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那個壯士的兒子么？”

莫降思索片刻，笑著回答道：“這里有兩個答案：其一，我確確實(shí)實(shí)是那位壯士的后代，與這世上某個人有著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其二，我之所以承認(rèn)，只是為了讓李大夫得到解脫，信口胡說的。”莫降漆黑的眼睛眨了眨，臉上壞笑也濃了幾分，“那么，你更愿意相信哪一個呢？”

馮沖瞪著銅鈴般巨大的眼睛想了半天，才信誓旦旦的回答道：“如果你是那壯士的兒子，那么我馮沖就與你一起去報仇！如果你是編謊話騙李大夫的，那么我就與你一起騙李大夫！”

莫降聞言，深了馮沖一眼，沉聲問道：“你真的當(dāng)定我的馬前卒了？”

“自然是真的！”馮沖拍著胸脯，“我馮沖說話一向算話！自從那日莫兄弟你將我從刑場救走，我馮沖就決定，這輩子追隨在莫兄弟身后，唯莫兄弟馬首是瞻！”

“這些大話，最好還是少說?！?/p>

“怎么？莫兄弟不相信我？”馮沖的臉上，帶了些怒色。

“自然是相信的?！蹦敌χ卮穑骸安贿^，人總是會變的……”

“我馮沖說出的話，說到做到，絕不變卦！”

“好了好了，這件事以后再說?，F(xiàn)在嘛，你先陪著我釣魚——怎么還站著不動？我求你這點(diǎn)小事你都不樂意？”莫降笑著道。

馮沖悶悶不樂的坐下，握住了李昊留下的那跟魚竿——心中卻忍不住想：自己已經(jīng)做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該做的所有事，為何卻仍得不到莫降的信任？難道真如那劉芒所說，這莫降的心底，藏著無邊的黑暗，那厚重的黑暗將他的心包裹起來，只讓外人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外殼。莫降總保持著戒心，很難完全相信他人，也很難與他人親密無間。就連菲兒姑娘，也不能例外。雖然誰都得出來，她十分喜歡莫降，但惟獨(dú)莫降卻似個木頭一般，裝聾作啞，刻意的保持著二人之間的距離，也小心的保護(hù)著那層尚未捅破的窗戶紙——當(dāng)然，莫降也并不是對所有人都加以排斥，比如那個文逸，他與莫降，似乎就很有默契……

“你想什么呢？你的魚漂動了！”莫降的話打斷了馮沖的沉思。

馮沖愣了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拉起了釣竿。

一尾草魚，甩著尾巴被他拽離了水面，草魚出水時濺起的水花，濺了二人一身。

“好大一條魚?！蹦挡粺o嫉妒的笑笑，“我怎么就釣不到魚呢？”

“因?yàn)槲☉?zhàn)賢弟你城府太深，連池塘里的魚兒，都對你身上的陰險氣味敬而遠(yuǎn)之?！蔽囊莶恢螘r來到了二人身后。

今日文逸穿一身白色長衫，頭上裹一塊白色方巾，文雅的像個教書先生。

“文跛子，我何時陰險了？”莫降頭也不回說道，眼睛卻一直盯著自己那紋絲不動的魚漂。

“你何時不陰險了？”文逸反問。

“一直都很陰險?！瘪T沖黑著臉說著，把那一尾仍在掙扎的草魚從魚鉤上解下來，又放回了池塘里——濟(jì)世堂后院池塘里的魚，不是釣來吃的，而是給恢復(fù)期的病人們陶冶情操用的，病人在這里釣魚，重的不是最后收獲多少，而是垂釣的過程，所以魚兒上鉤之后，終究還是要放歸池塘。

再次獲得自由的魚兒調(diào)皮的在湛綠色的池水中吐了個水泡，似是在感謝馮沖的不殺之恩，又似是在嘲笑莫降的吊鉤沒有吸引力。

“我還就不信了?！蹦殿D時氣結(jié)，捋起袖子賭氣道：“小爺我今天，還釣不到一條魚？”

文逸笑道：“這釣魚嘛，講究個愿者上鉤，講究個心平氣和——似唯戰(zhàn)兄這樣浮躁，恐怕就是上鉤的魚兒，也要被你放跑……”

“文跛子，我聽著你這話里有話啊?！蹦缔D(zhuǎn)過頭說。

“唯戰(zhàn)兄既然能聽出弦外之音，那么也就不難猜出我要對你說些什么了吧?！?/p>

“少在那里故作高深，你究竟要說什么？直接說來，別繞彎子。”莫降將腦袋又轉(zhuǎn)過去，繼續(xù)關(guān)注他的魚漂。

“我要說的是……”文逸說著，走近莫降背后，用極小的聲音道：“韓菲兒?！?/p>

池塘中的魚漂，輕輕跳了一跳，帶起一圈圈漣漪，一同泛起漣漪的，還有莫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