的阮宜愛,柔聲道:“愛愛不是說要給朕親自下廚嗎?朕可是一直惦念著這頓飯呢?!?/p>

阮宜愛輕掩小口,急急忙忙地起身,道:“哎呀哎呀,早上起來后吸了四郎送來的福/壽膏,高興得忘了許多事兒。四郎莫急,妾這就去下廚房,做你最愛吃的幾道菜?!?/p>

流珠心上一緊,連忙起身,道:“兒也去幫忙罷。姐姐一個人,哪里忙得過來?”

阮宜愛卻跺了下腳,嬌聲道:“不行,不行。每次妾給四郎下廚,都是一個婢子都不用的,只保證那菜從洗到切,從下鍋到盛盤,四郎所能嘗出來的,都是妾的味道。哪怕妾端不動那鍋,也會為了四郎端?!?/p>

聽了她這話,流珠再不好出言,只能硬著頭皮,留在了原地。傅辛讓為數(shù)不多的婢子去廚房候著,以防皇后出了岔子,婢子們一走,這屋里頭便只剩下個關(guān)小郎。傅辛輕笑著將關(guān)小郎連趕帶碾,哄出了門外,這樣一來,屏風(fēng)之后,就只剩下官家和他那孀居的寡婦小姨子了。

他心中急切,扯著阮流珠,拉到了阮宜愛常倚著的那軟榻上。流珠被他一碰,仍是覺得皮膚發(fā)麻,厭惡得緊,面上則故意緊張道:“不可不可。若是姐姐突然回來了,那還得了?”

傅辛伏在她身上,手來回游走,曖昧地輕喃道:“怕什么?她就不是做菜的材料,哪次都要切著指頭,割著皮肉,不費上一個時辰,絕不會從那小廚房里離開。你卻不知,她做的那菜,味同嚼蠟,著實難以下咽,哪里比得上二娘子這般美味呢?這細皮嫩肉,凝脂玉膚,摸起來都發(fā)滑……”

流珠語氣發(fā)冷,略顯強硬,亦有幾分委屈地說道:“陛下,不要在這里。這是姐姐的軟榻……”

“那又如何?”傅辛只笑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里也好,這浣花小苑也好,都是朕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樣?!?/p>

言談之間,那素色裙裳已然如曇花一般,自小小花苞,四下綻開。傅辛瞧著阮流珠那副隱忍的模樣,但覺得百看不厭,愛不釋手,恨不得立時招兵攻城,長驅(qū)直入,可偏在此時,安靜的廳室內(nèi)驟然響起一個奇怪而突兀的聲音。

流珠大驚,一把推開傅辛,坐起身來,攏著衣裳,香肩微露。傅辛目光陰沉可畏,披著半開龍袍,大步下榻,循聲而動,朝著那發(fā)出聲響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個柜子。自緊閉的柜門底下,可以看見外泄的一處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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