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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 (上)且看青鋒為誰礪

十二個連隊,以四人為頭的縱隊,以雪峰山為障,對確定的目標(biāo),按照不同的路徑,向心突擊。

每個連,每個軍官,每個士兵都知道,別的連隊,一定會按時出現(xiàn)在目標(biāo)的攻擊線上。他們對此深信不疑。

4月坑,好多坑

“要知道,英吉利人的炮火,遠(yuǎn)遠(yuǎn)比我們要兇狠。即使在內(nèi)陸的戰(zhàn)斗中,排除了艦炮的威脅,我們還要面對下到連隊的加農(nóng)炮,以及炮兵群的榴彈炮?!痹陉囆陀?xùn)練進(jìn)入尾聲的三月底,杰肯斯凱向楚劍功提出了這個難題。

“我們能否使用戰(zhàn)壕,掩體,堡壘,和鐵絲,來規(guī)避炮火,減低英軍的火力優(yōu)勢?!?/p>

“鐵絲?雖然拉絲工藝已經(jīng)發(fā)明幾百年了,但鐵絲很貴的。你有那么多錢嗎?而說到堡壘,按照歐洲的戰(zhàn)爭經(jīng)驗,炮兵實力雄厚的一方,堡壘對抗占上風(fēng)。比如,雙方修堡壘的效率是一樣的,但英軍的大炮厲害,一炮就能把你的堡壘轟掉,你能反轟回去嗎?戰(zhàn)壕在目前來說,效率很低。陣列線步兵,如果訓(xùn)練相當(dāng)?shù)脑?,能夠迅速以隊列搶占有利地形的一方占上風(fēng)。這就要求步兵隊列能夠不斷的移動。戰(zhàn)壕雖然能夠在防守中有一定的用處,但也限制了本方的機動?!苯芸纤箘P對堡壘和戰(zhàn)壕不以為然。

“正常情況下是這樣的。但杰肯,你要知道,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中,如果戰(zhàn)爭局限在廣東省,我們是防守方,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英軍進(jìn)攻我們陣地的情況?!?/p>

“可是,英軍肯定會沿著整個海岸線機動,尋找清國的防御漏洞?!?/p>

“杰肯,你要明白,我只要打好自己的仗,獲得政治資本,而不是幫清王朝取得勝利?!?/p>

“明白了?!?/p>

“而且,如果征用民夫的話,我?guī)缀鯎碛袩o限的人力?!?/p>

“這太想當(dāng)然了,挖坑是一種專業(yè)的戰(zhàn)爭技術(shù),不要以為挑幾把土就是挖坑了。好吧,等陣型訓(xùn)練一結(jié)束,我們就開始土木訓(xùn)練?!?/p>

4月,一顆小草頑強的從地里長出來,突然,凌空一團(tuán)黑影揮了過來,咔嚓,把這個頑強的弱小生命鏟斷了。

挖坑,兩千人,包括楚劍功和張興培,都在練習(xí)挖坑。“每個人必須學(xué)會戰(zhàn)場挖坑術(shù)。”

第一階段,是單人的掩體。40年的燧發(fā)槍和擊發(fā)槍,要求周圍有足夠的空間用來裝填彈藥,因此,最好是全身掩體。

“挖坑等肩高,挖掘時,按掩體的形狀,將表面土層和草皮鏟除,然后分層挖掘,挖出的土由遠(yuǎn)而近,先將土投在射擊方向,留出槍座,在投到兩側(cè),構(gòu)成胸墻。為了從坑中沖出來,要在前崖上挖出一個踏腳孔?!?/p>

杰肯斯凱講解和示范,楚劍功邊翻譯,邊跟著學(xué),千總和把總們圍在邊上,然后練習(xí)。

“一定要做到一鍬成型,節(jié)省的時間和體力能夠救你們的命?!毖隗w挖掘掌握不難,關(guān)鍵是熟練。

幾天后,按楚劍功的提議,杰肯斯凱增加了花樣,用草皮和表土對掩體進(jìn)行偽裝。

“地形地物,是掩體的天然基礎(chǔ)。挖掘掩體前,就要先觀察陣地上有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這樣不但節(jié)省體力,而且便于偽裝??梢岳玫馁Y源有:彈坑,溝渠,土堤,磚墻。利用磚墻和門窗修筑掩體時,應(yīng)該先挖出射擊孔和射擊臺,然后在墻后挖掘掩體。”

“要知道利用資源,地下一尺和地面一尺的功效是一樣的,但地面一尺明顯省力。要善于利用土袋和雜物、廢舊家具等堆砌掩體?!?/p>

士兵們揮汗如雨,挖呀,挖呀,挖的越快,就越可能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

“孤立的掩體會被消滅,我們必須將掩體連起來,這就是壕溝了。全體注意,以連為單位,按千總自己的理解,挖掘一條連隊使用的壕溝?!?/p>

又是連隊競賽了,士兵們興致勃勃,把壕溝挖得又平又直。雖然在挖坑的時候,有的連隊擠在一起,互相磕磕碰碰的。

“笨蛋們,你們這樣的壕溝,被人一個沿壕縱射就打透了。真是笑死我了,你們練習(xí)火繩槍也幾個月了,居然還是這么傻?!苯芸纤箘P一邊嘲笑,一邊讓楚劍功把把總們聚集起來,補課。

杰肯斯凱向千總和把總講述“交叉火力”。在方陣步兵時代,這是團(tuán)以上軍官才需要掌握的內(nèi)容。

“整個壕溝,要挖成鋸齒形,而敵方的炮火,受到指揮技術(shù)的限制,是無法對鋸齒狀的壕溝陣地同時進(jìn)行打擊的?!?/p>

“報告,”這次,是陸達(dá),朱雀軍的副統(tǒng)帶提問,“如果敵方以三個炮兵連,對一個步兵連的陣地前后同時進(jìn)行打擊呢?”

“三個炮兵連,對方至少有一個步兵師,這還有什么好說的,你一個步兵連還呆著干啥,光榮的轉(zhuǎn)進(jìn)吧。當(dāng)然,如果是特定的阻擊任務(wù),你們就只好干挨打,撐到援軍到來。我們現(xiàn)在是說攻方最多是守方兩倍的情況。好了,別打岔了,要挖出合格的戰(zhàn)壕,就必須明白敵方炮兵的使用方式,炮兵一般……”

“為了正確的挖出戰(zhàn)壕,每名指揮官都必須學(xué)會圖上工程作業(yè),你們都會數(shù)數(shù),阿拉伯?dāng)?shù)字也都會認(rèn)了。那就行了,三角形認(rèn)識吧,所謂鋸齒形,就是無數(shù)三角形拼接而成?;鹆ι湎虻慕唤?,就是三角形的。什么叫?圖……”

“太難了……好吧,你們先學(xué)會圖就可以了,臨戰(zhàn)時戰(zhàn)壕圖由我來畫。圖,壕溝轉(zhuǎn)向的地方,就是這里,叫轉(zhuǎn)折點,折角必須大于90度。你們不知道什么叫90度,伸出手,做個八字,拇指和食指就是90度角。壕溝的每段5到20米,或者0步。壕溝突出部不得小于米,兩排壕溝的距離不得小于米?!?/p>

“壕溝完成后,同樣要注意偽裝,壕溝外層可以用小圓木,樹枝,束柴加固,并在加固材料上刷上一層泥漿或者石灰?!?/p>

“在壕溝的崖壁上,挖出避彈所,大小可容納2、人,向著敵軍炮兵所在方向?!?/p>

“在壕溝的拐彎處,要設(shè)置縱射掩體,用來射擊突入壕溝的敵軍步兵。”

……

“基本的要點就這么多,為了在敵軍的炮兵面前活下來,一個月內(nèi),每天早上是例行陣型、射擊和刺刀訓(xùn)練。下午,就要以連為單位挖坑比賽,輸?shù)舻倪B隊在晚飯后要把所有的壕溝都填起來。”

5月天外飛雷

季退思伏在地上,火銃背在背后,雙手握著鐵鍬。在他身側(cè),他的這個排,都和他一樣趴在地上,只不過士兵們背的是長矛。在他們的前方,50厘米高度,拉著一根長繩。

突然,辟的一聲鞭子響,一個兵挨了打。就聽見樂楚明的吼聲:“多少次了,身體趴低,高度不得超過繩子?!?/p>

沒人趕說話,繼續(xù)趴著,等著“開始”的命令。

“如何克服對方的要塞或者堡壘?或者炮樓?”在四月的挖坑訓(xùn)練基本告一段落之后,楚劍功向杰肯斯凱提出了這個問題。

“當(dāng)然是用炮,大炮?!?/p>

“我們沒有大炮。”

“那就只好用人命來填。”

“廢話,用人命填我找你干什么?”

“因為填命也要講戰(zhàn)術(shù)。我們下一步訓(xùn)練的內(nèi)容,就是‘土木掘進(jìn)’。”

土木掘進(jìn),是在敵方火力威脅下,沿地面挖掘土坡等障礙物,向敵火力點推進(jìn)。作業(yè)時,必須有效利用各種地形地物,動作要快,姿勢要低,要注意觀察敵情,隨時準(zhǔn)備戰(zhàn)斗,或者躍起沖鋒。

于是,兩千多人,以連為單位,就這么趴在長繩下面,等待著開始的命令。

“嗚嗚--”哨聲響了,季退思雙手握住鐵鍬靠近鍬頭的地方,用力向下狠鑿,鼻子前面的散土飛濺。季退思抬起身子,想避開這些塵土。“啪!”后面的鞭子就抽了下來。

“你們現(xiàn)在抬頭,是吃鞭子,到了戰(zhàn)場上,就是吃子彈了?!?/p>

土質(zhì)松動之后,雙手緊握鐵鍬,將土向前方推出,構(gòu)成半高土墻,將土墻推成斜線,然后匍匐前進(jìn)。

在適當(dāng)?shù)攸c,再挖土,推出土墻,匍匐前進(jìn)

在敵方火力松懈時,快速躍起,沖鋒,躍進(jìn)到另一處障礙物下。

……

這些內(nèi)容,堪稱戰(zhàn)場之上保命絕招,卻非常的枯燥,朱雀軍每天累得如同土耗子一般。值得慶幸的是,這樣的訓(xùn)練,只持續(xù)了半個月。楚劍功又要換新花樣了。

“杰肯,我們沒有炮兵,你,我們只能使用這種藥包?!背o了杰肯斯凱一張圖紙。“你,這樣的藥包如何制成和處理呢?”

“黑火藥包?在西方經(jīng)常用來爆破土壤和巖石,但是……”杰肯斯凱皺了皺眉,“黑火藥太容易受潮,,而且易爆,那么大包的炸藥在戰(zhàn)場環(huán)境下,實在太危險了。”

“這你別管,你按我的要求,總結(jié)出具體的戰(zhàn)術(shù)規(guī)范就可以了?!?/p>

炸藥包可以使用紙,布,容器作為外皮,一般以五公斤黑火藥為一包。數(shù)個藥包捆扎為一體,就是集團(tuán)藥包。集團(tuán)藥包可以綁在扁擔(dān)一頭,用來做支撐爆炸。

“我不明白的是,這樣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成立專門的工兵,做專門的訓(xùn)練?!?/p>

“是的,理論上是這樣,一般的歐洲職業(yè)軍隊不會進(jìn)行專門的爆破訓(xùn)練?!?/p>

“那么你,劍功同志,為什么要在全軍進(jìn)行這樣的訓(xùn)練呢,這不是一種浪費嗎?何況,我不認(rèn)為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中,爆破技能如此重要”

“因為現(xiàn)在的朱雀軍,是種子,我們不能把目光局限于眼前。同志。這些士兵中的大部分,將來都會單獨領(lǐng)導(dǎo)一支軍隊,他們也許需要孤身一人,在敵人的心臟中活動,拉出自己的隊伍。也許,他要向他的下屬,傳授所有軍事知識?!?/p>

“我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我知道你實際上是在建設(shè)一支革命的軍隊。按我對歐洲革命的理解,你只需要把這只軍隊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中取得好成績,然后就有可能被調(diào)去保衛(wèi)首都,然后在一個大雨磅礴的晚上,你帶人沖進(jìn)紫禁城……然后就可以召集制憲會議了?!?/p>

“杰肯,你來到東方很久了,但還是不了解東方的情況,你這是左傾冒險主義。中國很大,法國不過只有中國一個省大小,即使按你的思路,成功的在京師發(fā)動了政變,對整過國家而言,只是一陣暴雨。這樣的陣雨根本無法改變東方根深蒂固的道統(tǒng)。將革命寄托在若干個孤立城市中的勝利是虛妄的。我們只能深入到底層去,在每一個基層,每一個縣,建立自己的軍事政權(quán),才能最終取得全國范圍的勝利。根本性的勝利?!?/p>

“我對你的革命路線保持懷疑態(tài)度。不過,這不是當(dāng)務(wù)之急,讓我們回到訓(xùn)練上來吧?!?/p>

火藥很寶貴,大家都是拿沙子做炸藥包的捆扎訓(xùn)練,最后,由杰肯斯凱做了一個真正使用黑火藥的炸藥包,讓士兵們見識了一下威力。

“杰肯,我們能不能使用集團(tuán)藥包來當(dāng)大炮呢?”

“怎么做?”

“你,這樣的飛雷,可行嗎?”楚劍功又交給杰肯斯凱一張草圖。飛雷,就是用火藥拋射的炸藥包

集團(tuán)藥包被捆成了嚴(yán)格的長方體,用麻袋布包成三層,用結(jié)實的麻繩或者鐵絲捆緊,以確保在拋射過程中不會散開。

拋射藥包則是以半公斤黑火藥為準(zhǔn),包成0厘米長的圓筒,這樣可以很方便的計算拋射藥的數(shù)量。

“這樣的拋射藥包,理論上是可行的,用拋射坑的坡度和拋射藥筒的數(shù)量,來確定拋射的距離??蛇@要求士兵們會計算夾角。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具體的拋射數(shù)據(jù)還有經(jīng)過試驗,才能規(guī)范?!苯芸纤箘P犯了難,“荊州的火藥,本來質(zhì)量就不好,數(shù)量上也就夠射擊訓(xùn)練。”

兩人正躊躇間,突然,有一個馬甲,來到楚劍功的簽押房,楚劍功對他有印象,是曾國藩的親隨。原來曾國藩有事相請。

楚劍功有些奇怪,練兵這幾個月來,曾國藩和他來往極少,一般就是遠(yuǎn)遠(yuǎn)的在校場邊上著,不時到士兵中走走,籠絡(luò)一番人心,現(xiàn)在請他過去,難道廣州那邊已經(jīng)打起來了?

想想又不對,如果廣州有事,李穎修一定第一時間有信到,曾國藩不可能比自己更早得到消息。不管怎么樣,先過去再說。

到了曾國藩那邊,江忠源也在。雙方見了禮,曾國藩開門見山:“楚主事,湘西兵道移文,土匪把鳳山縣圍起來了?!?/p>

6月2日瞿香玉

湘西匪患,古已有之。湖南西部十萬大山,成百上千的土匪窩點盤踞其間,互為勾連。而湘西素來貧苦,又有處于半農(nóng)耕半游獵狀態(tài)的苗人。土匪下山,一呼百應(yīng),數(shù)百土匪往往挾裹逾萬土民,旗幟喧天,焚州毀縣。

曾國藩把鳳山縣的文書給楚劍功一,他卻一口答應(yīng),前往剿匪。

但他沒有作解決匪患的打算。湘西土匪構(gòu)成復(fù)雜,既有窮兇極惡的頑匪,又有生計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還有借匪自重的士紳。光靠刀槍鎮(zhèn)壓,是頂不了事的,要解決湘西匪患,只能將當(dāng)?shù)厣鐣Y(jié)構(gòu)全部推倒重來。清代,顯然沒有這個能力。楚劍功兩千士兵,投到湘西十萬大山中,區(qū)區(qū)滄海一粟。他不過想在軍隊開赴廣東之前,殺殺人,見見血。

曾國藩說湘西兵道給了000兩白銀的開拔費,楚劍功也沒有討價還價,當(dāng)即收下。曾國藩從他急不可耐收錢的動作,以及楚劍功沒有將開拔費下?lián)?,下了定語:“此人甚貪?!倍s是不希望自己的部隊養(yǎng)成收開拔費的習(xí)慣。

閑話少說,楚劍功帶著自己的朱雀軍,向著鳳山縣開進(jìn)。陸達(dá)帶著一個連為前導(dǎo),帶了十支火銃,其他的火銃集中在中軍。

一路行來,官道是有是無,大多是山路,6月天南方雨水又多。頗不好走,沿途不斷有軍官領(lǐng)唱軍歌,提振士氣。前隊和后隊互相拉歌。

黑士兵,黑士兵,泥巴裹褲腿

汗水滿衣襟,不知道你是誰。

身前是鐵槍,背后是同袍

昂著胸,邁大步,跨過千山萬水。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緊趕慢趕,兩天功夫,眼離鳳山縣城還有0里地的時候,陸達(dá)打眼一望:“那邊的山頭上,好像有人?!?/p>

帶著這一連的千總是樂楚明,聞言也往山上望:“土匪的崗哨!”

“望風(fēng)的,咱們沒來遲啊,鳳山還在。全連止步,你去中軍,向鈞座報告?!?/p>

“榜眼,”樂楚明叫著陸達(dá),“兄弟們摸上去,敲了它?!?/p>

“沒用的,他肯定早見咱們了?!?/p>

“不是怕他報信,就是想練練手,練兵這么久了,還沒動過手呢?!?/p>

“帶一個班,配兩桿火銃,足夠了。”

樂楚明點了一個班,就往山上摸去。到了山頭,一槍不放,長矛一挺,挑翻了放哨的三個土匪,押了下來。

“你們有多少人?那座寨子的?”

“我們是鈴鐺口瞿大當(dāng)家下面的伙計。我們大當(dāng)家這次帶了000人,加上別的寨子的,本地跑順風(fēng)的,小兩萬人吧?!?/p>

“鈴鐺口的瞿十九?這次打鳳山是他牽頭?”

“是,五月梅花雨,水灌了寨子,寨子里的佃戶都交不了糧,大當(dāng)家就帶著兄弟們來鳳山借糧。”

“000人,有多少槍,多少兵刃?”

“抬槍有一百來座,您這種火槍可沒有,寨子里下來的,人人手上都有鐵,刀槍、釘耙、鋤頭什么的。跟著跑順風(fēng)的,木棍樹枝總是有的。其他寨子的,多多少少,也有些鐵器?!?/p>

正問話間,楚劍功的中軍到了。楚劍功走在最前面,總算有機會見見傳說中的湘西土匪了。到了跟前,陸達(dá)向楚劍功匯報了自己問到的消息,楚劍功了那幾個土匪,說到:“你們沒撒謊吧?”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們不是老匪,在山里也是種地的。官爺,您可得給小人做主啊。”

“老匪?”楚劍功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們大當(dāng)家為什么叫瞿十九?”

“十九,大當(dāng)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土匪。我們少當(dāng)家叫瞿二十?!?/p>

楚劍功命令全軍就地休息辦半個時辰,然后全力推進(jìn),火槍集中到一營,由楚劍功親自帶領(lǐng),陸達(dá)和張興培帶領(lǐng)二營三營。

兩個時辰之后,朱雀軍遇到了鳳山城下的一萬余名土匪,漫山遍野,浩浩蕩蕩。其中一部最為整齊,挑著一個斗大的“瞿”字。

“一營,展開。”六百桿火銃展開成雙行的橫隊,每行兩個連。二營三營護(hù)住兩翼。

土匪們?nèi)珶o章法,一干匪首帶著自己的人馬,向著朱雀軍嚎叫著就沖了過來。

“一營都有了,一連二連,開火!”

戰(zhàn)場上響起一陣排槍,朱雀軍成軍以來第一場會戰(zhàn),就此打響。

匪徒們的密集沖鋒隊形,是排槍手最愛的射擊目標(biāo)?;疸|,也就是西方早已淘汰的火繩槍,每分鐘才一發(fā),精度也不好,一群新兵娃子操著,對著眼前的集群目標(biāo)卻可以毫無顧忌的瞎放,總能打著人。好幾撥土匪,氣焰一下子就被打翻了。

一窩子土匪正往前沖得帶勁呢,突然就聽見人喊,“當(dāng)家的叫人給打死了,扯呼!”嘩,這一窩子就四散而逃。

也有不怕死的悍匪,眼還有幾十步就到跟前了,就聽見陸達(dá)喊;“刺刀,沖啊?!睅еI就沖了出來,白刃相接。

和大部分短兵相接一樣,幾分鐘就分出勝負(fù),士氣和組織高者獲勝,散兵游勇崩潰。

瞿十九帶領(lǐng)下的匪眾,慢慢移動了,忽然,吶喊著,咆哮著,向著朱雀軍的主陣地沖過來。

朱雀軍這邊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的放著排槍。突然,楚劍功喊:“吹號,全軍突擊!”

嘟嘟……

全軍所有的號手都吹起了沖鋒號,鼓手用鼓柄敲擊著散點,這是打亂隊形,自行沖鋒的信號。

“殺啊--“朱雀軍的士兵們像開閘的水一樣涌了出去?;疸|手早已拋下火銃,手執(zhí)長矛,一起沖鋒。

明晃晃的矛尖,引領(lǐng)著全隊,身在隊伍中的士兵,被自己身后的洪流推著,身不由己,全無雜念,向前,向前。

季退思面對一個土匪,用長矛撥,刺,挑,嫻熟而穩(wěn)定。

有的人的長矛刺刀落空了,沒關(guān)系,繼續(xù)前進(jìn),后續(xù)部隊會解決的。

不到半天的功夫,萬余土匪星散,縣令開城,犒軍。

“不知道老兄有什么打算,是班師回營,還是乘勝追剿?“縣令宴請楚劍功一干人等,席間問道。

“追剿,追剿。我那瞿十九,仗打到半晌,就跑路了,元氣未傷。還請劉父母給找個向?qū)А?/p>

“鈴鐺口,就一條山道,邊上有座半環(huán)形的山兜著,像個鈴鐺,故此得名。地勢險惡啊。“

散了席回來,張興培問:“鈞座,真的要去打鈴鐺口?我們犯不著趟這種渾水吧?!?/p>

“沒錯,打破鈴鐺口,活捉瞿香玉?!?/p>

“瞿香玉是誰?”

“瞿十九這樣的老土匪,總有個女兒吧。以此口號,激勵士氣。”

“要是沒有女兒呢?”

“那就算了唄?!?/p>

6月7日廣州來信

劍功吾兄:

自去年一別,已逾半載。兄在湖南練兵諸事,湖南藩臺每月均有月報送林大人處,弟亦忝為參詳,知兄麾下虎翼鷹揚,弟素知兄長才華,殊無驚訝。

自兄去粵赴湘,弟便為林大人參事,總攬布炮,建壘,開廠等諸事宜。且待弟一一道來。

其一,曰布炮。兄尚在廣州時,吾等便為朝廷代購三磅騎兵炮六十門,十二磅榴彈炮四門,加上彈藥、零件等,共花費白銀三萬兩。弟向朝廷報價十萬兩,經(jīng)林、鄧、關(guān)諸位大人曉以大義,作價八萬三千兩。又因夏糧未收,廣州府庫無錢,廣州知府以兩分利向十三行借貸十二萬兩,弟以賒為貸,放款兩萬兩。故購炮一項,共獲五萬五千兩有奇。諸名目皆有帳可查,我等正經(jīng)商人,斷無作奸犯科,有損商譽之事。

其二,曰建壘。去年秋操,虎門炮臺諸多破綻,兄已了然,弟無贅言。兄尚記得范中流否?此荷蘭人的確精于工程。靖遠(yuǎn)、威遠(yuǎn)、橫檔、鞏固、永安六炮臺改造工程之規(guī)劃,均由此人主持。各炮臺胸墻墻之外,均加設(shè)一道護(hù)墻,英軍艦只在江面之上,無法直射炮位的胸墻。護(hù)墻和胸墻,均外敷一層水泥,以加強韌性。各個炮位之間,都用矮墻隔成倉位,一門炮著火,不致危及邊上的大炮。炮位之上,又修隔艙,分隔火藥、炮彈、和大炮,減少殉爆的危險。每三個炮位,置水缸一口,方便滅火。炮臺至江面的路徑,遍挖溝壑,滿布荊棘,并留出了空隙,以埋設(shè)西瓜雷。

其三,曰攔江。珠江以及橫檔水道,下設(shè)鉸鏈,戰(zhàn)時可將鉸鏈拉起,阻礙英艦。

其四,曰開廠。范中流并非兵工人才,對軍工僅僅略知一二。在他規(guī)劃之下,建彈藥廠一座,各種炮用槍用黑火藥和實心彈丸,均可提供。開花彈、葡萄彈、榴彈等高級彈藥,已得樣本圖紙,亦開始試制。槍管炮管之類,尤須精鐵,尚無法自制,且待尋找技工。

另報兄知曉,弟新購前裝擊發(fā)槍000支,合同原有一千支燧發(fā)槍,再加上廣州武庫所屯火繩槍,足夠朱雀軍全軍使用。只是購槍所費甚巨。弟雖不惜資財,但還望能向清廷報銷。這些槍須得全部掌握在朱雀軍手中,決不可外流與八旗綠營。故須得與兄對好口徑,方不至露出破綻。

英吉利半年以來,無甚大動作,亦無大沖突,清軍多次火燒英吉利人的鴉片船,英人卻無太大反應(yīng)。想來是開戰(zhàn)決心已下,便不愿外交上多費唇舌。

春節(jié)之后,英吉利先后有嘟嚕義號、康威號、進(jìn)取號戰(zhàn)艦駛到。吾在印度眼線傳書,不日將有大艦隊到達(dá),戰(zhàn)事已迫在眉睫。弟故修此信。是否增援廣州,何時增援,兄自行斟酌。弟謹(jǐn)諫言:當(dāng)以我等大事為先,勿慮清廷勝敗。

范中流甚是好色,每每在街邊尋找大腳女人,弟思之,是否閹了此人,以免后患。望兄斟酌。

此次弟所遣送信之人,姓施,名策,乃弟荒島所撿,自幼收養(yǎng),以為腹心。故信中機密語,無慮泄露。兄若有交待,亦可讓此人帶回。

弟修

楚劍功這封信是用拼音寫成的,除了他和楚劍功外,當(dāng)世再無人可以識得。

施策送這封信到楚劍功處,楚劍功正在和一個人談笑風(fēng)生。

“賀少君,沒想到我們居然在湘西偶遇。”

此人正是賀明輝,哥老會和利堂唐博義的弟子,縱橫湖廣的大鹽梟。只聽他笑道:“也不是偶遇了,湘西這地方,我每年總要走一趟的?!?/p>

“喔,這卻是為何呀?湘西土匪猖獗,莫非……”

“楚先生不要誤會,湘西貧苦,官鹽便不往這里派,我等做私鹽的,才為一點小利,奔波勞苦?!?/p>

“那賀少君認(rèn)識鈴鐺口的瞿十九嗎?”

“地頭蛇啊,能不認(rèn)識嗎?此人盤剝鄉(xiāng)里,甚是兇殘,我等外來商戶,也要被他斬上三分利去。楚先生在湘西剿匪,若能除掉此匪,便是除了江湖一大害,綠林的兄弟們,也會交口稱贊。”

“那賀少君對鈴鐺口的地形熟嗎?”

“熟,每年都走過,愿為楚先生帶路。楚先生,你若得起我,便不要稱我少君這么見外,叫我明輝便成?!?/p>

“好,明輝兄弟,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fā),直搗鈴鐺口?!?/p>

待賀明輝去休息了,楚劍功便把施策叫了進(jìn)來。這施策,身材甚是高大,白白凈凈的,模樣很文靜。楚劍功過了信,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施策一番,問道:“你跟著李穎修,有多久了?我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你?”

“李大哥收養(yǎng)我,有六年了,一直在幫著李大哥跑船,很少在岸上。”

“你跑過哪些地方?”

“南洋,印度洋,大西洋。反正從廣州到倫敦、巴黎一線,都熟?!?/p>

“在海上打過仗么?”

“和海盜打過。碰到打劫的土耳其軍艦,都是跑,沒打?!?/p>

“怎么李穎修派你送信呢?”

“要打仗了,就沒出海,再說,這信上講的事情重要。”

“我暫時不回信,你留下給我?guī)兔Π伞背φf。

“鈞座,那可不行。李大哥還等回報呢?!?/p>

“那好,我就不寫信了,你帶個口信回去,說我不日將返回廣東。至于那批槍……”楚劍功考慮了一下,“你叫李穎修,先不要透出任河風(fēng)聲,我?guī)е烊杠娍帐指皬V東,找鄧梃楨要槍,情急之下,他肯定拿不出來,到時李穎修雪中送炭,價格翻倍將這批槍賣給我,我再找朝廷報銷。這筆錢,朝廷非掏不可?!?/p>

“李大哥和鈞座熟識,總是由他出面不好。明眼人一眼就出門道了?!?/p>

“那就拐道彎,找個洋人來當(dāng)門面,注意,別找英吉利人。”

“好的,我一定轉(zhuǎn)達(dá)給李大哥?!?/p>

“甚好,你趕了好幾天的路,想必也累了,歇息去吧,明天一早你就上路回廣州?!?/p>

“是,鈞座?!笔┎吲づつ竽蟛辉敢庾?,仿佛有什么話要說。

“怎么了?”

“你們?nèi)绻サ侥莻€瞿香玉,能不能解到廣州來,我……我還沒見過女土匪呢?!?/p>

“不能!睡覺去吧。安心睡,不要胡思亂想?!?/p>

6月日鈴鐺口

楚劍功帶著一營,由賀明輝做向?qū)?,翻山越嶺,向著鈴鐺口行進(jìn)。山中剿匪,兵貴精不貴多。二營三營都沒有帶,只有幾十個走慣山路的挑夫被部隊夾在中間。入山將近五十里路,楚劍功感覺自己腳已經(jīng)腫了。但他不能做聲,拄著拐杖走在隊伍中間。

賀明輝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他往回走到楚劍功身邊,說到:“楚先生,這眼就要進(jìn)鈴鐺口了,周圍都是大山,就中間一條道,要小心啊?!?/p>

楚劍功和杰肯斯凱商量了一下,把陳日天和瞿曉琳叫了過來:“你們兩個,帶著自己的連隊,不要走大路,分別從這路的兩邊山上走。”

“鈞座,這山可難爬了?!?/p>

“楚劍功沉著臉,不說話?!?/p>

兩人一挺胸,“是!”

“為什么不向他們解釋?”

“回去做戰(zhàn)例講演的時候再解釋,不能養(yǎng)成他們對任務(wù)拖拖拉拉的習(xí)慣。”

著兩人的連向著山上爬去了,楚劍功一揮手,“我們進(jìn)去,進(jìn)鈴鐺口?!?/p>

士兵們把自己的火銃都摘了下來,握在手上,銃口斜指向天。誰也不說話,就聽見腳步的沙沙聲。

突然,山上的林子里傳來了鳥叫聲,楚劍功警覺起來,“全員注意,兩人一行,將民夫夾在中間,向前向后,口頭傳令?!?/p>

楚劍功身邊的兩個人,一人向前,一人向后:“兩人并列,民夫夾中間,往前(后)傳?!?/p>

口令就這樣一個人接一個人傳下去。

“一旦有事,全軍立定,背靠背,以排為單位齊射。”

這個命令再次一人一人的傳下去。

“號手向我集中,號響即沖鋒?!?/p>

隊伍還在行進(jìn),突然,左邊山上傳來一陣梆子響,接著,右邊山上也傳來了梆子聲。兩邊山頭一聲喊,分別站出百來號人來。

“鈴鐺口地形這么險惡,瞿十九這老土匪,不打埋伏才見鬼了?!背π睦锵胫?。

這時候就聽見山上有個大嗓門喊道:“呔,爾等快快拋下兵刃火槍,饒你們一條狗命。”

“評書聽多了吧?!背π闹邪盗R,對全營下令,“全營都有,各排把總指揮,自由射擊?!?/p>

季退思的排是離楚劍功最近的,就聽見季退思喊:“一班三班,瞄準(zhǔn),射擊,二班四班,射擊。”行軍隊列的兩側(cè),煙霧彌漫。

樂楚明作為千總,現(xiàn)在倒沒有指揮的任務(wù)了,他站在一排的隊列里,和士兵們一起射擊。裝鉛彈,咬藥包,裝藥,瞄準(zhǔn),射擊。平時訓(xùn)練的動作根本不用想,自然而然就作出來了。

山上開始往下放箭,射距本來就近,又被這邊火銃壓制住,根本沒法靠近,威脅微乎其微。

“兩百人”楚劍功往周圍山上一望,“土匪拿出來二百能在山上打埋伏的人馬,就這點家底了吧。陳日天和翟曉琳怎么還沒到呢?走山脊也慢得太多了。”

乒……乓……乒……乓……,土匪們把開始放抬槍,劣質(zhì)火藥,糙膛槍管,熱鬧非凡,卻沒有什么威脅。

山上的土匪還有些辦法,往山下扔石頭,楚劍功見此情景,微微有些擔(dān)心,朱雀軍畢竟第一次參加實戰(zhàn)。

“傳令,全軍立定,不得擾亂陣型?!?/p>

一塊大石頭從山上濺落下來,砸在隊伍中間,三名士兵當(dāng)即被砸翻在地。

楚劍功哎呀一聲,心疼不已,一營每個大頭兵,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要當(dāng)士官培養(yǎng),用于將來部隊擴(kuò)編,現(xiàn)在被石頭砸死了……。但這樣的損失根本無從避免。

突然,左面的山上一聲喊,陳日天的連到了,他們手執(zhí)長矛,把土匪們從樹叢中一個個挑出來,不一會,右邊山上瞿曉琳的部隊也到了。

“吹號!”楚劍功下令。

“沖??!”山路上的士兵向山上爬去,大約一刻鐘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

楚劍功命令留下一個排,照顧傷兵,守護(hù)戰(zhàn)友的遺體,命令俘虜就地掩埋死去的土匪。

張興培說:“今天這仗,打的挺順利。”

楚劍功還在心疼那幾個死去的士兵,沒好氣的回答:“裝備優(yōu)勢、訓(xùn)練優(yōu)勢、人數(shù)優(yōu)勢。能不順利嗎?這一仗唯一可取的就是大石頭砸下來的時候隊形沒有亂掉?!?/p>

杰肯斯凱說:“士兵們可以在實戰(zhàn)中進(jìn)行排槍對射了?!?/p>

說話間,就到了寨子門口了,這寨子,選在山中一大片平地上,切斷了整個山路,恰似一頭巨大的攔路虎。那面瞿字大旗還掛著,特別的寥落,寨墻上還有些寨丁,寨墻也就一丈來高。

四連開始斬斷林木,制作長梯,其他的三個連休息,吃干糧,一個時辰之后,做成了十來具粗糙的云梯。

一連二連,站成兩行,用排槍清掃寨墻,三連在火力掩護(hù)之下,手持長矛沖上墻頭,楚劍功正等著三連的人下去打開寨門呢,突然寨墻上的人一聲喊:“寨子里的人都跪地上,投降了。”

開了寨門,楚劍功帶著兵進(jìn)了寨子,有些從鎮(zhèn)嵩鎮(zhèn)過來的兵油子就大叫:“兄弟們搶啊,好東西記得留給給鈞座。”一些兵就往寨子里涌,還有些游移不定,等楚劍功發(fā)令。

“胡鬧,吹集合號?!背Υ蠛?。

等眾人集合了,楚劍功喊:“軍紀(jì)怎么說的?一切繳獲統(tǒng)一分配,你們這樣沖進(jìn)去搶,和土匪有什么分別。”

給各個連分派了任務(wù),楚劍功找了些土匪審問

“瞿十九呢?”

“我們大當(dāng)家早跑了,少當(dāng)家也跑了。”

“跑了多久了。”

“出去埋伏的人回來,大當(dāng)家就跑了?!?/p>

這么算跑得還不遠(yuǎn),但楚劍功懶得派人去追了。就算抓了瞿十九,湘西匪患還是解決不了。那么多匪首,不差瞿十九一個。要解決,得把山上的漢民苗民都遷出去,這也不是朱雀軍辦得到的。

“瞿香玉呢?”

“誰?大老爺,你說誰?”

“呃……我說你們瞿大當(dāng)家的女兒呢?”

“我們大當(dāng)家沒女兒。”

“這么大土匪沒女兒?真是……”

開倉、點算、搬運,一系列工作完成,已經(jīng)到了晚間時分。收獲不少,金的銀的一大堆,回去再慢慢清理。

楚劍功高聲對士兵們說:“我們是在寨子里過夜,還是抹黑趕回去?!?/p>

“在寨子里過夜?!庇幸恍┦勘埃劬Σ粩嗟耐又械呐陨砩项?。

“可以,但是不許碰寨子里的女眷。”

“我們還是趕快回家吧,”士兵們又叫了起來。

“對!對!二營三營的兄弟們該著急了?!?/p>

“好,押著俘虜,回家。”

6月0日道不同

打破鈴鐺口,剿匪算告一段落。徹底解決湘西土匪,楚劍功既沒有這個興趣,也沒有這個能力。此次繳獲所得金銀珠寶,折算大約一萬兩白銀出頭。朱雀軍的每名成員,都做了一雙新鞋,集體大吃一頓,每人發(fā)了二兩銀子,放了三天假,家住附近的,回家一眼。楚劍功就著這功夫,和曾國藩、江忠源話別。戰(zhàn)事將起,南下廣東勢在必行。

平日練兵之時,楚劍功和曾國藩交往并不多,關(guān)系也不密切。楚劍功本就是官場之上的局外人,和曾國藩這些功名出身的士人沒什么話好說。

但曾國藩作為主官,平日練兵之時,只是在一旁觀,沒有指手畫腳,楚劍功甚是感激,臨別之時,曾國藩擺酒,江忠源作陪,給楚劍功踐行。

“楚主事此次南下,定可大展宏圖,威震夷狄?!苯以聪榷似鹁票瓉?,“這一杯,是祝捷酒。”

楚劍功也端起酒杯來,說:“多謝江書辦吉言,南下若是立得功勞,便有兄臺一分。”

“這些日子,楚主事專心練兵,摸爬滾打,我和常孺只是在一旁觀,也沒有幫到什么忙,說起來好生慚愧。”

“大人何必過謙?!背φf道,“這半年以來,廣西藩臺撥銀兩萬兩,湖北藩臺加撥白銀一萬五千兩,糧五百石,湖南藩臺加撥白銀一萬兩,糧五百石。這些都是大人辦來的。我楚劍功不會說話,但這些都記在心里。大人的恩惠,朱雀軍是記得的?!?/p>

“楚主事何出此言?”曾國藩卻不領(lǐng)情了,“我等都是為皇上辦事,要說恩惠,那都是皇上的恩惠?!?/p>

曾國藩頓了一頓,又開口說道:“楚主事,你我相識未久,但畢竟同僚一場,有些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滌生兄但講無妨?!?/p>

“蒙老弟你得起,叫我一聲兄長,我便直說了。我你平日練兵,雖有不合我意之處。但知你是極認(rèn)真的,練得極狠。只是這般操兵,不知為了什么?”

“廣東英吉利人來犯,曾大人早就知道了呀?”楚劍功在裝糊涂,心里開始打鼓,莫不是平日自己說錯了什么話,乍一想來,似乎沒說什么過頭話,但萬一有疏漏處,也說不定。

“英夷退了之后呢?”

英夷退了之后?楚劍功心中暗笑。這大清官紳,斷不知道歐洲諸國的厲害,此次與英國交戰(zhàn)之后,,無論勝敗--打勝多半是不可能的--歐洲諸國,漸次而來,清國定然疲于招架,狼狽不堪,就是那東洋日本,也有了三千衛(wèi)門那樣的人物,說不定幾十年后,也會打上門來。僅憑朱雀軍兩千余人,絕對逆轉(zhuǎn)不了這樣的大勢。

到了那時候,清國定然危如累卵,國內(nèi)矛盾激化,遍地烽火,哼哼哼,朱雀軍……

楚劍功正想著呢,就聽見曾國藩又問:“英夷三島小國,斷不是我大清的對手,只是戰(zhàn)事過后,朱雀軍去哪里?”

楚劍功回過神來,他雖了解歐洲的大勢,卻無從向曾國藩解釋,也沒有這個興趣。于是淡淡的說道:“想來是移駐一鎮(zhèn)吧?!?/p>

“若是建了功勞,朝廷的封賞是少不了的,只是,朝廷素來對漢人兵將防范甚嚴(yán),老弟,你想移駐一鎮(zhèn),做綠營,恐怕求而不得啊。”

“滌生兄你不是要轉(zhuǎn)寶慶兵備道,練出一萬團(tuán)練么?難道朝廷不防范你?”

“我不同,一來,我本是京官,在翰林院時,也曾入宮為幾位皇子讀書,說來也是有些圣眷的。”說到“圣眷”,曾國藩不由自主的撫了撫胡須,得意的微微一笑。

楚劍功故作驚訝:“哎呀,想不到滌生兄居然入宮講書,將來成了帝師,也是說不定的事?!?/p>

曾國藩道:“且不說這些,其二呢,我辦團(tuán)練,麾下的營官卻不由我定,而是朝廷來定。”

“上下牽制之意,古已有之?!?/p>

“可是老弟你呢?朱雀軍中,三個營,現(xiàn)在還沒有營官,老弟顯然是要把兵權(quán)抓到自己手上,即便有個京城來的榜眼陸達(dá),千總,記名都司,是個憨厚聽命的人,身邊一個親信都沒有。這樣,朝廷放得下心么?”

“單是朝廷猜忌倒還好說,只要老弟日后行為檢點,再上表,主動要求朝廷派些干員來,還可以挽回。只是,我朱雀軍中,只知報國,不知忠君?!痹鴩蝗徽f道。

“只知報國,不知忠君,這做何解?大清便是皇上的,報國就是忠君了。”楚劍功解釋道。

“老弟,你不要裝糊涂,忠君報國,君在前,國在后。朱雀軍成軍這么久,只說要南下抵抗英夷,老弟你說過一次要報效皇上嗎?”

“也許是劍功老弟忽略了,”像商量好了一般,江忠源出來打圓場,“只是這一忽略,我和滌生兄見了,還不打緊,若是旁人見了,只道你心中沒有君上,那才是有口難辯啊?!?/p>

“常孺說得不錯。若是再想深一層,劍功老弟有意不提皇上,那……”

楚劍功聽到這里,勃然大怒:“我楚劍功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誰要嚼舌根,便由得他去,他有種便上表參我。”

滿面怒容,楚劍功心里卻在暗暗計較:“他們這是要干什么?今天便要奪我兵權(quán)。實在不行,也只好將這二人綁了,再上表去告狀,撐到戰(zhàn)事一起,朝廷便顧不得了?!?/p>

江忠源道;“劍功老弟,你不要誤會,滌生兄和我是一番好意,朝廷猜忌,總是免不了的,老弟要早做打算。話說回來,只要心中想著皇上,真正盡忠王事,即使暫時受點委屈,也終會煙清云淡。”

曾國藩道:“老弟,這仕途長啊,一路之上要小心在意,秉住了忠君的心,再加上你的才華,做個社稷之臣,并非難事?!?/p>

楚劍功面色緩和下來,說到:“有勞二位苦心,楚劍功理會得。謝過二位的良言,我敬二位一杯?!?/p>

三人繼續(xù)喝酒,開始說些風(fēng)月事。曾國藩講些京中官場趣聞,江忠源談?wù)勦l(xiāng)村野史,楚劍功介紹西洋風(fēng)物,倒也其樂融融。

“難為二位,咱們實在是道不同不相與謀,幸好幾日后就分道揚鑣了?!背δ南?。

6月2日水路

為了朱雀軍兩千來號人最快最便捷的下廣東,楚劍功決定走水路,走水路呢,部隊都約束在船上,不會出什么亂子。先從寶慶府邊資水上溯至洞庭湖,再入湘江,到湘江上游的臨武縣,上岸,翻過三峰嶺,在武水上船,武水是北江支流,順流而下在韶關(guān)進(jìn)入北江,再向南,于三水匯入珠江,到廣州。

這條路說起來容易,可沿途的水路歸三個幫派或者堂口管著。楚劍功麾下,張興培是老江湖,樂楚明是從洞庭幫出身的,便由他們兩人帶著十個干練的士兵,一葉輕舟,在前面打前站。

上次從湖北運武備,便是洞庭幫運輸?shù)?。這一次找起人來,熟門熟路,洞庭幫在資水的分堂辦事甚是殷勤,近百條大船,居然幾天功夫就辦完了。

臨行之前,楚劍功把六百來支火繩槍以及火藥等物,悉數(shù)留給了曾國藩。朱雀軍練得狠,這些火繩槍都磨壞了槍管,沒什么大用了。不如做個順?biāo)饲椤?/p>

練兵期間,楚劍功從湖北一共得到了4萬兩白銀,從湖南也得到了4萬兩,廣西又給了兩萬兩,半年以來,不計糧草武器的消耗,花掉了接近四萬兩。剿匪開拔費000兩,繳獲約一萬兩,之后犒賞全軍用掉了接近五千兩。

六月十二日,付掉的租船的錢,楚劍功懷里揣著六萬七千兩白銀的額單,帶著朱雀軍上了船。跟著楚劍功押船的,是資水分堂的香主,此人生得一臉福相,無論對誰,都是笑瞇瞇的。人稱“彌陀爺”。

“楚大人……啊,鈞座,我洞庭幫可有三十個少年弟子,在您軍里頭奔前程啊?!?/p>

“是,洞庭幫這些少年,都不錯?!?/p>

“我聽說,都做了把總了。楚大人真是提拔他們啊?!?/p>

“外委官,不入流。他們還小,也沒立下什么功勞。”

“外委官也是官啊。他們以前都要叫我?guī)熓?,現(xiàn)在見著面,我倒要叫他們一聲老總了?!?/p>

“哪里,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朱雀軍和洞庭幫,排幫的這點情分,我心里可記著哪?!?/p>

“嘿嘿,楚……鈞座,蒙您得起,用我們洞庭幫,我就想幫我們幫主問個事情?”

“您說。”

“我們幫主想,抱上朱雀軍這顆大樹,您,能不能設(shè)個氺營?”香主眼睛眨巴眨巴的,幾乎不見了。

“哎呀,我現(xiàn)在還沒這打算呢?”

“喔,我就是問問,不成也沒關(guān)系。要說鈞座您也挺照顧我們的,百來條船,一千六百兩銀子,你說給就給了,不像有些官老爺,一句‘征了’,一個大子也見不到?!?/p>

“長江水道您人頭熟嗎?”

“熟,湘江的湘幫,江西的贛江擺子,鄱陽湖的船幫,湖北的漢水排幫,我都熟。”

“下游呢,揚子幫,漕幫?!?/p>

“下游不像中上游這么熟了,但也認(rèn)識些人。”

“那彌陀爺能不能幫我個忙?”

“您有什么吩咐?!?/p>

“等我們在臨武縣下了船,您叫伙計押船回去,您呢,幫我跑一趟兩江,把長江兩岸的的大小幫會都幫我摸一遍,我七月可能要用船。都是這種一百艘的規(guī)模。張興培您知道吧,跟著您,給你跑腿?!?/p>

“哎呦,斧頭秀才張興培,江湖上一號人物,讓他給我跑腿,他非拿斧頭劈了我不可?!?/p>

“呵呵,說笑說笑,反正那個……您和他搭伙,跑一趟兩江,蘇、皖、贛三省都要走到,虧不了您。路上花用,拜會堂口的開爐錢,都由張興培辦,回頭我再給您點上三炷香?!?/p>

“點三炷香,那就是一百二十兩。”彌陀爺心里默默地算,口上卻說:“哎,鈞座,您見外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一路上和彌陀爺閑聊著,三天之后,船到了臨武縣,下了船,張興培和樂楚明都在岸上等著呢。

“鈞座,都辦好了,這些北江拖佬,是天地會門下,和我蔡李佛也有幾分淵源,好說話。只是……”

“沒事,直說,船貴么?”

“船倒不貴,就是武水太小,走不得大船,我們要徒步翻過三峰嶺,下山,然后才能上船?!?/p>

“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在臨武縣就食,陸榜眼--”

陸達(dá)聞聲而至:“鈞座但請吩咐?!?/p>

“你去和縣令說,本軍在此就食,不入縣城,讓他快些叫了夫子,送飯來?!?/p>

陸達(dá)轉(zhuǎn)頭要走,楚劍功又道:“那縣令若是爽快便罷,如果推推搪搪,磨磨蹭蹭,你替咱家告訴他,我這兩千兵便到縣衙里去就食。大軍過處沿路供食,這是成例,筆墨官司到皇帝面前也打得贏?!?/p>

“俺理會得,咱也是做過京官的?!?/p>

楚劍功把張興培叫道僻靜處,和他說了,讓他去兩江各路水上堂口打通關(guān)節(jié),張興培笑道:“這個,鈞座盡管放心,江湖江湖,不通水路,還是江湖人嗎?”

“彌陀爺和你一起去,他是水上堂口的,懂規(guī)矩。你有不清楚的,問他。但是,所有的事,都由你拿主意。”

“我明白,我怎么說也在江湖上跑了這么久了?!?/p>

楚劍功又請了彌陀爺過來,他和張興培碰面,又久仰幸會了好一陣,相見恨晚了一番。

臨武縣令是個乖覺人,飯很快就送到了,全軍鬧鬧哄哄吃過了飯,點了火堆露宿,南方的六月天,晚上一點也不冷。

第二天一早,張興培和彌陀爺就出發(fā)了

樂楚明還是打前站,他出發(fā)一個時辰后,楚劍功帶著全軍,肩挑背駝,軍歌嘹亮,就過了三峰嶺。山那邊,樂楚明已經(jīng)和北江拖佬們備好了木筏子,用來拖著物資,人在岸上拉著,順著武水,下到山腳開闊處,已經(jīng)有一個好大的船隊在等著了。

朱雀軍中有鎮(zhèn)嵩鎮(zhèn)的老兵就說道:“我們鈞座怪啊,別的協(xié)臺鎮(zhèn)臺,拼命撈錢,哪舍得花錢雇船。各地又只管一頓飯,所以每天啊,走不了三十里,哪比得咱們坐船,讓我搗句文詞,日行千里,夜走八百?!?/p>

“那是關(guān)二爺?shù)某嗤民R,馬中赤兔,不是用來說人的。”

邊上又有人說:“這個我知道,馬中出赤兔,人中出呂布。三國啊,就喜歡聽三國。最喜歡那段,太師府中出貂蟬。”

6月日歸屬

北江全長六百余公里,朱雀軍坐著北江拖佬的船隊,花了五天時間,終于在六月十八日進(jìn)入廣州。

到岸之后,李穎修在岸上等他。楚劍功一下船,兩人按當(dāng)時的習(xí)慣拱手做禮。

“我們有了第一支自己的軍隊了,不容易?!崩罘f修沒說什么遠(yuǎn)來辛苦之類的廢話,頭一句,就包含著按捺不住的興奮。

“是啊,是啊?!背?cè)望著自己的部隊有秩序的從跳板上走下,正想說什么,突然注意到林大人派來的人在不遠(yuǎn)處等著,就改口道:“老弟,我們住哪里安排好了么?”

“你們暫時駐屯在白云山,水師的營房也騰出來一部分,戰(zhàn)時可以住在岸邊?!?/p>

“甚好,陸達(dá)!陸榜眼!”楚劍功大叫著,陸達(dá)應(yīng)聲而到。

楚劍功給兩人做了介紹,李穎修滿心疑惑,但堆出笑容說:“我們朱雀軍這種野路子,居然有了一位武榜眼,榮幸啊,榮幸!”

陸達(dá)聽到這話心里不痛快,心想:“朱雀軍是楚主事一個人拉起來的,那沒錯,要論關(guān)系遠(yuǎn)近,我陸達(dá)跟著全軍一起摸爬滾打,怎么著也算朱雀軍里數(shù)得著的人物,什么‘我們朱雀軍’。”但又不好說什么。他又是個實心眼,不快就表現(xiàn)在臉上。

楚劍功見狀,說道:“榜眼啊,你帶隊,跟著李先生去營房,把隊伍安頓下來。行軍的時候注意點,讓老百姓見識見識我們新軍的風(fēng)貌。去吧,先去整隊?!?/p>

陸達(dá)向楚劍功敬了個禮,就離開了。這時,杰肯斯凱也下船了,見李穎修,就跑了過來。呱唧呱唧,講了一通法語。大意是在湖南只能跟楚劍功一個人說話,在廣州總算有兩個人可以說話了。

“杰肯,你中文練習(xí)得怎么樣了?”

“費昌號,費昌號?!苯芸纤箘P說。

楚劍功道:“我去向林大人復(fù)命。你們都先去營房,在那等我,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楚劍功坐在馬車?yán)?,著廣州的市井,還是那樣雜亂無章,污水遍地,六月天里,空氣中飄蕩著榴蓮的臭氣。這里的人們,仍舊混沌、麻木而安詳,停在虎門之外的四艘英國大軍艦,并沒有讓廣州感受到太多的戰(zhàn)爭氣息。

林則徐已在今年年初(農(nóng)歷年的年底)就任兩廣總督,鄧梃楨已經(jīng)調(diào)任兩江總督(實轉(zhuǎn)閩浙總督)。林則徐已經(jīng)是這兩廣總督府的主人了。

“大人獨攬廣東夷務(wù),事權(quán)歸于一人,對禁煙和作戰(zhàn)指揮而言,其實是好事?!焙堰^后,楚劍功開始轉(zhuǎn)入正題。

林則徐卻道:“劍功,在你來,這仗恃非打不可了?”

“大人,英國人的兵船已經(jīng)到了虎門外海,我聽聞幾日后還有兵船要來。英國國內(nèi),早已在年初就下了開戰(zhàn)的決心。”

“妄開邊釁,我等封疆大吏,不可不戒?!?/p>

“大人,非是我等要開釁。只是局勢使然,避無可避?!?/p>

“你曾對我說過,這……世界,”林則徐想了一會,才記起這個詞來,“這世界如同春秋時期一般,不滅人國,就為他國所滅。我和鄧大人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想想三島小國,難道真的敢向我大清開戰(zhàn)?還真能滅我大清?”

“九龍、官涌之戰(zhàn),英國人堅船利炮,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不然,也不會讓我練這朱雀軍了。”

“堅船利炮終究上不了岸?!绷謩t徐畢竟長期局限于清國之內(nèi),對完全違背他常識的東西,即使到一些端倪,也不愿意正視。

“英吉利人三百年前就已經(jīng)滅了天竺。大人,過不了幾日,英國人的大艦隊就會到達(dá),大人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p>

“也罷,劍功,我自是信得過你。你的好友李穎修,這幾個月來幫我主持布防建壘之事,甚是得力。不過……”

“大人,不過什么?”

“他賣給朝廷的炮,似乎太貴了一些,他拿賬目給我,我也不懂,賬房先生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劍功,你回來,再幫我把帳對一遍?!?/p>

啊,林則徐居然出來了。楚劍功口上應(yīng)付著,“好的,大人,我一定仔細(xì)核對。”心里在盤算怎么樣和李穎修把帳扯圓。還有兩千支步槍要報銷呢。

“呃……不過,不可操切,切不可冷了李穎修報國之心。人生難得一知己,你和他,切不要傷了和氣?!?/p>

本來楚劍功以前是住在兩廣總督府里,但現(xiàn)在他堅持和軍隊呆在一起。林則徐也不強留,只是約定明日給他接風(fēng),同時讓他以一個“官員”的身份正式見見廣東官場上的人物。

楚劍功離了兩廣總督府,便向著白云山來,到了駐地,天色偏晚,部隊都已經(jīng)歇下。陸達(dá)安排的執(zhí)哨千總是樂楚明。

楚劍功問:“李先生,陸榜眼,杰肯教官都在么?”

“都在等您?!?/p>

“查過哨之后,你也到公廳來,我們一起吃個飯?!?/p>

席間,其樂融融。李穎修長袖善舞,很快就和陸達(dá)熟識起來。而楚劍功夸獎樂楚明是“訓(xùn)練中最杰出的一個”,也讓樂楚明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樂不可支。

飯后,楚劍功和李穎修來到書房。一進(jìn)書房,兩人擊掌相慶,楚劍功大吼一聲:“老子終于有自己的軍隊了?!边@股興奮之情,一直壓抑著,今天在李穎修這個唯一的知情人面前喊出來,不知道有多痛快。

“武裝割據(jù),開軍校,建大學(xué),開工廠,辦商務(wù),印假鈔……一切的一切,都從軍隊開始?!崩罘f修興奮的說著。

“沒有人民的武裝,就沒有人民的政權(quán)。”楚劍功高興的一錘桌子。

“那個陸達(dá),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他可是清廷的人啊?!崩罘f修突然說。

“沒事,他是個老實人,今天吃飯,你也出來了,他完全把自己當(dāng)成朱雀軍的一份子。”

“可是,將來和清廷沖突的時候呢?他還是會站在朝廷哪一邊吧?!?/p>

“現(xiàn)在是這樣,但用不了多久,我可以肯定,他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朱雀軍一邊。一個智力正常的人,總會站到能給他榮譽感、歸屬感和希望的團(tuán)體一邊。何況,依照清廷體例,他上了朱雀軍的船,在赤旗下戰(zhàn)斗,就已經(jīng)染紅了,洗不掉的。他很清楚這一點。”

“有理,但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我始終會把軍隊抓到手里,不怕他反水。老弟,要做大事,一定要善于吸收我們體系以外的人進(jìn)來,我們畢竟只有兩個人?!?/p>

“我們現(xiàn)在,有兩千人了?!?/p>

7月5日分兵

一千支前裝擊發(fā)槍,一千支前裝燧發(fā)槍,全部下發(fā)到部隊。朱雀軍全軍,欣喜若狂。從六月二十一日開始,朱雀軍在白云山下的靶場試槍,熟悉武器。新式的擊發(fā)槍、燧發(fā)槍和老式的火繩槍畢竟不太一樣,而裝刺刀步槍和朱雀軍在湖南練習(xí)的長矛手感也大不相同。

“全連都有了,第一排齊射,第二排齊射……報靶”

“上刺刀,全排突刺。”

“步法,注意腳下,鳥槍換了,連怎么突刺都忘了嗎?”

“全營方陣,快快?!?/p>

“全排以我為基準(zhǔn),向右齊?!?/p>

刺殺,射擊,排槍,隊列,方陣……土木、壕溝、炸藥包……朱雀軍又投入到訓(xùn)練中去,忘我的。

而就在六月二十二日,英軍的大艦隊終于到了,在清軍以為載炮二十余門的海阿新號,窩拉疑號已經(jīng)是了不得的利器的時候,載炮74門的邁爾威力號,威力士里號,拜蘭漢號三艘二等戰(zhàn)艦出現(xiàn)在廣州外海。此外還有載炮44門的嘟嚕義號,布朗地號,以及載炮二十多門的鱷魚號,康威號,莫迪斯號,寧德羅號,拉恩號,海阿新號,窩拉疑號等十一艘七等軍艦,外加?xùn)|印度公司提供的四艘武裝火輪。

林則徐火速召見了楚劍功問計。

“怎么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準(zhǔn)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p>

“有把握么?”

“我想,我們守住廣州還是沒有問題的?!?/p>

“劍功,你說英吉利人會沿海北上,騷擾京師么?”

“很可能,大人還是上表提請朝廷注意吧。另外修書給鄧制臺,讓他注意沿海的防御?!?/p>

楚劍功回到軍營,不急不慢,繼續(xù)操練隊伍,六月二十三日,他把部隊拉到了虎門炮臺,與廣東水師合練。

靖遠(yuǎn)、威遠(yuǎn)、鎮(zhèn)遠(yuǎn)、橫檔、永安、鞏固六炮臺都按李穎修和范中流的謀劃進(jìn)行了改造,在炮臺前方的土坡上挖出三層戰(zhàn)壕,60門三磅騎兵炮也分別安放在這些炮臺上。這些騎兵炮的作用不是轟擊艦船,而是用來轟擊登陸的步兵。

這是朱雀軍第一次與炮兵合練,主持炮臺炮兵的,是楚劍功在官涌之戰(zhàn)時的老熟人,游擊麥莛恩,按照舊式清軍的標(biāo)準(zhǔn),此人是個勇將,也深得軍心。

而就在同一天,英軍大艦隊突然拔錨北上,只在珠江口留下了四艘等外戰(zhàn)艦和一艘火輪,封鎖廣州。

“穎修啊,封鎖是什么意思?”楚劍功忙于軍務(wù),李穎修就成了林則徐的外事參謀。

“就是阻斷往來?!?/p>

“英吉利人在做什么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這樣有什么含義嗎?或者,有什么威脅嗎?”

“沒什么用。不用理他”李穎修淡淡的回答。對清國,喔,大清這樣自行閉關(guān)鎖國的政權(quán)而言,根本不上外貿(mào)關(guān)稅那幾分銀子,更不需要海外的任何商品。英吉利人在拿破侖戰(zhàn)爭中使用大陸封鎖得心應(yīng)手,對清朝便也照葫蘆畫瓢,真是拜錯廟門。

“那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呢?”面對陌生的對手祭出陌生的手段,雖然沒什么危害,但林則徐還是覺得別扭,“難道就這么著?”

“現(xiàn)在只有著了。隔著粵海,大眼瞪小眼。我們沒有軍艦,不然可以趁英國人只留下了五艘船,吃它個便宜。”

楚劍功可不管這些,他和杰肯斯凱專心步炮合練。

“全部都把身子藏到壕溝里。水師的騎兵炮在你們后方,他們發(fā)射的霰彈要從你們頭上飛過去,不排除霰彈散射的角度過大的情況,要注意保護(hù)自己?!?/p>

“躲在壕溝里的同時,要上好槍彈,炮火一過,立即站到沙包上,以壕溝壁為支架,排槍射擊,然后迅速從沙包上退下來。”沙包,指壕溝內(nèi)部墊腳的沙包。

炮兵的觀察手的視線要廣,不僅要注意本炮臺當(dāng)面的敵人,而且要注意臨近炮臺的敵人。杰肯斯凱在教案中這樣寫道。目前根本沒有合格的炮兵教官,只好讓杰肯斯凱和范中流趕鴨子上架了。杰肯斯凱負(fù)責(zé)炮兵的射擊指導(dǎo),而范中流則負(fù)責(zé)測繪指導(dǎo)。

“我的想定是,第三營全部配燧發(fā)槍,在炮臺的戰(zhàn)壕里打阻擊。二營燧發(fā)槍和擊發(fā)槍各半,作為預(yù)備隊。而一營……”

“一營訓(xùn)練最精,當(dāng)然作為機動主力,他們必須要和英軍正面對抗,積累成建制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p>

“我們還有四門十二磅炮吧。我可以把炮兵連組建起來了。”

“廣東水師中,找二十個訓(xùn)練精干的炮手還是找得到的,再招募一百新兵,然后由范中流來上課,從測繪開始講起?!?/p>

“也好,先把架子搭起來。”

楚劍功和李穎修正說話間,有士兵來報:“張教頭回來了。”

楚劍功趕緊迎出去,見張興培正站在營房門口。

眾人進(jìn)了屋,道了好,張興培不及寒暄,直接說道:“定海丟了。”

“什么時候的事?”楚劍功忙問。這么說,英軍已經(jīng)過了舟山群島。

“十天前,我聽漕幫的人說,英國人炮轟廈門,便把后續(xù)的事情,都交代給彌陀爺,自己往回趕,四天前,我在贛州轉(zhuǎn)船,聽揚子幫傳消息,英夷取了定海?!?/p>

楚劍功站到公廳里掛的西洋日歷前面,今天是7月5號,消息傳到贛州還要時間,這么說,英軍過舟山是7月號以前的事情了。

怎么辦?

最保險的,當(dāng)然是在廣東呆著,無功無過。別的省份防務(wù),正如林則徐所言“粵省豈能代防焉。”但就這么坐等到英軍重返廣東?萬一英軍不回來了呢?那楚劍功一切政治謀劃都無從談起。

“我,我先帶朱雀軍去鎮(zhèn)江?!辨?zhèn)江,南北通途,漕運的樞紐。在鎮(zhèn)江,北上山東,南下浙江福建,都是十日以內(nèi)的水程。

“也好,把第三營留給我,以備不時之需。”

“他們未必聽你的,林大人給你什么職分?”

“沒有,白身幫忙。”

“且代你向林大人討個七品官來做做,指揮朱雀軍,也有個名份?!?/p>

“這樣不好,不如你帶我到營里,直接任命我作營官,立下營官由你任命的先例。反正清廷綠營的分統(tǒng)都是由主將任命的,也不算違例。”

“你能管住第三營么?剛被我訓(xùn)練過,心氣可高?!?/p>

“你且我手段,就靠我這槍法,這海上練出的筋骨,管不住幾百小兵崽子?另外,你把杰肯斯凱留給我。”

“炮兵的訓(xùn)練,要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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