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愛施德慢慢動了動腿，最后點頭道：“還能走幾步。幸好我的劇院離這里不遠(yuǎn)，慢慢走就可以了。謝謝你小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p>
“瑪格麗特·費斯，”瑪格麗特報上自己的名字后，說道，“我扶您回去吧。”
老紳士露出感激的神色，連聲道謝。
“沒什么。反正我也沒事?！爆敻覃愄匚⑿Φ?，扶著他的胳膊朝前慢慢走去。
這位老先生很容易讓她聯(lián)想到已經(jīng)去世的斯特勞斯先生。加上之前兩次偶然的碰面。送他回去，不過是順手之勞而已。
扶著老紳士慢慢回去的路上，愛施德先生告訴她，他經(jīng)營著一家名叫“銀沙”的劇院，距離這里不遠(yuǎn)，不過隔了兩條街。十幾年前，銀沙劇院曾是百老匯最好的劇院之一，幾乎場場滿座。但最近幾年，隨著附近許多新劇院的崛起，沒有及時跟上腳步的不少老劇院被迅速擊垮，其中就包括銀沙劇院。沒有吸引人的新劇，請不到當(dāng)紅的演員，加上設(shè)施陳舊，觀眾日益零落，只是靠著自己不斷補貼投錢進(jìn)去，這才勉強維持了下去。
“不少像我這樣的老劇院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或者被迫賣給別人，只有我還在苦苦堅持。劇院是我這一輩子的心血，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舍不得讓它倒閉，”愛施德先生搖了搖頭，“想必剛才您已經(jīng)看到，我也就不瞞您了。我向銀行抵押自己的房子貸到一筆錢，想排演一出新的劇目。這個本子非常好。我也非常希望塞繆爾·沃德能寫這個本子。或許只有他才能挽救我的劇院。但是如你所見，他拒絕了?！彼嘈α讼?，“我并不怪沃德先生。他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作曲家，確實不應(yīng)該把心血浪費在我這里。我只是感到有點難過……”
他沉默了下來。
瑪格麗特只好安慰他，“您再找找，會找到為您寫本子的作曲家的?！?/p>
他嘆了口氣，笑了笑。
“到了，就是這里?！彼钢懊娴囊蛔孔印?/p>
瑪格麗特抬頭，看向街邊他所指的那家劇院。門臉不算小，依稀仿佛還能辨認(rèn)出一點當(dāng)年輝煌時的風(fēng)采。但招牌褪色，海報老舊，大門緊閉，在附近那些裝飾著嶄新電光廣告牌的劇院映襯下，顯得陳舊又破落。
“謝謝你費斯小姐，你是一位好心的姑娘?！睈凼┑孪壬蛩乐x，“你說的對，我一定能找到肯為我寫本子的人的。能告訴我你的住址嗎？等我的新劇目上演，我會送你兩張票，希望你到時候能到場觀看。”
瑪格麗特不忍潑他冷水，告訴他湯普森大街的地址后，和他道別離去。
……
時令很快進(jìn)入了三月。天氣漸漸變暖。塞繆爾終于完成了他的創(chuàng)作。對于他沉寂兩年后推出的這部新歌劇，無論是報紙還是觀眾，都報以了很大的期待。據(j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入排演階段，很快就要在齊格菲爾德弗里斯劇院上演?，敻覃愄氐某瓕憜T工作也順利地暫告了一段落，拿到一筆不錯的報酬。塞繆爾對她的表現(xiàn)似乎很滿意，稱下次還會請她為自己工作。
除了這件事外，還有一件事更值得慶祝。父親的傷差不多痊愈了，現(xiàn)在可以自己走路。而且，就在幾天之前，克拉倫斯還幫助他在自己工作的醫(yī)院里找到了一份工作。這讓布朗·費斯非常高興，瑪格麗特更是感激。所以到了這個周末的下午，當(dāng)克拉倫斯開口邀請瑪格麗特去看電影的時候，瑪格麗特答應(yīng)了下來。
現(xiàn)在的無聲電影情節(jié)比較簡單，多是些搞笑愛情片。在瑪格麗特看來自然沒什么大的吸引力。引起她興趣的是，是她發(fā)現(xiàn)她看的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正好是多蘿西。雖然只是黑白銀幕，但多蘿西在電影里看起來還是非常嬌俏迷人。當(dāng)全場觀眾看得如癡如醉時，瑪格麗特難免就會從多蘿西身上聯(lián)想到一個人。
距離那個下雪夜晚過去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就算現(xiàn)在想起來，瑪格麗特還是感覺有點慶幸。當(dāng)時實在是被他逼得沒了退路，干脆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賭了一把，沒想到居然真的奏效，他就此仿佛徹底從她生活里消失了。
電影演完了。散場出來的時候，克拉倫斯隨口說道：“我剛才忽然發(fā)現(xiàn)，你長得和多蘿西有一點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看來美人都是長得差不多的?！?/p>
瑪格麗特一愣，心里忽然涌出一陣怪異的感覺。不大舒服，只干笑了一下，沒有作聲。
克拉倫斯并沒留意到她的微妙情緒變化，接著掏出懷表看了一眼，說道：“正好是晚飯時間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錯的法國飯店，我已經(jīng)訂了位置?？梢再p臉和我一起去吃頓飯嗎？”
“其實……”
他頓了一下，望著瑪格麗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其實今天是我生日?！?/p>
瑪格麗特一愣。
因為兩人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朋友了，瑪格麗特也知道了些關(guān)于他的事。他是個英國人，至今還保留英國國籍。母親出身于上流家庭，父親是陸軍上校，但兩人都已經(jīng)去世。最親近的人只有一位祖母，但她一直居住在英國。所以他現(xiàn)在在紐約也是孑然一身。
“您應(yīng)該早點告訴我的！”瑪格麗特立刻說道，“我都沒給你準(zhǔn)備禮物。那么這頓飯我來請吧?！?/p>
“不不，今天還是我來請。下次你再請吧，”克拉倫斯笑道，“你能陪我一起吃這段飯，我就非常高興了！”
他把車子停在了一家高級法國飯店的門口。
夜幕初降，霓虹燈開始閃爍?，敻覃愄貜能?yán)锵聛?，按照通行?xí)慣，挽住克拉倫斯的胳膊，兩人并肩往飯店門口走去的時候，街道對面忽然開過來一輛汽車，最后也停在了門口。
門童仿佛認(rèn)得車，飛快跑來打開車門，嘴里說道：“霍克利先生，您來了！約翰遜先生已經(jīng)在等您了。”
瑪格麗特循聲看去，竟然看到卡爾·霍克利穿著整齊的晚裝，從后車門里彎腰鉆了出來。他隨手摸給門童一張鈔票，跟著快步往飯店大門走去。
忽然，他仿佛有所覺察，扭過臉朝她這邊瞥了一眼，腳步隨之停頓了一下。
這樣猝不及防地在這里碰見他，瑪格麗特甚至來不及轉(zhuǎn)頭裝沒看見。當(dāng)覺察到他的視線最后落到自己挽著克拉倫斯胳膊的那只手上時，不自覺地微微松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自己這種舉動的可笑。于是重新挽住了。
“霍克利先生！”
克拉倫斯已經(jīng)看到了他，打了聲招呼。
卡爾看向克拉倫斯，笑了笑?！斑@么巧，你也來這里吃飯？帶著你的……”
他的視線掃了眼瑪格麗特，停了下來。
“費斯小姐。我們是朋友?！笨死瓊愃沽⒖陶f道，“從前在泰坦尼克號上的時候，她還和我們一起同桌吃過午飯的，不知道您忘記了沒?！?/p>
“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位瑪格麗特·費斯小姐！”
卡爾拖長聲調(diào)，仿佛剛剛想起來的樣子，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隨即對著克拉倫斯正色說道：“見到你很高興，克拉倫斯先生。原本我們倒是可以一起坐坐的，但我約了人，現(xiàn)在時間快到了——”
“您請自便。我們正好也訂了位置了?！笨死瓊愃拐f道。
卡爾扯扯嘴角，朝克拉倫斯點了點頭。瞥了眼一直默不作聲的瑪格麗特，忽然扭頭往里大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玻璃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