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降思緒已被托克托完全打亂，大鬧皇宮他本早已抱定必死的決心，可托克托的突然出現(xiàn)，卻讓一切都峰回路轉(zhuǎn)。更讓莫降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托克托說的一番話，竟然想是在幫他，竟然想是在指導(dǎo)他如何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深吸一口氣問道：“聽你的意思，似是很希望我能成功？似是很希望我能一飛沖天，逃出你的控制？”

“倘若你是條真龍，我怎有能力束縛住你？”托克托反問。

莫降沉默。

托克托接著說道：“莫降，你縱然是狂夫子高徒，但在我眼里，在這個世界，你終不過一蜉蝣爾，憑你一己之力，是撼不動大乾朝這棵大樹的——即使，這棵大樹的根基，已經(jīng)腐爛——退一萬步講，就算出現(xiàn)奇跡，這大樹被你扳倒，你認為你能全身而退？所以，此時此刻，委身相府之內(nèi)，躲在我的羽翼之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p>

直到這時，托克托才隱約透露出救出莫降的原因——按他所說，他救下莫降，只是重莫降這個人才，他救莫降，只希望莫降能感恩圖報，做他的臂膀。

可是，事實真的像表面這么簡單么？莫降忍不住想，同時，樸不花那句話在耳邊回響——“我最多只是要毀滅你的身體，而托克托則要連你的心也挖走！”難道，真如樸不花所言，托克托真要將自己收為己用，真要讓自己服服帖帖的歸順？可是，自己怎能從他？如果不聽從托克托，又該怎么辦？自己的身份顯然已經(jīng)暴露，再留在大都城內(nèi)，又能有什么作為？經(jīng)過今晚這次事件，諸子之盟中人又會怎樣自己？等等，諸子之盟……莫降眉頭皺起來，似是陷入某種困境里，又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處——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順著他的臉龐緩緩流下，在明亮的燈光里，晶晶發(fā)亮。

整個過程中，韓菲兒一言未發(fā)，這時到莫降面露痛苦的表情，偷偷伸出手來，悄悄握住了莫降的手掌。

掌心傳來的一絲溫暖循臂而上，趟進莫降的心里，讓他稍微恢復(fù)了些冷靜，他深吸一口氣，盯著托克托的眼睛道：“我值得你如此相救么？你就不怕引起別人的猜疑？”

“別人？什么人？朝廷其他重臣么？他們也配？”托克托冷笑一聲，表情極為不屑，卻也沒說那些人如何不堪，他只是昂起頭道：“我托克托的對手，只有這天！”

莫降知道托克托要表達些什么：如今，大乾朝朝堂**，神州大地民變四起，黃金帝國暮氣沉沉，眼著大廈將傾，但托克托立志要做那逆天行事之人，他要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挽大廈于既倒——從根本上來說，托克托和莫降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他們都是要掃盡這世上的污穢，讓神州大地重換新顏……

可是，理想無異，就能同路么？

莫降不敢答應(yīng)，也不想答應(yīng)。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想明白了，托克托今晚所做的一切，目的已經(jīng)完全達到，表面上，托克托是要救他，而實際上，托克托是要把他牢牢的攥在手心。

盡管托克托已經(jīng)將他逼的無路可退，盡管背后就是萬丈懸崖，但是他仍不打算屈服。他沒有出聲反抗，只因為今日他是敗者。敗者沒有發(fā)言的資格，但是卻有權(quán)保持沉默。

于是，莫降沉默著挺直了脊梁。

到莫降如此反應(yīng)，托克托不為人察的皺了皺眉，可那陰郁一閃即逝，他知道，他與莫降之間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時間，想要徹底戰(zhàn)勝這個漢人書生，絕非一日之功。不過經(jīng)過今日之時，托克托知道，自己距離最終的成功又近了一大步。

“阿丑?！蓖锌送袑δ档姆Q呼，又回到了往常，“我不求你今日就給我答復(fù)，但我希望，你能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以你的智慧，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其中得失，該如何選擇，到時候也自會有答案了。現(xiàn)在，跟我出宮吧……”

說著，托克托轉(zhuǎn)身。

轉(zhuǎn)身的同時，他揮一揮衣袖，御膳房的吊燈因這個簡單的動作而熄滅。

黑暗之中，莫降微微用力，捏了捏韓菲兒的小手，然后拉著她，跟在了托克托身后……

皇宮南部，太液池畔，墀山臺頂。

高聳的臺頂一片黑暗，散彈星光下，依稀可辨認出有兩人迎風(fēng)而立。

“七叔，你覺得這一次，我們勝了么？”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按照千仞鷹的說法，這一次是勝了。”被老者稱作七叔之人的聲音，竟然無比清亮，仿若一個少年。

“七叔，我們是不是太過縱容千仞鷹了？”老者接著問道。

“他心高氣傲，素懷大志，且他是個凡事追求完美之人——我們?nèi)舨唤o他充分的自由，他怎能翱翔千仞之高？我們?nèi)舨恍湃嗡?，又怎會給他千仞鷹的稱號？”

那老者嘆一口氣道：“希望真如他所言，他這不救之救，真能一石三鳥——既能喚起陛下振作之意，又能讓懈怠已久的侍衛(wèi)親軍驚醒，還能讓諸子之盟對莫降起疑……”老者頓了一頓問道：“七叔，這莫降對漢人如此重要，我們?yōu)楹尾恢苯託⒘怂?？?/p>

“我們要殺他很容易，但是要斬斷他們的傳承很難；我們要毀滅他的**也很簡單，但是毀滅天下漢人的信仰卻很難；我們殺他一人輕松，但要徹底將漢人皇族血統(tǒng)從這個世界上抹殺卻很難……”

“漢皇之血，真的很可怕么？”

“漢皇之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淌在血液中，不屈不撓的精神——傳說，那精神繼承于刑天，雖死猶戰(zhàn)的刑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