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從成化年到如今已逾六十來年,宅子已然破舊。于是,從正德十年起,家中就不但撥款維修??梢驗樗M巨大,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完工。
好在最近孫家得了一大筆銀子的入項,于是,家里一口氣投下去五萬兩白銀,希望在春節(jié)來臨之前把這個爛尾工程徹底弄好。
土木工程一向是個肥缺,孫中這些年負責京城宅子的維修就吃得膘肥體壯,富得流油。
如今,聽孫二老爺?shù)囊馑际且寣O淡去接替孫中負責這個工程。也不知道這小子走了什么運,居然弄到這個肥缺,怎不羨慕得人口水長流?
那景姨娘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看孫淡的目光中全是嫉妒。
孫淡心中的冷笑更甚:這個孫鶴年還真拿我當奴仆看了,先是讓人打我一頓,然后又扔給我一個肥缺,還真想玩打一巴掌給顆糖的把戲?。】磥?,孫鶴年,包括府中所有人都不認為我孫淡能中秀才,能得功名。若今日真去領(lǐng)那啥家法,堂堂讀書人,受到這樣的侮辱,名聲算是毀了。將來還如何見人,如何做官?
孫淡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經(jīng)過那天晚上那件事之后,他算是個劉夫人徹底翻臉了,孫鶴年為什么還給自己好處。
想了想,孫淡突然醒悟。那件事情是劉夫人理虧,爾后又吃了些小虧,丟人丟到了家。這種事情自然不方便同她丈夫講。再說了,孫鶴年是道德先生,也不想聽夫人在他耳朵邊說家長里短的話。
而孫淡自己最近的表現(xiàn)實在太搶眼,在孫家下人中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加上又有孫中在孫鶴年面前極力推薦,孫鶴年讓自己去京城協(xié)助孫中修葺孫家大院也不難理解了。
不過,孫鶴年剛才這一番含而不露的話還是讓孫淡心生警惕。如今,自己算是依附在孫家的旁系子弟,一言一行都要送到宗族家法的制約。明朝政府管理地方,講究一個從下往上。一旦有事,就讓家族自己處理,實在處理不了才交給官府。也就是說,孫淡現(xiàn)在根本沒有權(quán)力離開孫家,孫家讓他干什么,他就必須照辦。
這種被命運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覺實在是不怎么美妙啊!
可無論如何,這頓打是不能挨的,這口氣也不能輸。
想到這里,孫淡抬起頭看著孫鶴年:“今天是貢院放榜的日子,孫淡不才,對今科秀才志在必得。只需等上片刻,就有捷報傳來。到時候,孫淡便有功名在身,這家法是不能去領(lǐng)的?!?/p>
“你這個刁鉆奴,來人了,把他給我捆了!”一直冷著臉沒說話的劉夫人一聲冷哼,這樣的機會她是斷斷不會放過的。
“不可?!焙榉蛉私谐雎晛?。
孫鶴年面色一沉,突然說:“你有自信考中功名?”
“孫淡信心十足?!?/p>
“好,那我就等著?!睂O鶴年突然一聲冷笑:“你剛發(fā)蒙幾月,就想中秀才?不過,也等不了多就,我已著人去看榜了,等下就有消息傳來。你的事且放到一邊,一切等發(fā)榜以后再說?!?/p>
這個時候,一個下人急沖沖跑進來:“二老爺,二老爺,楊慎大人來訪?!?/p>
孫鶴年一驚,忙急道:“打開中門,我親去迎接,爾等都在這里等著。”
孫淡聽說是楊慎來了,心中也是一動,他來這里做什么?
當然,這事也不用他操心,能夠不挨打就是一件好事。等下發(fā)了榜,一旦我中了秀才,再看看這些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閃開,你擋在這里做什么?”景姨娘對著孫淡就是一聲厲喝:“你什么身份,也敢站在這里?”
孫淡也不生氣,微微一笑,緩緩地走到墻角,靜靜地站在那里。
孫淡的鎮(zhèn)定倒讓眾人俱是一楞。
孫桂是庶出子,在孫府地位卑微,正好站在墻角,見孫淡過來,嫌惡地白了他一眼:“別擋住我?!?/p>
“怎么,淡哥擋住你了嗎?楊慎先生你又不是沒看見過。對了,那日船上,你已經(jīng)見過了。可惜啊,楊先生當時只顧著同淡哥說話,看都沒看你一眼。”孫浩不知什么時候摸了過來,伸手悄悄捅了捅孫桂的腰。
孫桂經(jīng)他一提醒,突然想起那日楊慎同孫淡言談甚歡,好象很欣賞他的樣子。
心中一呆,孫桂說不出話來。
孫浩悄悄一笑,在孫桂耳邊說;“小子,那天同我們出去玩,淡哥和我可沒虧待你。怎么著,現(xiàn)在翻臉不認人了。哼,等下咱得好好給你長點記性,別以為你老爹回來了就能幫你長志氣。真鬧起來,你看二叔是幫我還是幫你。二叔眼里就孫岳一個人,什么時候把你放在眼里了。小桂子,還是好好跟我和淡哥混吧,若乖巧,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若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看誰替你做主?”
孫桂一呆,不有自主地看了遠處高傲的孫岳一眼,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嫉妒。又想起孫浩和孫淡的手段,有些畏懼。訥訥地對孫淡道:“淡哥,我可不是針對你喲?!?/p>
孫淡冷冷道:“無妨,對了,孫桂,聽人說你這次考得不錯,應該能中秀才?!?/p>
“可能……也許能……中吧?!?/p>
孫淡淡淡道:“一旦中了秀才,就算有了功名。我同你姐姐孫佳也很談得來,你姐姐最討厭你的一點就是膽小懦弱。做人可不用那么猥瑣的,如果你真得了功名,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吧,不用怕的?!?/p>
孫桂喃喃道:“用了功名……不用怕,不用怕,不用怕了……”
“對,小子,你一旦當了秀才,還怕誰呀?”孫浩嬉笑著拍了他一記。
“可是……如果我落榜了呢?”孫桂一縮脖子。
孫浩氣苦:“沒用的東西,就算你得了功名,我看也成不了什么事?!?/p>
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囆β暋?/p>
“用修兄請?!?/p>
“鶴年兄請?!?/p>
孫淡抬頭看去,卻見孫鶴年挽著楊慎的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