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芒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搶在莫降之前反駁道:“他們不是亂民!是無辜可憐的災(zāi)民!”那雙霧蒙蒙的大眼睛里,情緒復(fù)雜,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悲傷。
“無辜?可憐?咎由自取罷了!難道不是么?若不是你們漢人作亂,他們怎么會背井離鄉(xiāng)?若不是那些自稱義軍的賊兵到處燒殺搶掠,他們怎么會失去原本擁有的一切?”
劉芒針鋒相對道:“若是你們黃金族人將這國家治理的很好,若是賑災(zāi)款項不被層層剝削,若是人人安康家家富足,又怎么會有人反抗作亂?”
“小毛孩子,你懂什么!”德木圖死死的盯著劉芒威脅道:“別以為你身份特殊,就可以胡言亂語,別以為大公子尊重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大管事這話嚴(yán)重了。”莫降站出來打圓場,“劉管事年紀(jì)還小,很多事不透,大管事就當(dāng)童言無忌好了——我這就送她回房,大管事您息怒?!闭f著,就要拉劉芒離開,可是拉了好幾下,劉芒卻是不動,莫降無奈,只能暗中用力,強(qiáng)行把她拽走了。
今夜只是八月初三,所以月光仍不甚明亮,二人主要靠莫降手中的燈籠引路,再加上相府內(nèi)道路曲折,亭廊回轉(zhuǎn),若沒有光源,很難前行——可是,劉芒卻似不愿意緊隨莫降,只是低著頭跟在后面,一會功夫,就被絆了好幾個踉蹌。
莫降知道小丫頭心中氣憤,所以也不強(qiáng)求她跟上,只是偶爾停下來等他一會,讓她不至于落下。
快到劉芒住處的時候,莫降勸道:“別生氣啦,雖說那些災(zāi)民確實可憐,但是以你現(xiàn)在的本事,救不了他們的?!?/p>
劉芒忽然站住,雙眼氤氳,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就算救不了他們,你也不該對他們那么殘忍,更不該幫德木圖那個壞蛋!”
“對他們殘忍?”莫降感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于是解釋道:“難道你沒出來,我是在救他們么?”
“救他們?”劉芒苦笑道:“用那些戲言救他們嗎?”
“正是?!蹦迭c頭,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到劉芒一臉的不解,莫降解釋道:“你可知道,那些護(hù)院們今天為什么連門都不敢開?”
“是啊,為什么?”劉芒畢竟年幼,思路一下就被莫降帶了過去,她順著莫降的話問道:“如果是在平時,那些護(hù)院們一定會用哨棒驅(qū)趕那些災(zāi)民的……”
“因為白狼張凜放出話來,要取馬札兒臺的性命——那些護(hù)院因為忌憚白狼,怕他趁亂生事,所以不敢開門?!?/p>
“就算是這樣,你又何曾救他們了?”
“你真是笨死算了?!蹦禑o奈的搖搖頭,耐心解釋道:“你想啊,那些護(hù)院侍衛(wèi)們心中懼怕張凜,護(hù)送馬札兒臺出行時一定會萬分小心,他們同時也知道這些災(zāi)民們?yōu)榱松?,根本就不懼怕哨棒的敲打,如果那些?zāi)民們肯在明日馬札兒臺出行的時候前來,等馬札兒臺出行之時,蜂擁而上……你想想,那些負(fù)責(zé)馬札兒臺安全的衛(wèi)士們怎么會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
“??!莫降,你害死那些災(zāi)民了!”劉芒掩口道:“到時候,為了阻止災(zāi)民靠近,那些侍衛(wèi)一定會殺人的!”
“絕對不會!”莫降搖搖頭說道:“殺人只會讓場面更加混亂——所以,為了保證馬札兒臺的安全,相府一定會提前施舍些食物,把災(zāi)民們吸引走,而后馬札兒臺才會出門——這樣一來,災(zāi)民們不就變相得到食物了么?知不知道,我這一招叫做‘假癡不癲、劍走偏鋒、暗度陳倉、攻敵必救’可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希望吧?!睆膭⒚⒌纳袂橥茢啵惶嘈拍档挠嫴吣軌虺晒?。
“還有?!蹦殿D了一頓接著說道:“從明天開始,晚上你就不要到門房去了?!?/p>
“為什么?”劉芒問。
“剛才你沒聽我說么?白狼張凜很可能會來?!?/p>
“張凜?他很可怕么?”
“當(dāng)然可怕啦!”莫降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就像說書說到勁頭上的說書先生,“話說,有這樣一個人,他以殺人為樂,一日不殺人便一日不痛快!他最喜歡做的,就是用長槍在別人身體上開出幾個洞來,那殷紅的鮮血浸透長槍的槍纓——前些日子,在摘星樓,張凜把一個人的肚皮挑破,然后把那個人的腸子鉤出來,再用腳踩住那人的腸子的一頭,逼著那人匍匐著往前爬,直到那人肚子里的所有內(nèi)臟都被拽出來流了一地,張凜才獰笑著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這樣一個人,你說可怕不可怕?!”
“呃……我不信!”
“你不信?”莫降詫然道:“為什么?”
“雖然我之前也曾聽說過他的兇名,也知道他的事跡,但是我卻認(rèn)為,殺人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根本不像傳說中那般兇殘?!眲⒚⑻痤^,眼睛盯著虛無縹緲的夜空,似是在腦海中構(gòu)建張凜的性格,一邊構(gòu)建一邊描述道:“在他的心底,一定藏著深深的恐懼,他如此弒殺,只因為他害怕,他只想用駭人的罪行來掩飾心中的恐懼……”
“喂喂!”莫降不滿的打斷的劉芒的話,“聽你的意思,你跟他很熟?”
“不熟啊?!眲⒚⒚H坏膿u搖頭,說著,她的目光又渙散起來,隱隱之中,似乎反倒有那么一絲期待了,只是,卻不知道這小丫頭在期待些什么……她喃喃說道:“我都沒有見過他,不過呢,我倒是很想……”
“那你的語氣還這么篤定,好似他殺人之前都要先向你稟報自己的心理活動一般?!?/p>
“如果是這樣,也未嘗不可啊?!?/p>
“什么未嘗不可?”
“如果他肯同我說話?!眲⒚⑸钗艘豢跉?,以神圣莊嚴(yán)的語氣說道:“那我便回以光明神使者的身份,用光明的力量,洗凈他心中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