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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07-7
40遠(yuǎn)方的入侵
月日會黨
運(yùn)送武備的船隊平安穿過洞庭湖，無驚無險，無風(fēng)無浪。在西歷40年的第一天駛?cè)肓速Y水。
楚劍功坐在首船的頂棚之上，舉目四望，身后是白茫茫的一片洞庭湖水，前方是被灰色的河岸包夾著的資水河槽，南方的河流，冬季也不結(jié)冰，水面上寒風(fēng)吹來，特別的陰冷刺骨。楚劍功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打寒戰(zhàn)。
張興培也坐在邊上，朗聲說：“頂上風(fēng)大，大人還是回艙里去，大冬天的，也沒什么風(fēng)光可?！?/p>
楚劍功道：“你不冷么？為什么不坐回艙里去？”
張興培道：“我是習(xí)武之人，自然更耐得寒?！?/p>
“你耐得，我也耐得。這點寒氣都抵不住，還練什么兵?！睘榱俗约赫f話的聲音不發(fā)抖，楚劍功喊得特別大聲。
“大人是要練兵么，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兵？”這時，在船頭立著的一個鏢師說話了，了解到楚劍功的官府背景之后，排幫的人都跟著張興培稱呼“大人”。這說話的鏢師一邊說著，一邊爬上頂棚來。十**歲的一個少年，手中卻握著一支拐杖。
這是鏢師中的一個小頭目，楚劍功打交道并不多，但覺得是個老實孩子，便道：“樂兄弟，你想當(dāng)兵？”
張興培卻是把鏢師的來路都摸透了的，便說：“楚明兄弟，你們樂家也算是松滋的富戶，不然也請不起程天儀那樣高明的師傅，教你五祖鶴陽拳。你到排幫混飯，你家長輩居然肯答應(yīng)，我已經(jīng)很吃驚了，怎么會讓你當(dāng)兵呢？現(xiàn)在，綠營**不堪，待遇又差，還時時被上級欠餉。尋常百姓，也不起綠營的。良家子弟，是絕對不愿意和綠營沾邊的?！?/p>
樂楚明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我懶得為朝廷做事。家里良田百畝，倒是餓不死我，可我就覺得氣悶。我自幼就仰慕江湖豪杰，義薄云天，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才入了排幫?？扇肓藥蜁?，才發(fā)現(xiàn)，義氣、幫規(guī)，都是用來騙人欺負(fù)人的。幫主、長老遇到官府，就知道拍馬屁，分贓，同流合污。對待自家的兄弟，便當(dāng)做苦力一般，排幫、洞庭幫的兄弟，最多的是纖夫、腳夫、船家、漁民，可受幫規(guī)盤剝最重的也是他們。我這等人，便是被關(guān)在了悶罐里，伸展不得。幫里也有真英雄，可要么如我這般悶氣，要么做了出頭鳥，被幫里賣給官府?！闭f完，又是一聲長嘆。
“所以，你想變，向伸展一番。無意中聽了‘練兵’兩個字，就不肯放過機(jī)會，上來打聽了?！背φf著，心里映出了“階級”兩個字來。幫會，實際上就是個小社會，是當(dāng)時社會的寫照。幫會中，總存在著受壓迫，以及同情受壓迫的一群人，但也同時存在著壓迫的上層，以及泥沙俱下的各色人等。所以，幫會蘊(yùn)藏著擾動社會的能量，卻無法作為革命的依靠力量。也許會黨可以卷起一股風(fēng)潮，但總在關(guān)鍵時刻顯出烏合之眾的本質(zhì)來。天地會等組織聲勢浩大，卻200年來對清廷毫無威脅，原因就在于此了。而在某時空的歷史中，某位行者更是以親身經(jīng)歷說明了“會黨靠得住，母豬會上樹”的真理。
“你可知我們要練的是什么兵嗎？”
“不知道，但我楚大人你是個英雄，有著官府的身份也不仗勢欺人，我就主動和管事的說來。這些師兄弟，都是我邀來的?！睒烦靼咽忠粨]，指著周邊的一些鏢師。
“他們都是你的部屬？”
“不是，只是聽了我的鼓動，跟來。最先我也不知道你們要運(yùn)什么貨，但瞧一瞧總不會錯，最多是我想錯了，再回松滋去便是?！?/p>
楚劍功點點頭。這個孩子，倒也有幾分機(jī)靈，待人接物卻也坦坦蕩蕩，沒什么私心。
“你年紀(jì)輕輕的，怎么拿著拐杖？”楚劍功繼續(xù)和他閑聊。
“哈哈哈……”張興培和樂楚明都笑了起來，“這叫柳工拐，”張興培解釋說，“是一種兵器?！?/p>
樂楚明說道：“朝廷雖然不禁民間持有刀槍，但我們習(xí)武之人，整日拿著兵器，成群結(jié)隊在街上走，也是犯忌諱的事情。這柳工拐，化槍為棒，做個遮掩。”
“那想必樂兄弟的槍術(shù)是十分好的了？”楚劍功說著，一邊扭頭向張興培求教。
張興培道：“我不用槍，對槍術(shù)也不甚了了，但柳工拐的名氣，聽得很多，如非武藝精熟，便使得不好。”
樂楚明謙虛道：“我喜好用槍，談不上槍術(shù)?！?/p>
扯了幾句閑話之后，楚劍功突然問：“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投軍么？即使連我們?yōu)槭裁淳毐哺悴磺宄?？?/p>
被這樣突然一問，樂楚明一頓，好一會兒才說：“是，我便是要投軍，只要大人不騙我，我就跟著大人走下去?！?/p>
“那你這些師兄弟呢？”
“他們和我一般心思吧，這個，我還是吃得住的?！?/p>
“到寶慶還有一日的路程，你細(xì)細(xì)思量，和你的師兄弟們也說說。等到了寶慶，我再問你一次。到時，就不能反悔了。如果到時你答應(yīng)了我，過幾日卻要走，便是逃兵了。”楚劍功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起來。
“師兄弟們我會去和他們說，但我沒什么好考慮的，我在幫中，全無念想，我認(rèn)準(zhǔn)了大人您，就決心一試?！笔畮讱q少年的心性，倒也堅決果斷。
楚劍功點點頭，肅然說到：“你先忙去吧，到了寶慶，我再給你安排?！?/p>
等樂楚明下了頂棚，張興培說道：“大人，其實這樣的后生來投，我們應(yīng)該盡力招攬才是，大人要練的新軍，總要有些自己的骨干，如果還是從綠營找些兵目來帶，徒費(fèi)錢糧而已?！?/p>
“我心中自有分寸?！背εe目一望，了前后五條船上的鏢師們，“三十多人啊，都練過武，二十歲上下，單純又不失血性?！背Σ挥傻绵哉Z，“不知道洞庭幫被我挖了墻角，心不心疼?！?/p>
“恭喜大人了?！?/p>
“嗯，話說回來，我對大人這個稱呼，實在覺得死氣沉沉，想想，以后這么多人，都要大人前大人后的，真是讓人毛骨悚然，一定要讓你們換個稱呼。”
月5日開營
無邊無際的煙霧和黑暗……
肅殺的冬天，廣闊的校場，校場的一邊擺著一堆空空的酒壇
一隊新征來的壯丁，穿著黑色的卡其布軍服，背后背著步槍，一手扶著槍帶，一手握拳下垂，帶著一往無前的傲氣昂首佇立。整齊的隊列，筆挺的軍姿，寒光閃閃的刺刀，挺括的軍服，錚亮的馬靴。這些軍人用熱切的目光直視前方。
杰肯斯凱帶進(jìn)場一隊兵丁，每人牽著一條狗，楚劍功站在隊伍的前方，面對著自己的士兵，了杰肯斯凱一眼，大聲說：“開始吧?！?/p>
杰肯斯凱讓兵丁們把狗按到酒缸前，一刀砍下，狗只來得及一聲哀鳴，嗚呦一聲，便斷了氣，鮮血涓涓流入酒缸里。
00多條狗就這樣被殺了。
杰肯斯凱在隊列中的每個人面前擺下一支海碗，把狗血倒入碗中。
楚劍功大喝：“全體都有了。蹲下，伸手，端碗，起立?！?/p>
他端起一碗狗血，朗聲說道：“兄弟們，喝了這碗狗血，便跟著我去死?。。。?！”
眾人大呼：“去死！去死！去死！”
死……
無數(shù)個紛繁的死字，迎面而來，絞得楚劍功不得呼吸，突然，一聲大叫，他驚醒了，原來是場夢。
楚劍功了窗外，天色仍舊是黑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時候了。冬天，天亮得晚，楚劍功不敢再睡，從被子里爬了出來，抖抖索索的找到火折子，砰砰砰的打了半天，火星子倒是不少，就是點不亮蠟燭。楚劍功干脆不再打火，摸黑穿了衣服，順手拎起掛在床邊的懷表，心里一邊想著要辦個火柴廠，一邊打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寒風(fēng)卷了進(jìn)來。楚劍功借著門外的天光一，凌晨四點多鐘。差不多了，楚劍功心想。把門關(guān)上后，又找來火折子，這次比較順利，不一會就點燃了蠟燭。楚劍功就著昨天打好的冷水洗漱一番。借著洋鏡子整了整，就大步邁出門去。
剛出去，隔壁的杰肯斯凱就出來了，他用法語說：“莫樹（早上好），您很準(zhǔn)時，先生?！?/p>
他們所在的這排房子修在一片曠地邊上，靠著雪峰山。這里，本是清軍綠營邵陽鎮(zhèn)的營房，乾隆時期邵陽綠營去了西北打大小和卓木，這里就空了出來，一直沒有人管。楚劍功手捧兵部行文找寶慶知府要營房，便被塞到這里來了。
杰肯斯凱今天穿戴得很整齊，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色舊軍裝肯定熨過，皮帶近幾天交給附近的裁縫重新上了邊線，去了霉，系在身上非常的挺括，手槍用菜油擦過，插在腰間有些反光，皮靴也用菜油擦過，鞋掌釘了鐵片。布利埃納童軍校畢業(yè)章掛在左胸上--這是他唯一的胸牌了。
楚劍功注意到杰肯斯凱的肩章上掛著兩顆豆子，便問：“這是你的士官軍銜么？”
“這是中校，先生，中校。你知道的，我是組織過十次革命的職業(yè)革命家。怎么可能是中士?！?/p>
正說話間，有一隊人叢不遠(yuǎn)處的大房里出來，慢慢往這邊走。
楚劍功向著他們招招手，就聽見張興培的聲音在那邊叫：“快點，快點?！比巳郝?，是來自洞庭幫的三十個少年鏢師和張興培的三個師弟。張興培走在最后。
到了跟前，張興培說：“少年人貪睡，要不是我到房里去叫，就誤了時辰了。”
楚劍功自己沒有一兵一卒，這三十多人，便化作他自己的親隨?，F(xiàn)在這些少年，散散站成一排，到得寶慶這十幾日來，跟著楚劍功做著開營前的種種準(zhǔn)備，也被杰肯斯凱做了最基本的隊列訓(xùn)練，已經(jīng)開始養(yǎng)成聽號令的習(xí)慣。現(xiàn)在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練功服，系著暗紅色的腰帶。
楚劍功道：“去吧，按我們前幾天演練的，叫醒?！?/p>
這三十三個少年，便到墻邊，各自撿了一根荊棘條，沖向一排營房的各個房門，咣的一腳把門踹開，帶著屋外的冷風(fēng)，沖進(jìn)房里去，大叫：“起了，起了，晚到一步，十五軍棍?！?/p>
那一排營房頓時就喧鬧起來：
“爺爺們，這就要命了啊?！?/p>
“二兩的餉，還真當(dāng)皇糧了?！?/p>
“小兔崽子，你抽老子，再抽，哎呦。”
屋里的人鬧哄哄的，從營房里涌了出來，衣冠不整，蓬頭垢面，罵罵咧咧。兩千余人，就這樣像污水一樣涌到了校場上。
那三十三個少年站成了一個大致的方框，圍住這灘污水，用荊棘條驅(qū)趕著他們。
兩千余人，這是楚劍功來到寶慶后招兵十天的成果，大部分是本地的農(nóng)民，有些是從附近的鎮(zhèn)嵩營過來的馬甲，步甲和豪?。ㄟ@都是清代的兵種），那邊的副將吃兵血太狠了。寶慶府也塞過來兩百潑皮無賴，算是交代了本府的差事。
楚劍功現(xiàn)在手上湖廣四省藩臺撥給的白銀九萬兩，廣州十三行報效兩萬兩，這就是全部家當(dāng)了。前期籌備，打通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花掉了一萬兩，京師來的那位大員能帶來多少銀子，楚劍功是沒做指望的。兩千余人，用十萬兩撐一年，基本是夠了，如果江陵糧庫向他們保證的那樣只做一成半的漂沒的話。
杰肯斯凱則認(rèn)為，依照目前的人力，先練一個500人的營，一年之后再擴(kuò)營為6000人左右的師，這樣的效率最高，但楚劍功認(rèn)為沒有時間了。
兩千人，跟著拖，拖出來多少是多少。
就這樣，楚劍功的練兵營開營了。
這兩千人怎么練，楚劍功根本沒底，在目前處于所謂“康乾盛世”尾聲中的混沌狀態(tài)下，任何革命軍隊的旗號是想都不要想；而在滿清的統(tǒng)治下，民族主義的大旗還是不打為妙，不然害人害己；如果狗血真的有用該多好啊，楚劍功望著面前這一灘污水，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
“安靜了，安靜了?！背啊Ｉ倌陚兟×耸?，那灘污水還是有小聲的嗡嗡聲。
“本官在招兵的時候就說好，每月二兩的餉銀，是要買了弟兄們的命的。”楚劍功這一句話，又是引起一陣大嘩。
“住了，再敢喧嘩，亂棍打死?！睆埮d培大喝。他習(xí)武之人，中氣十足，一聲就壓住了全場。
楚劍功接著說：“各位弟兄自己想想，每月二兩，每年就是二十四兩，你們有誰覺得自己的命，貴過二十兩銀子的，便自己站出來，走了吧?！?/p>
是啊，鎮(zhèn)嵩鎮(zhèn)過來的兵丁不用說了，鄉(xiāng)民們，每年能掙到二十兩么？潑皮們?nèi)羰窃诮稚隙窔?，能拿到二十兩銀子么？
這樣簡單的比較，誰都算得清楚，就有個鄉(xiāng)農(nóng)問：“大，大人，每月二兩餉，能定時發(fā)么？”
“不能?！背卮鸷芨纱啵拔乙膊恢莱粫?。但如果有錢，肯定發(fā)實數(shù)。若是沒錢，我也沒有，這兩位教頭和大家一樣，有錢發(fā)實餉，沒錢就拖著，但絕對和大家一樣。”
楚劍功頓了頓，了大家都沒做聲，就接著說：“我是實誠人，把丑話都說了，要走的，現(xiàn)在來得及?！?/p>
“不走的話，便鐵了心當(dāng)兵了，就要聽軍令，今天便要和弟兄們立下規(guī)矩，樂楚明，讀來《十七斬五十軍棍》?！?/p>
月20日上司
“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向后轉(zhuǎn)，向后轉(zhuǎn)，集體上前一步，齊步走……”這兩日來，兩千兵丁被分作了0個訓(xùn)練隊，每個訓(xùn)練隊七八十人，由楚劍功手下的0名少年親隨帶著，進(jìn)行最簡單的隊列訓(xùn)練。經(jīng)過兩日的訓(xùn)練，絕大多數(shù)新兵都能夠分清左右了。還有三個少年親隨，被他用作傳令兵。
杰肯斯凱在場中穿梭著，一句話也不說，在一張紙上寫下某些兵丁的代號--他用法文給每個兵丁都起了代號。而在開營之前，楚劍功就嚴(yán)令杰肯斯凱，絕對不允許在眾人面前講中文。杰肯斯凱反正中文不好，也樂得如此。
月20日凌晨，楚劍功前幾日一樣，把兵丁們都叫到了校場上，說到：“今天不練隊列了，你們跟我上山。”
張興培體力最好，在前面領(lǐng)跑，然后各個訓(xùn)練隊跟著領(lǐng)隊的少年跑，楚劍功和杰肯斯凱在后面壓陣。全隊蜿蜒著上了雪峰山。
“其實不用這么早，就進(jìn)行體能訓(xùn)練?！苯芸纤箘P說道。
“沒辦法，我不是這兵營的最高長官，很可能會有人和我們搶人的，所以，我要先對這些人有個底?！?/p>
“誰？誰和我們搶人？”杰肯斯凱問，然后一拍腦袋，軍帽外道一邊去，他趕緊扶正，“啊，知道了，是京城來得那個官員吧。這些貴族老爺們，都該上斷頭臺，咔嚓，一個，咔嚓，又一個，這樣就解決了。”
“別急，別急，還不到這個時候?，F(xiàn)在，先上山拉練?！?/p>
這時候，隊伍一隊隊的都出發(fā)了，楚劍功、杰肯斯凱和三個親隨跟在隊伍后面跑動起來。樂楚明也在其中，他是楚劍功的親兵隊長，另外兩個，一個叫翟曉琳，是張興培的師弟，另一個叫陳日天，也是洞庭幫來的鏢師。
張興培帶隊挺快，在山上跑了一段，山上只有一條小路，想來是打柴的人走出來的。隊形有些散亂，零零散散的有了些掉隊的，楚劍功超過他們的時候，也不催促，只是說：“一定要到山上集合?！北銇G下這些掉隊的兵丁，向著山上奔去。
一路爬上上去，沿路都是掉隊的兵丁，雪峰山的冬天，杉木都落光了樹葉。很多掉隊的士兵就抱著樹干休息。杰肯斯凱說：“有些人氣色，是可以堅持跟著跑的，卻放慢了速度，懦夫?！?/p>
“杰肯，別管，先到山上再說?！闭f完對著兵丁們大喊：“跑啊，跑啊，別掉隊啊?！?/p>
折騰了一早上，到了大約巳時，楚劍功等人才到了設(shè)在半山脊處的集結(jié)點，這時在山頂上的，不過四百余人。三十個領(lǐng)隊的親隨倒是都到了，畢竟習(xí)武之人，身體好。楚劍功命令將這四百多人先整了隊，讓樂楚明帶回去吃飯。
自己還在山上等著，陸陸續(xù)續(xù)的，有掉隊的趕上來了，等到午時已過，到了好幾百人，眼山下再沒有人跟上來，楚劍功才帶人下山去。心里不由得懊惱：居然超過000人掉隊，而且半路就回營去了。
回到大營，楚劍功讓翟曉琳帶著后來趕上來的人去吃飯，讓其他的少年親隨將掉隊先回營的兵丁們從營房里趕了出來，一千多人團(tuán)團(tuán)在校場之上，整隊又弄了小半個時辰。
楚劍功把這群人晾在校場上吹風(fēng)，和張興培等人去吃了飯，又轉(zhuǎn)回來，楚劍功說：“跑得慢。掉隊不怕，但軍隊就怕不聽令。我也不多說，你們?nèi)疾辉S吃午飯。現(xiàn)在，跟著張教頭，再爬一次山。這次半途而退的，就不用回營了。”
兵丁們又都跟著張興培出發(fā)了，罵罵咧咧，沸反盈天。楚劍功也不管他們，和杰肯斯凱回到營房里，將跑完全程的600余人的名單對了出來，一直忙到晚飯時分。
晚飯過后，見著兵丁們都回營安歇了，這時候，有親隨來報：“協(xié)辦大臣到了?！?/p>
楚劍功大吃一驚，要知道，按他的設(shè)想，眼要到農(nóng)歷新年了，這京師里來的協(xié)辦大人，說不定要春節(jié)以后才會出發(fā)，而就算在兵部行文十日后出發(fā)，那至少要兩個月才到得了湖南，在長沙迎來送往，接風(fēng)洗塵，怎么著也要三五天，自己肯定會先得到消息。怎么沒聲沒息的，就到了營房門口了？
也來不及多想，說到：“來呀，隨我到轅門迎接?！?/p>
出得轅門，見到一挺綠簾的官轎停在路旁，十幾個兵丁或站或坐，一個書吏模樣的人點頭哈腰的侯在轎旁。邊上站著兩個官員，一個穿著九品文官服，胸前是蘭雀補(bǔ)子，婁花金頂戴。另一人穿著六品武官服，彪補(bǔ)子，蓬草頂戴。
楚劍功沖著轎子施了一禮，說到：“不知協(xié)辦大人駕到，有失遠(yuǎn)迎?！?/p>
那書吏道：“大人，有人出來接咱們了。”
轎簾一挑，出來一個青年書生，中等身材，寬肩厚背，沒有穿官服，戴一頂黑紗處士巾，陰冷的三角眼往周圍一掃，銳利的目光一閃而沒，臉上泛起笑容，口中說道：“哎呀，客氣了，客氣了。楚主事，我是四品，你是七品，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啊，如果被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參一本?！彼目谖窍裨谡f笑話，卻讓人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敢請協(xié)辦大人名諱？”
“不敢，小姓曾，名國藩，字伯函。我在京師就知道編練主事的尊姓大名了。楚主事，幸會幸會?！闭f完抱了抱拳。
啊，曾國……藩，曾國藩？楚劍功大吃了一驚，竟然一時失語。
名人??？他現(xiàn)在竄出來是不是早了點？他的面相，二十七八歲，年齡倒對的上，現(xiàn)在他不是應(yīng)該呆在翰林院里抄文報么？
曾國藩這等名人，楚劍功還是有印象的。記得他四十歲以前不太出名，但算得上官運(yùn)亨通。一直在京城里做官。后來因母親病故，丁憂回家。恰逢太平天國起事。他前往長沙協(xié)助守城，借機(jī)練了一部團(tuán)練，有了發(fā)家的資本。
怎么今天，他老人家就從京城不聲不響的竄到這里來了。
楚劍功愣了半天神，邊上有人叫他：“楚主事，楚主事。”
楚劍功回過神來，抱了抱拳，這時，曾國藩的一干隨從都站到了邊上，楚劍功便問道：“請教這幾位兄臺名諱?！?/p>
曾國藩一笑，先指著那個九品文官說：“這位，是我們湖南新寧的舉人，江忠源，字常孺，與我是故交，熟讀兵法，善曉戰(zhàn)略。此次練兵，便來幫忙?！?/p>
喔，果然是他。楚劍功感覺自己猜得挺準(zhǔn)。江忠源在歷史上名氣不大，因為死得太早。楚劍功知道這個人還是因為有一次人說“湘軍中也有慷慨赴死的人物，比如江忠源?！辈贿^也就是這么一說，具體怎么死的楚劍功還不知道?！耙院笥袡C(jī)會問問他本人?！边@個念頭一閃而過，楚劍功不由得失笑。
“楚主事莫非覺得在下的名字很好笑？”江忠源有些不樂意了。
楚劍功趕緊擺擺手：“哪里哪里，我是想，有你們幾位來幫忙，真是再好不過?！彼窒蛑橇肺涔伲瑔柕溃骸斑@位軍爺呢？”
還是曾國藩答道：“這位可了不得，道光十九年的武榜眼，京師九門提標(biāo)的千總。兵部我們沒有信重的武將，特地放了他出來，授了記名都司。此人姓陸，名達(dá)，字博湖。”
楚劍功也介紹了張興培和杰肯斯凱，便道：“外面風(fēng)大，先到營房中歇息，喝茶，再做詳談，可好?！?/p>
曾國藩道：“本官有些計較，倒是真的要和諸位好生計議，請，請?！?/p>
一行人入了營房大堂，大家坐定，楚劍功吩咐兵丁上茶。閑聊了幾句，楚劍功道：“協(xié)辦大人一路辛苦，從京師到寶慶，路上好走么？怎么也不差個下人，先行知會一聲，我們也好為大人洗塵。”
曾國藩道：“尚好，我收了儀仗，大轎一頂，陸都司騎馬，隨從不多，便是輕捷。一個月就到了長沙，會同我這位好友，便轉(zhuǎn)往寶慶。一路沒有勞煩官府。”
對楚劍功而言，曾國藩是個大麻煩，有他在，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按說曾國藩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翰林院里，怎么跑出來了，實在是個大疑問?！按笕搜帕糠浅＃?dāng)在翰林院中為天子捉刀，怎么接下練兵這等鄙夫活計?！彼K于憋不住，直接問出來。
“我確實忝列翰林，本意文章報國。林大人、鄧大人的禁煙表章，都會送到翰林院列檔。我到林大人的奏章，深感時局危急，卻無法為圣上分憂，為百姓息禍。林大人建議練兵，我便向穆彰阿中堂自請了?！?/p>
“原來如此，大人投筆從戎，有班定遠(yuǎn)遺風(fēng)?！?/p>
“過獎過獎。吾只是盡儒生的本分罷了。”
這時候，邊上的那個記名都司陸達(dá)說話了：“這所謂西式練兵，我等都沒有見過，只是聽說西人火器厲害。京里御營，倒是有幾枝羅剎人進(jìn)貢的燧發(fā)槍，的確犀利，可惜數(shù)量不多，輪不到俺們綠營使喚。御營的那幫黃帶子，紅帶子，游手好閑慣了的，可惜了這等利器。此次楚主事要用西法練兵，俺便來個新鮮?！?/p>
楚劍功這才真正注意到這個陸達(dá)，他二十出頭的年紀(jì)，腰細(xì)肩乍。
“陸榜眼，不知道現(xiàn)在武舉，考校些什么名目？”
“武舉有文武兩試，文試便是考《武經(jīng)七書》，只是因為武舉子們讀書少，在嘉慶年間，已經(jīng)只要默寫百余字便可。武試便是考校拉硬弓。殿試時演示刀馬，以定出三甲?！?/p>
楚劍功心道：“原來武舉已經(jīng)形同兒戲。”口中卻道：“想來陸都司定是武藝精熟了?！?/p>
“說來慚愧，在下的騎術(shù)不及探花，膂力更是遠(yuǎn)不如狀元，只是文試的卷子，在下自己寫了一篇文章，好過其他武舉太多，才入了榜眼?！?/p>
“武生自己寫卷子，在本朝實是罕見?！痹鴩?，“陸都司也格外受器重。”
“難得，難得?！背潎@道。
陸達(dá)按不住性子，問道：“楚主事，不知道這營中的職司如何分派？”
“來了?！背π南?，他這幾天一直在猶豫。他本是要做大事的，外人摻雜進(jìn)來實在難受。而今天見著曾國藩，便知道是不好糊弄的主，何況還有個江忠源。
正要答話，就聽見曾國藩說：“兵部行文，已經(jīng)定下你我品秩?！?/p>
說著，他從包袱里拿出一封文案來，遞給楚劍功，一邊說：“咱們這個練兵營，林大人是主辦大臣，四省的藩臺是會辦大臣。咱們就是聽林大人調(diào)遣，四省藩臺管著咱們的銀子錢糧。吾身為協(xié)辦大臣，就是給林大人效力的，就是朝廷和林大人的眼睛，他們的手。楚主事，你沒有功名。但林大人和鄧制臺力薦，圣上加恩，破格委你七品主事。你且莫要嫌官小，中堂們讓我給你帶個話，等你為朝廷立下了功勞，正四品的兵備道是跑不了的?！痹鴩獫M臉堆笑，目光飽含嘉許，如同官場的前輩一般，雖然他也只有二十八歲。
“謝過大人?！?/p>
“由于本次練兵，是為了南方的戰(zhàn)事，又是火器為主，兵部便把你這一營，定做‘朱雀軍’，南方朱雀火嘛。”
楚劍功注意到曾國藩說：“你的這一營。”心中暗想，“莫非還有別的營？”
“兵部的意思呢，是讓我著，如果楚主事你的練兵方法好，便讓我學(xué)著樣兒，就在湖南練出一軍團(tuán)練出來?！?/p>
“到時大人不隨我們南下廣東？”
“不了。等你南下，我便轉(zhuǎn)成湖南寶慶兵備道，專管團(tuán)練。這是出京時便和朝廷許好了的?！?/p>
喔，原來你不是來管我的，是在湖南練兵的。那就好，只要這幾個月小心在意熬過去，以后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呃，不對，那湖南團(tuán)練，也就是湘軍，豈不是要提前十幾年開始訓(xùn)練？你出來了，那左宗棠、胡林翼，沈葆楨，李鴻章一干人等，是不是都要提前跑出來??？等練兵的是事結(jié)了，倒要好好打聽一下這些人物在哪里。別都像今天一樣，給我個冷不防，
他心里在這么想著，口頭卻繼續(xù)問：“那這兩位呢？隨大人練兵么？”
“常孺是練兵長史，為我專管營中一應(yīng)事務(wù)，我是離不得他的。陸都司是朝廷派下來，做朱雀軍的副手。”曾國藩直接叫江忠源的字常孺，而稱呼陸達(dá)的官名，已經(jīng)清楚的顯示出親疏了。
楚劍功道：“我這營中，別有一套號令，陸都司要先熟悉了才好?！彪m然陸達(dá)是正六品的千總，記名都司，楚劍功只是七品，但清代文官為重，七品文官可以管到四品武官了。所以他對陸達(dá)也不用太客氣。
“這是自然，”陸達(dá)站了起來，一抱拳，左右擺了擺，向著張興培和杰肯斯凱施了個禮，“還要請兩位教頭多提點?！?/p>
張興培不說話，抱拳還了禮。楚劍功很滿意的到杰肯斯凱認(rèn)真的聽完了自己的翻譯，才沖著陸達(dá)呲牙一笑。
曾國藩又問：“不知道這兩位教頭要授什么品秩。我來時獲得專權(quán)，可授文官七品以下，武官四品以下記名官銜?！?/p>
“這兩位是林大人請來的，品秩還是讓林大人安排吧?！背p輕推了過去。他可不想讓曾國藩和自己的幕僚扯上太多的官方關(guān)系。
曾國藩“啊”的嘆了一聲，接著說：“這樣也好?！?/p>
話題基本談定，楚劍功伸了個懶腰，曾國藩等人便站了起來：“楚主事早些休息，練兵辛苦啊。”
楚劍功也站起來道：“幾位自己的營房，我已叫人收拾好。陸都司，明日我便差人與你詳細(xì)解釋營中條例。”
等別人都走了，楚劍功又把樂楚明叫了進(jìn)來：“明天，你向那個陸都司講解軍中條例，小心在意，只講條例，關(guān)于我，杰肯斯凱和張新培的情況，一個字也不許多說。”
夜已經(jīng)深了，楚劍功還是睡不著。在曾國藩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半年以上，自己千萬要小心在意，不可露出什么破綻。自己已經(jīng)熟悉了清朝的人情世故，倒還不用擔(dān)心，可慮的杰肯斯凱，萬一他在不合適的時候講了不合適的話……這個流亡者。
張興培那里也要注意，他和江湖來往太多，很容易就被抓住小辮子了，很難說會有多大的麻煩。結(jié)交草寇，這罪名可大可小……
想到草寇，楚劍功突然心里一動，曾國藩出來了，那他的對立面，太平天國一干人等呢？石達(dá)開、李世賢等人尚且年幼，可以不論，洪秀全、楊秀清、韋昌輝、馮云山、秦日綱、李秀成等人可是已經(jīng)長大成人，要說造反，陣容也算湊齊了，就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身處何地？
進(jìn)而楚劍功又想到，自己要不要把這一幫人收做小弟呢？里面可是好幾個猛將啊。反過來一想，不如讓歷史保持原樣，這樣自己對歷史的預(yù)見性還能起些作用，如果歷史變了，自己的優(yōu)勢可就沒有了……
但現(xiàn)在曾國藩出來了，歷史還能保持原樣嗎？再說，自己就是要改變歷史的?？偛荒苤l(fā)生自己愿意到的變化，而讓其余部分保持原樣吧。雖然有人說歷史就是那小姑娘，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但小姑娘的本質(zhì)還是母的，自己也不能給她裝個喉結(jié)，安個那啥。
“總是人強(qiáng)奸歷史，卻沒有歷史強(qiáng)奸人，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背υ较朐矫院?，沉沉睡去。
月25日兵法
隨著隊列訓(xùn)練的完成，練兵的第一階段：紀(jì)律意識的培養(yǎng)也算告一段落。練兵隊--現(xiàn)在叫朱雀營了，所有的營兵，都學(xué)會了服從號令。今天凌晨下了大雪，起床的鼓聲一響，兩千余人都準(zhǔn)時排好了隊列，無一人遲到，而且人人衣冠整齊。每天早上上山跑一圈已經(jīng)成了慣例，楚劍功已經(jīng)不用再親自督促。隊伍整肅，每次跑步也不再出現(xiàn)掉隊的跡象了。即使在這樣的雪天，張興培還是按時帶隊上山。
那個新來的千總陸達(dá)，一口一個張大哥叫得親熱，也跟著部隊上山跑步。此人雖是武榜眼，卻為人謙遜，每有不習(xí)慣的地方，便向張興培和樂楚明請教。
營房大堂的偏廂，被楚劍功辟為了簽押房，此時，他正和杰肯斯凱兩人商議下一步練兵的計劃。
“劍功同志，”杰肯斯凱沿用法國大革命的習(xí)慣，稱呼同事為同志，當(dāng)然是法語，“我們以那一家的軍事理論作為練兵的總綱呢？你為我推薦的紀(jì)效新書，我已經(jīng)全部完了，我認(rèn)為，這本書太老了，已經(jīng)不再適合現(xiàn)代的戰(zhàn)爭。”
“各等號令、行營、征募的條款，還是可以有所參照的?！?/p>
“是，我會考慮，但我仍舊建議選擇一種歐洲的軍事理論來作為基本的總綱?！?/p>
“你推薦哪一個？拿破侖軍事文集？”
“不，拿破侖軍事文集過于針對具體的戰(zhàn)役，并不適合軍隊初建時期作為教材使用。我推薦莫里斯元帥，即薩克森公爵于72年寫成的《沉思》一書。這本書，描述了用步槍和滑膛炮進(jìn)行戰(zhàn)斗的時代原則--組織化，軍隊要編成000到5000人的‘軍團(tuán)’，這種‘軍團(tuán)’高度組織化和類型化，即所有‘軍團(tuán)’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是一樣的，這種組織一旦建成，就會形成一個模具，任何平民一旦被放入這個模具，很快就能變成“軍團(tuán)”需要的士兵?！?/p>
“行了，行了，這么多名詞太復(fù)雜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部隊要編成000--5000人的師或者旅，在師的內(nèi)部，是由軍官和士官構(gòu)成雷同的框架，然后再把平民填進(jìn)去?！?/p>
“軍官和士官構(gòu)成的框架，太對了，您真是個軍事理論的天才?！?/p>
“這就好說了，”楚劍功暗暗想，“設(shè)定嘛，我最拿手了?！背又鴮芸纤箘P說：“師以下單位，我們叫他“營”，營分作四個連，連分為四個排，排分為四個班，每班0人，含目長，兵目各一人。這樣推上來……”楚劍功心里默默的算，“每營加上軍官，鼓手，號手，旗手一共700人左右，以后有了炮兵再加。朱雀軍現(xiàn)在可編成個營，多出來一百余人給我做軍部?！?/p>
“我們根本沒有合格的軍官。那個北京來的貴族武官也不行。他不了解燧發(fā)槍的戰(zhàn)爭?！?/p>
“這樣，各營的管帶幫辦先空缺，我有三十三名親兵，你再從前幾日訓(xùn)練中表現(xiàn)出色的人中選一選，我們?nèi)蚊?個外委千總，四十八外委把總，以及各班的目長和兵目。外委千總?cè)坑晌业挠H兵擔(dān)任，把總也優(yōu)先安排他們?！币猿φ咂返穆毷?，只能任命不入流的外委官，如果任命正式的把總就需要曾國藩下文，而他也不想讓曾國藩和這些一線的軍官們多親近，更不想這些人覺得自己受了曾國藩的提拔。
“我是有一個名單，其中大約有一百人，訓(xùn)練非?？炭唷！?/p>
“除去當(dāng)把總的，其他人全部調(diào)入軍部。把他們作為士官培養(yǎng)?！?/p>
這是編制問題，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
“軍裝，軍裝?！苯芸纤箘P說，“我實在不能忍受你們的對襟襖，大襠褲。用拿破侖的法軍軍服吧。”
“那就用西式軍服，不過銅扣太貴了，用包布的木扣。我們也沒有呢子，只能用布，嗯……用灰布吧?！?/p>
“那軍帽呢？軍官用法軍騎兵軍帽，行不行？”杰肯斯凱興奮的說。
“用草帽好了。不能學(xué)貴族那一套，羽毛，花飾一律不要。革命軍隊嘛，就要有革命軍隊的樣子，對吧？”
“很對。”杰肯斯凱有些無奈，“軍靴怎么辦，想來你也是沒錢裝備了?！?/p>
“布鞋，打綁腿。如果有條件的話，冬天配發(fā)棉鞋。別說這些了，談?wù)劸唧w的練兵原則，照搬00年前的《沉思》嗎？”
“我早就考慮過了，”杰肯斯凱突然眉飛色舞，不知從哪里摸出一疊紙來，“這是我參照歐洲的戰(zhàn)爭經(jīng)驗，和你們的《紀(jì)效新書》寫成的最實用的兵書?！?/p>
楚劍功拿過來讀
……
軍隊的分隊原則：一支軍隊分為主力、前衛(wèi)和側(cè)衛(wèi)。這使軍隊獲得了更大的機(jī)動靈活性，因為當(dāng)前衛(wèi)與敵正面接觸時，主力便可展開或?qū)硨嵤┮韨?cè)包圍。令人感興趣的是，拿破侖796年在皮埃蒙特開始其第一次戰(zhàn)役時所采用的便是這種隊形。
將部隊這樣區(qū)分后，其指揮藝術(shù)在于使各部分處于嚴(yán)格控制之下，保持相互支援距離，以避免任何部分被敵各個擊破，同時能在決戰(zhàn)關(guān)頭集中兵力?？偟脑瓌t是分進(jìn)合擊。
……一支軍隊分為幾個縱隊，各縱隊可以在平行的或向心的道路上開進(jìn)并適時會合作戰(zhàn)。
……各個分隊之間的配合應(yīng)在平時的訓(xùn)練中加以熟練。
“為什么這么熟悉？”楚劍功問，“我好像在哪里見過？是不是布賽的《山地戰(zhàn)原則》？”
杰肯斯凱笑笑，“戰(zhàn)爭的理論都是相通的?！?/p>
楚劍功接著讀：
簡化迅速并能適應(yīng)各種地形，應(yīng)盡可能晚一點并盡可能迫近敵人，再展開成戰(zhàn)斗隊形，因為縱隊遠(yuǎn)較橫的戰(zhàn)斗隊形易于機(jī)動；
由于我方攻擊點直到最后一分鐘才暴露給敵人，敵人必將措手不及。部隊一進(jìn)入敵人的射程，指揮官就發(fā)出信號，展開成戰(zhàn)斗隊形。由于平時受過迅速展開的訓(xùn)練，所有的部隊瞬間就可布列成陣，因而在敵人還來不及弄清何處受到攻擊時，我方的進(jìn)攻就開始了
……常進(jìn)攻隊形為密集縱隊，前面有一群散兵打頭陣；行軍速度由每分鐘76步增加到00步……
“這，這是吉布爾的《戰(zhàn)術(shù)教程》吧？你也太……”
“我這本書，本來就是自燧發(fā)槍誕生以來的軍事理論集大成者?！?/p>
“那應(yīng)該以你的名字命名啊?！背ε厕硭?。
“我已經(jīng)這么做了，叫做《凱子兵法》”
月26日修我戈矛
兩千名士兵手執(zhí)長矛，以連為單位，排出2個四排橫陣。
長矛大約米長，參考了當(dāng)時燧發(fā)槍的長度，裝上矛頭后，和燧發(fā)槍帶刺刀差不多?，F(xiàn)在朱雀軍中，根本沒有燧發(fā)槍，火銃也只有600來支。楚劍功決定用長矛進(jìn)行初步的隊列和白刃訓(xùn)練。
杰肯斯凱演示過法軍和英軍的拼刺術(shù)作為參考，按他的說法，這種法軍的拼刺術(shù)一往無前，動作簡單，最適合軍事素養(yǎng)不高的民兵。在即將到來的“革命**”中，大量的民兵必須迅速掌握一種簡單實用的拼刺方法，但需要高昂的士氣。而英軍的刺刀術(shù)以技巧見長，攻勢為先但不失穩(wěn)重，需要長時間的訓(xùn)練。
張興培不善槍術(shù)，但見聞廣博，樂楚明則是槍術(shù)的高手，他們和杰肯斯凱反復(fù)探討，終于在前幾日確定了一種簡單實用的拼刺術(shù)。這幾日來的晚上，所有千總把總目長和兵目，以及軍部的人，都進(jìn)行了加練。
“同袍們，相信你們的刺刀?！背φ驹陉犃星懊?，大聲做著訓(xùn)練動員，“在這個時代，子彈仍舊靠不住，刺刀才是取人性命最穩(wěn)妥的方法，羅剎人有句話，子彈是笨蛋，刺刀才是好漢。當(dāng)你們面對敵人，你們沖上去，用刺刀挑破他們的肚皮。……”
此時，隊伍中傳來嗡嗡嗡的聲音。
楚劍功喝道：“有什么事，先喊報告，再大聲說?！?/p>
前排一個大個子兵丁大喊：“報告！”
楚劍功示意他說話。
“楚主事，既是用冷兵器，我是用慣了大刀，便還是想用大刀?！?/p>
楚劍功一笑：“好的，你站出來，和張教頭比試一下?！?/p>
張興培取了一條矛桿，去了矛頭，雙手握住。那大漢單手持刀，擺了個架勢，就虎撲上前。還沒等他揮起刀來，張興培的木桿就刺過來了。那大漢伸手來抓，張興培卻把槍收了回去，再刺，一下子點在他肋下。那大漢疼得丟下刀，用手按住肋骨，蹲了下去
“若是有刺刀，你已經(jīng)死了?！?/p>
“那是因為張教頭武藝好。我們聽說，張教頭最擅長的是斧頭。若是他用斧頭，只怕別人用長矛也占不了便宜?！庇腥瞬环獾恼f。
“不錯，若是刀法好，也可以相抗。但這套刺槍術(shù)簡單易學(xué)，沒有武功底子的，只要認(rèn)真，便學(xué)得會，不像刀法，一定要名家教授。而且以后發(fā)了步槍，你們只有兩只手，難道還有第三只手來拿刀嗎？”
楚劍功讓那大漢歸列。張興培和樂楚明手執(zhí)長矛，開始一對一的拼刺示范。這兩人都是武藝精熟，刺殺的招數(shù)雖然簡單，但干凈有力，軍中識貨的人不少，不時響起彩聲。
遠(yuǎn)遠(yuǎn)的，曾國藩和江忠源各搬了一把椅子，慢慢觀著。
曾國藩道：“我聞西法，火器為先，怎么他先教白刃呢。這樣白刃一沖上去，不是叫人一陣槍就打死了嗎？”
江忠源道：“不錯，火槍，火藥包都是西法中的利器。我等日后教練團(tuán)練，當(dāng)先授火器之法，以遠(yuǎn)攻為優(yōu)。”
“我又聽說西人陣法精熟，變幻無窮。我們招攬團(tuán)練，是學(xué)不來的。萬萬不可與西人比拼陣勢。日后對陣，當(dāng)結(jié)寨而戰(zhàn)?！?/p>
“滌生兄高見。我夜讀《紀(jì)效新書》，發(fā)覺火器之妙，盡在‘結(jié)硬寨，打呆仗’六個字。結(jié)寨而戰(zhàn)，正好發(fā)揚(yáng)火器之威?！?/p>
“我這楚劍功，也是個半通不通之輩。”
他們在這邊講著，士兵們正在按著楚劍功的號子，進(jìn)行著槍刺訓(xùn)練的第一步“持槍”。
“上刺刀！”
士兵們虛握空拳，在矛頭上一抹，模擬上刺刀的動作。
“端槍！”
士兵們右手提起長矛，握住矛尾，拇指貼在右胯，左手穩(wěn)住矛身，左腳前邁，上體微微前傾，中心落在左腳后跟。目光盯著虛擬的敵方。擺出這個姿勢后，特別是全軍2000余人同時擺出這個姿勢后，人人真的感覺自己殺氣騰騰，有持矛一擊的沖動
“前進(jìn)！”
持矛前進(jìn)，左腳永遠(yuǎn)在前，中心永遠(yuǎn)落在左腳上，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槍的姿勢。
還有后退、逼近，躍退，持矛左右轉(zhuǎn)等種種移動步法。士兵們聽著口令，不斷練習(xí)，最開始，不時有摔倒的，但十幾日的練習(xí)下來，兩千名士兵，排開方陣，按著楚劍功的哨子，進(jìn)退自如，如同一人。整個朱雀軍，就在這樣的訓(xùn)練中，形成團(tuán)隊。
“相信刺刀，首先要相信同袍。”在持矛推進(jìn)中，最重要的，就是堅信戰(zhàn)友和自己同步推進(jìn)，絕不會拋下自己一人。集體的步伐是一種鞭策，形成習(xí)慣之后，即使面對大炮，也能做到列隊而進(jìn)。
楚劍功要求這種精神，雖然他并不打算讓朱雀軍迎著大炮齊步走。
農(nóng)歷新年前夕，整個朱雀軍以連為單位，進(jìn)行了方陣之間的步伐對抗。兩個連的士兵，手持矛桿，列方陣針鋒而進(jìn)，用矛桿互捅，哪一連先敗落，便要受罰。
杰肯斯凱著滿場齊步推進(jìn)的士兵，對楚劍功說：“恭喜你，你的軍隊，終于可以開始本世紀(jì)的戰(zhàn)術(shù)訓(xùn)練了?！?/p>
“出槍時，兩臂向敵要害，猛力推槍，同時以右腳掌的蹬力和腰力，使身體向前，同時左腳向前踢出一大步，在左腳著地時同時刺中敵人，右腳可自然向前滑動……”
張興培大聲的講解，樂楚明作著示范。
“距離較遠(yuǎn)的時候，可以使用墊步刺，右腳迅速向左腳跟移動，腳掌著地的同時，左腳向前踢出一大步，迅速猛刺?！?/p>
著張興培的講解和樂楚明的示范，人人都相信自己練好了可以一招斃敵。士氣的根本，便是建立在自己戰(zhàn)無不勝的信心之上。
“……防刺的要點，不是用矛身擋架，而是用矛尖，也就是刺刀撥開，這樣可以快速反刺。具體的防刺術(shù)分為防左刺和防右刺，防下刺。”
“要注意防左側(cè)和右側(cè)的偷襲，防側(cè)刺的要點在于……”
“拼刺時，要注意敵軍可能用槍托揮打你們，防止槍托的要領(lǐng)是……”
“當(dāng)敵人從后方襲來，最怕的就是驚慌逃避，轉(zhuǎn)身反刺的要領(lǐng)是：撞擊劈砍。以兩腳跟為軸，身體右轉(zhuǎn)，同時雙手向后拉矛桿，也就是槍托并轉(zhuǎn)頭后，用槍托撞擊敵人的腹部，身體繼續(xù)右轉(zhuǎn)，左腳向前一步，同時左手拉右手推用矛頭，也就是槍刺砍劈敵人的面部。”
“應(yīng)用步法一定要靈活，例如，左腳前進(jìn)也可以是右腳后退……”
“招式的欺騙包括，騙左刺右，騙右刺下，騙下刺上……”
“要充分利用地形，處于上坡時突刺的優(yōu)勢在于……，在壕溝中突刺的優(yōu)勢在于……”
“三人的刺刀組最具威力，三人之間的配合是……”
長矛模擬著刺刀，滿場飛舞，對刺，三人小組對刺，連排群戰(zhàn)。
張興培對楚劍功說：“如果現(xiàn)在我們?nèi)ゴ蚓G營，僅憑著這長矛，便可所向披靡?！比娚舷?，都惟楚劍功馬首是瞻。
在刺殺訓(xùn)練中，慢慢就到了舊歷的年底。一天，曾國藩請楚劍功過去說話：“楚主事，眼就要除夕了，這朱雀軍中的兄弟，都是湖南的，是不是放上幾天假，讓他們回家一趟?！?/p>
“曾大人?！背φf話，曾國藩卻打斷了他；“都說了多少次了，你我年紀(jì)相仿，品級又都是在三品之下，就不要‘大人，大人’的這么生分了，不如以兄弟相稱?！?/p>
“曾世兄。”楚劍功試探的叫道，到曾國藩面色不豫，趕緊改口：“伯函兄！”
“誒，”曾國藩這才爽快的答道，“老弟以為，給兵丁們放上幾天假如何？”
“伯函兄，我不瞞你說，若是我這朱雀軍練成了，放上幾天假也可以。但現(xiàn)在軍隊剛剛開始訓(xùn)練，又是用的新式方法，還沒有成型，一放假，有可能回家一松懈，軍心就散了，以后還要花上時間收心，春節(jié)前的就白練了。”
“也有道理?！?/p>
“若不是伯函兄提醒，我都忘了除夕這檔子事了，春節(jié)不放假，恐怕有損士氣，不如花些銀兩，置辦些酒肉。除夕、初一兩天晚上全軍一起喝酒吃肉?！?/p>
“還加上十五，不如給些錢附近農(nóng)家，讓他們做些元宵?！?/p>
“大哥想得甚是周到?！?/p>
“要不要請神？”
“請神？請什么神？”
“文拜孔子，武拜關(guān)公，這大營之中，還是該請關(guān)二爺來鎮(zhèn)一鎮(zhèn)。再說，還可以向士卒宣講一番忠義。”
楚劍功一下子愣住了。對曾國藩而言，軍營中擺上關(guān)公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雖然他本人不一定信。但對楚劍功來說，這涉及到意識形態(tài)，涉及到軍隊以后為何而戰(zhàn)的問題。他不由得又想起眼前這位曾國藩的發(fā)家史，他的民團(tuán)便是以“維護(hù)名教”作為號召，也因此成為晚清第一支有政治綱領(lǐng)的軍隊，如果把太平天國不算清朝武裝的話。
“大哥，這件事你且讓我考慮考慮?！背ν铺缕饋怼?/p>
“哦？”曾國藩卻有些疑惑了，“拜下關(guān)公，需要這么慎重嗎？”
在除夕那天早上，朱雀軍兩千多士兵排出方陣，楚劍功一聲哨響，全軍突刺，聲威震天。
“殺！”
2月4日除夕
畢竟到了除夕了，上午的訓(xùn)練拖長了一些，午飯后，便不再訓(xùn)練，江忠源置辦了些紅綢子，在營中掛了起來，又用些紅紙，寫上“吉祥如意”等字句，貼在燈籠上，掛起來。曾國藩還寫了副春聯(lián)，掛在大堂門口。
楚劍功下午也挺忙，給士兵們發(fā)餉，開營雖然不滿一月，但春節(jié)嘛，提前幾天發(fā)餉，二兩白銀，一錢也沒有克扣，慣常的“官例”也沒有取。
提前拿到了足額的餉錢，在清朝可是不多見的事情，營中一下子喜氣洋洋。餉錢有保障，證明大家加入朱雀軍這事沒做錯。人人交口稱贊，紛紛表示自己早就出鈞座不是一般人物，跟著他干，吃不了虧。
晚飯開始前，楚劍功特地宣布，
“今天可以喝酒！”
一時歡聲雷動。
“但不許賭錢，抓到賭錢的，一律打軍棍?！?/p>
“哎呦?！币黄宋酥暋?/p>
“那喝著有什么意思啊?！?/p>
“今天請了戲班子來?！?/p>
“戲？什么戲？湖南花鼓戲？有名角么？”
“不知道，想想也沒有了，名角肯定去大戶人家賺錢去啊。”
士兵們說著，解散。
晚上吃飯，以排為單位，圍坐在大鍋邊上，鍋里，是鹽水涮肉，每排還有五壇酒。
楚劍功拿著個酒碗，走在前邊，樂楚明捧著個酒壇子在后面跟著。每到一處，楚劍功就和士兵們喝上一碗。
到楚劍功把酒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士兵們紛紛夸贊：“鈞座真是個爽快人?！?/p>
在一處喝酒的時候，有士兵說：“有肉吃，真好?！?/p>
“想不想天天有肉吃，想不想家里人可以和你們一起吃肉？”楚劍功問。
“那當(dāng)然想了，鈞座，您當(dāng)真？”
“現(xiàn)在還不行，沒錢。如果順利的話，一年以內(nèi)吧，爭取天天有肉吃，月月按時發(fā)餉。好好干，來，大家再干一杯?！?/p>
楚劍功這話一說，這一排的士兵紛紛叫好，周圍的人聽見了，便過來問，不多久，“人人有肉吃，月月有餉發(fā)”便傳遍了全營。
楚劍功再往下面和士兵們喝酒，便大多要和楚劍功核實一遍。
楚劍功和士兵們喝酒的時候，曾國藩卻和江忠源在屋子里，慢慢的喝酒。
江忠源聽到外面的歡呼聲，也準(zhǔn)備出去湊下熱鬧，曾國藩攔住了他。
“常孺，你著什么急呢?！?/p>
“兄長，楚劍功這一套解衣推食，的確能收買人心。我們可不能坐視。”
“那又如何，與你我何干？朱雀軍本來就是他在練，將來也是他帶，我們以后自己會辦團(tuán)練，到時候在來鞏固軍心好了，現(xiàn)在犯不著?！?/p>
曾國藩的為人處事，尤重等級，對穆彰阿和皇帝諂媚，對同僚恭謹(jǐn)，對老百姓粗暴。朱雀軍的丘八們，在他來，連百姓都不如，和他們?nèi)ズ染?，真是有辱斯文。如果是自己的軍隊，不如捏著鼻子去做作一番，現(xiàn)在么，不過是幫朝廷著楚劍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兩人正喝著酒，突然有人敲門，江忠源開門一，卻是楚劍功。
“楚主事，快請進(jìn)?！?/p>
楚劍功手里提了個瓦罐。
楚劍功進(jìn)得屋來，說道：“過年了，兩位也留在營中，也不回家？除夕夜，和兩位一同守歲，不知有沒有打攪？”
“沒有沒有，求之不得，何來打攪？”
楚劍功將瓦罐放在炭盆上，江忠源給楚劍功倒了酒，三人先舉杯，賀了新年。然后隨口吃著東西，說些閑話。
說著說著，就說道祭祀這檔子事了，曾國藩想起來前幾天議論的請神的事宜，便問道：“劍功老弟，你拿定了主意沒有？”
“伯函兄，我卻在想，敬神不如敬岳王，精忠報國啊。”
這一下，曾國藩被堵住了，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半響才說道：“來老弟真是不通世務(wù)。本朝雖然沒有禁了岳武穆的廟，但對前金是有所避諱的，當(dāng)年修四庫全書，便把關(guān)于宋金之爭的文字都有修繕。別說金朝，連與遼、元兩朝相關(guān)的都有修過?！?/p>
楚劍功故作糊涂：“大清入主中原兩百年了，應(yīng)該沒這么避諱了吧，先帝爺不也在岳王墓題過詩嗎？”
“其實要說張揚(yáng)忠義，我還是覺得關(guān)二爺合適?！苯以撮_始轉(zhuǎn)換話題。
楚劍功本人對滿清的民族背景并不太在意，如果是一個漢族王朝，是40年這種模樣，楚劍功照樣會有造反的心。但到曾國藩的這種反應(yīng)，就感覺出清廷仍舊很忌諱這件事情，生怕被人用遼金來影射。
“拜孔圣人呢？”楚劍功試探道。
“拜孔圣？好啊。”曾國藩大聲贊同，“不過，不適合當(dāng)神請?！?/p>
“拜孔圣得有個說法?！苯以刺嵝训?。
“我早就想好了，正儒?！背忉尩溃骸耙郧暗娜逭撸贾v究出將入相，六藝中的御、射二技，也是說打仗的事。朱雀軍南下，是和英夷作戰(zhàn)，正和華夷大防之意。”
“這么說，也不是不行?！?/p>
“我書讀得少，伯函兄大才，能不能把我們剛才說的，寫出一篇三百字的短歌？”
“好，我過幾日給你?！睂戇@些東西，對曾國藩這些考過八股的人來說輕車熟路。
幾個人又開始邊吃邊商量，完善“正儒短歌”的內(nèi)容，要講華夷大防、要講忠義、要講勇武……
話題又慢慢扯開了，外面?zhèn)鱽龛尮牡穆曇?，想來是花鼓戲開場了。
“今天是什么曲目?。俊?/p>
“《劉?？抽浴贰?/p>
“嗷，這個戲，算是花鼓戲的名篇了，哪里的幫子來演？”
“我也不知道，找湖南本地的兵士去請來的?！?/p>
突然曾國藩說道：“《劉海砍樵》，這個戲不太好啊，一個樵夫，拿著斧子，去人家寺院里搶寶物?！?/p>
“誒，是那些和尚先搶了小狐貍的寶珠嘛。新年唱個戲。樂呵樂呵，兄長不要太計較了?！苯以凑f。
楚劍功心想：“老子還沒注意這個事，不然早就排了白毛女，今天晚上，年三十正好討賬，真是應(yīng)景，然后訴苦大會……立馬扯旗反了它的?！?/p>
“這個戲不好，”曾國藩不知道楚劍功心中所想，還在絮絮叨叨的說：“還不如上婚嫁戲，喜慶?！?/p>
2月26日訓(xùn)斥
“整隊！擊鼓集合！準(zhǔn)備演練--”在一個美好的春節(jié)過后，領(lǐng)到了新的軍服，布鞋和草帽，整個朱雀軍的面貌煥然一新。
軍中已經(jīng)配發(fā)了號鼓旗幟，以排為單位配屬了鼓手和旗手，連配屬了號手，春節(jié)過后的這幾天，士兵們在比較輕松的環(huán)境中熟悉了各種指揮信號。
隨著楚劍功一聲令下，鼓聲響起來，代表朱雀軍的大小紅旗迎風(fēng)招展。
曾國藩和江忠源還在一旁著，江忠源忽然說道：“朱雀……應(yīng)該是白底火焰三足鳥，怎么變成這種一片紅的赤旗了？”
“糊涂，”曾國藩訓(xùn)斥道，“白底火焰，那是前明的旗號?！?/p>
六百余桿火銃，不夠一個營用的，因此只能統(tǒng)一學(xué)習(xí)，輪流練習(xí)。外委千總和外委把總們都有自己的火銃，而目長以下的只能和自己的手下合用。杰肯斯凱按照拿破侖戰(zhàn)爭的經(jīng)驗，將裝彈射擊分解成0個步驟
將扣簧向前推，露出擊發(fā)槽。將槍機(jī)扳到安全位置。
2咬破彈藥紙包上端
向擊發(fā)槽中點入少量火藥，火藥入槽。
4扳回扣簧蓋住擊發(fā)槽
5將余下火藥連同彈丸由槍口灌入
6抽出槍管下的裝填桿
7用裝填桿壓實火藥，增加初速
撤回裝填桿，放到原位
9等待開火命令
0瞄準(zhǔn)射擊
雖然士兵們使用的是火銃，也就是火繩槍，但步驟是差不多的，多出一個挽節(jié)火繩的動作?；疸|的射速大約一分鐘一發(fā)，還不能裝刺刀，楚劍功一點都不愛惜，讓士兵們盡力熟悉射擊過程和瞄準(zhǔn)動作。
春節(jié)前的刺殺訓(xùn)練讓朱雀軍士氣高昂，士兵們倒不在意簡陋的火銃，因為楚劍功許給他們一個胡蘿卜：會給他們裝備先進(jìn)的燧發(fā)槍，甚至是擊發(fā)槍。
按照把總們的口令，枯燥的重復(fù)著上彈，瞄準(zhǔn)，射擊三部曲，朱雀軍的士兵們越來越得意，似乎每人都得到了一把擊發(fā)槍。陳日天和翟曉琳，這兩個楚劍功以前的傳令兵，現(xiàn)在都是千總了，在射擊學(xué)習(xí)中表現(xiàn)的非常出色，兩人所帶的連，也暗暗比著勁。而荊州武庫的火藥鉛彈，雖然粗制濫造，倒也供應(yīng)充分，可以讓士兵們敞開了試槍。
這一日，陳日天和翟曉琳又較量上了，兩人在自己的連里，都有了一批擁泵，一天的操練結(jié)束，大家意猶未盡，在有心人挑撥幾句之后，趙日天和翟曉琳站到了靶場前。
“靶距50米，0槍！”公證人，一個叫季退思的把總說道。季退思是湖南本地人，小農(nóng)戶出身，訓(xùn)練中非?？炭唷?/p>
“預(yù)備--開始！”
翟曉琳和陳日天，飛快的將火銃靠肩斜放，用雙手解開胸前的彈包和藥包，開槍槽，咬藥包，倒藥，上鉛彈，用通條推彈，檢查，端槍，瞄準(zhǔn)，射擊。最開始的三槍，兩人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不到一分鐘一槍。第四槍，陳日天先開槍，翟曉琳慢了一步，隨后兩人的時間差距越來越大，陳日天十槍打完，翟曉琳第九槍正在瞄準(zhǔn)。
“停！”季退思喊。
兩人點驗射擊成果，陳日天0槍只有9發(fā)上靶，共45環(huán)。而翟曉琳打出的八發(fā)全部上靶，4環(huán)。以火銃的精度來說，兩人的成績都很不錯。
“我若是打出十發(fā)，定能出得50環(huán)以上?！钡詴粤盏?。
“扯，若是你我對戰(zhàn)，你早就被我打成蜂窩，哪有機(jī)會開八槍。”
“呸！就憑你的槍法，也打得中我？”
季退思壞笑著說：“別著急，按說，打完子彈就要拼刺刀了，你們不如拼刺決勝負(fù)?！?/p>
“好，就拼刺決勝負(fù)?！被疸|上沒有刺刀，兩人掉頭要去找長矛。周圍的擁泵們起哄。
嗚嗚--哨子響，楚劍功的吼聲傳了過來，“吵什么，以為自己了不起啊?！?/p>
眾人趕緊按連排列隊，敬禮，“鈞座?！庇辛酥烊杠姷拿?，楚劍功就讓士兵們這么叫自己，以擺脫讓自己頭皮發(fā)麻的“大人?！?/p>
楚劍功拿著杰肯斯凱的手槍，走過來：“誰以為自己了不起??？陳日天，翟曉琳，你們和我比比?！?/p>
兩人裝作很羞愧的樣子，陳日天說：“我們錯了，同袍應(yīng)該互敬互愛……”
“扯什么呀，取槍?！?/p>
三個人站到靶子前，等口令。
“預(yù)備--開始?！?/p>
口令一下，楚劍功飛快的開膛，裝藥上彈，瞄準(zhǔn)射擊，不到三分鐘，十槍全打完了，讀靶的結(jié)果，楚劍功0槍74環(huán)，陳日天兩槍環(huán)，翟曉琳兩槍環(huán)。
“如何？”楚劍功著自己以前的傳令兵。其實，這把手槍是擊發(fā)槍，每分鐘三到四彈是很正常的，精度也比火銃好得多，加上杰肯斯凱保養(yǎng)又仔細(xì)。但楚劍功不會說破，反正其他人又沒見過擊發(fā)槍。
“你們要面對的，是射擊速度是你們的四倍以上，槍支數(shù)量是你們十倍的敵人，你們才剛剛學(xué)會開槍呢，就不可一世了？陳日天翟曉琳，去山上跑個來回，馬上！”兩人放下槍就跑出去了。
楚劍功又轉(zhuǎn)向季退思：“你很會挑撥離間嗎。”
“鈞座……我只是想千總們的本事?！?/p>
“不用辯解了，去，把全軍的馬桶收了，送到農(nóng)戶那里去賣錢?！?/p>
“是，鈞座。”
等季退思滿身臭氣的賣完肥料回來，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他還是個少年，正滿心懊惱，這時就見前面一點燭光。
曾國藩手持蠟燭，站在營房門口，對他說：“回來了？都開過飯了。去洗個澡，再到我房里，我給你留了些吃的。”
季退思在曾國藩那里邊吃飯，邊和曾國藩嘮叨些家常。他覺得這位協(xié)辦大人真是和藹可親。
吃完了飯，曾國藩也不多說，就讓他回營。他早就注意季退思了，這個小把總，很單純，又有一些小家子氣的狡猾。很好拉攏。他倒不是要給楚劍功使壞，不過先留個伏筆，將來說不定有用呢。
等季退思回到營房，卻發(fā)現(xiàn)自己床頭放著兩個餅子，還有一小撮榨菜。
別人告訴他，本來給季退思，陳日天，翟曉琳留了飯，他們怎么也等不到他回來。
季退思又覺得，兄弟們鬧是鬧，還真是講義氣。
一個讓人敬佩和服從的主官，一幫講義氣的兄弟，還有個慈祥的協(xié)辦大人，季退思非常滿意這樣的生活。
月0日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縱隊還是橫隊，這是個問題。
法軍進(jìn)攻的時候，每個營會排出正面六十人的寬度，縱向共9--2行的縱隊，防守時則排出三行，0列的橫隊。英軍進(jìn)攻時排出寬60人，0行的縱隊，防守則是都是兩行，寬超過兩百米的橫隊。
“哪一種好？”
“都好，但根據(jù)我的實際經(jīng)驗，0人或200米的橫隊，對隊列的要求非常高，我以前征召的起義民兵，根本維持不了這樣的隊列，打著打著就成了橫放的s形了?！苯芸纤箘P這樣解釋。“我們怎么辦？”
“先以連為單位，多做實驗?！?/p>
每連70人，下轄四個4人的排，每排排成單列的隊伍，無論橫隊還是縱隊，這是最基本的列隊單位，所以叫做“排”。
行軍時，是以把總打頭，全排跟在后面，全連以單列、雙列、四列縱隊前進(jìn)
防守時，兩排并列，全連列出兩行橫隊，把總總是站在自己排的右邊，全排向右齊便可。連很少列出空心方陣，如有必要，把總占住方陣的四個角，他的排向右齊即可。
進(jìn)攻時，四排疊進(jìn)，把總必須一馬當(dāng)先。
“向著敵軍第一橫隊，沖鋒！”
陳日天一聲大吼，握著自己的長矛先跳了起來。
“殺！”，他全連的士兵，列出40人，約60米寬的正面，大致排出四行，吶喊著，一面以長矛虛擬放槍，一面向前緩步跑動。
在他的對面，翟曉琳扮演防御方，正面為0人的兩行，手持長矛。翟曉琳大聲喊著：“前排，射擊--后排，射擊?！?/p>
兩個連之間的距離不太平坦，有些溝溝坎坎，陳日天的連被地形拖累得有些破碎。
但隊形沒有散掉，所有人都在前進(jìn)，所謂人多膽壯，嚴(yán)格的隊列訓(xùn)練，讓每一個士兵深信，自己絕不孤單，同袍會和自己同進(jìn)退。
2個連隊，近一個月來，就這樣捉對廝殺著，在一個連隊內(nèi)部，信任在慢慢凝聚。
“向著敵人沖擊，沖擊不能泛指，要有具體的目標(biāo)?！痹谕盹堃院蟮恼n堂上，杰肯斯凱為千總和把總們講解著戰(zhàn)術(shù)。楚劍功做翻譯
“蘇沃洛夫指出，口令過于寬泛會讓士兵無所適從。比如，面對敵方的一個三行的橫隊，如果我們指揮官的口令不清晰，那我們的士兵就會疑惑，到底是以殺死第一行的士兵為主，還是以貫穿對方隊列為主。所以，我們的口令要提得具體：沖擊敵人的第一橫隊，沖擊第二橫隊、沖擊預(yù)備隊！”
“報告，”樂楚明舉手，“蘇沃洛夫是誰？”
“羅剎的一個將軍。你們別管是誰，聽著就行了，如果你們命好，以后有機(jī)會講戰(zhàn)役學(xué)，會介紹歐洲名將的。別問戰(zhàn)役學(xué)是什么，專心聽課?！?/p>
“我們在沖鋒時，往往會遇到敵軍的三道火力線，2磅炮的霰彈最佳射距，200米左右，小型火炮的霰彈最佳射距，00米左右，步兵齊射威脅最大區(qū)域，50米左右，在你們距離對方20多米的時候，對方會發(fā)動反沖鋒”
“貫穿沖擊！敵方的隊列已經(jīng)被打亂，而我方的隊列也打亂了，這時候，很可能進(jìn)入焦著的纏斗，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我方的后續(xù)部隊，已經(jīng)趕上來了，這時候，切忌纏斗，我們必須貫穿沖擊，為后續(xù)部隊打開空間，或者，我們貫穿沖擊之后，后續(xù)部隊才能毫無顧忌的放槍。為了保持沖擊的力度，必須將部隊整理，排齊，整隊永遠(yuǎn)比散兵有沖擊力，鼓手和號手要注意千總和把總的命令。蘇沃洛夫要求在任何情況下，在隊列中，只能向前齊。無論采取什么樣的隊形，或是在拉齊正面的時候，都不能向后退。后退一步，就是死亡。面對排槍，不一定會死，但落單的士兵，肯定不能活命。蘇沃洛夫的這個結(jié)論，是數(shù)萬羅剎軍在幾十年的戰(zhàn)爭中，用自己的生命得出的。注意，所有的士兵，必須保持在隊列當(dāng)中，向前，只能向前。不要管身后的敵兵，后續(xù)部隊會解決他們的?！?/p>
陳日天的連隊接近翟曉琳的連隊了，翟曉琳發(fā)動了反沖擊，手持長矛，吶喊著，吼叫著，沖了上來。
兩隊士兵接近了，吼叫著，誰也不讓步，誰也不轉(zhuǎn)向，死死的盯住對方，感覺到對方像一堵墻一樣壓了過來。
兩隊交鋒前的一剎那，雙方按照事先的交代，把長矛豎了起來，用身體相撞。
七零八落。
雙方的鼓手都開始打三段鼓，用鼓槌和槌柄輪流敲擊鼓面。這是轉(zhuǎn)換訓(xùn)練的信號，兩個連開始做連隊間的刺刀訓(xùn)練。
四個連并排站在一起，就是營橫隊，四個連以四十人為正面，依次推進(jìn)，就是營縱隊。以千總占住四角，各連排兩行橫隊，就是營方陣。
縱隊沖擊橫隊，橫隊防守縱隊，縱隊對沖，橫隊對沖，縱隊沖擊方陣，橫隊包圍方陣。
各種陣型變換著，行進(jìn)！行進(jìn)??！白刃沖擊！殺??！槍的重量主要集中在右手上，縱隊相互迅速穿過，進(jìn)行示范刺殺，縱隊列成方陣！射手在隊列各自的位置上射擊！各排開始射擊！--這時方陣在原地。射手朝虛擬的騎馬之?dāng)澈吞优苤當(dāng)成鋼簟?/p>
每一種變換，每一種戰(zhàn)術(shù)動作，每一種陣型，都變成了潛意識的本能。當(dāng)聽到騎兵來襲的口號，千總就自覺的占住四角，把總間距排開，士兵向自己的把總向右齊。
方陣，展開變成線正面，合攏成四個連縱隊，平行沖擊，合攏成一個排寬的營縱隊，沖擊。
在月0日這一天，展開了朱雀軍的全軍陣型演練。
三個營排成三個方陣，再轉(zhuǎn)為三個縱隊，平行沖擊。
每個士兵，相信自己身邊的人不會后退，自己的把總不會后退。
每個排，感覺得到自己身后的排在齊步前進(jìn)，絕不會后退，后面的腳步聲，壓迫和鼓舞著自己，奮勇向前。
每個連，感覺得到全連是一個整體，自己身后的連隊決不后退。
每個營，到另外的營和自己平行前進(jìn)，營和營之間互相信任，絕不會拋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