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夏火叉著腰，扯響他洪鐘般的喉嚨道：“跟著劉隊長，我們個人的確得到了很大發(fā)展，也看到很多理想變成了現(xiàn)實，但是，有些事情我還是看不下去，真不知道劉隊長怎么想的——媽的，都是那個姓文的搞的鬼?！?/p>

劉百良趕緊四下張望，見衛(wèi)兵距離都很遠方才松下氣了，卻還是扯扯鐘夏火的衣襟提醒道：“老鐘，以后說這種話的時候小心點?！?/p>

鐘夏火提高了嗓門道：“怕什么，老子有意見明著提，很多話我都直接跟劉云說過，再跟別人說一遍又怎么樣。老子就是不擁戴皇帝，老子就是想把這滿清皇帝趕下臺，搞共和國！就是軍政府也比這爛清帝國的名號要好十萬倍！媽的，什么狗皇帝，害得老子戴了整整一年假辮子，還要下跪，磕頭，什么玩意嘛！策略？那姓文的也配談策略？整一個奴才樣，想想他三年前，一口一個皇上，臣怎么怎么樣的，媽的，簡直讓人窩火。皇帝？一個白癡小青年罷了，一天到晚裝模作樣地在批奏折，其實他除了寫“批準”兩字和蓋個大印以外什么都不會。一副傻傻呆呆的樣子，要沒人給他出意見，他怕是連怎么拉屎都不會吧。剪了辮子又怎么樣，還不是滿族的種，四億漢人頭上頂著個滿人皇帝，這算什么事兒！照那姓文的搞下去，想必我們那時代不該推翻滿清了，辛亥革命那些人都笨蛋白癡，活該流血，擁戴皇帝多好啊，可以天天喊帝國萬歲，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我靠！”

劉百良心里道：“老子也是這么想的，可光想有個屁用，決定權(quán)又不在我們手中！”，嘴上勸著：“老鐘，還是省省吧，我們的天職是服從命令，政治上的東西交給劉隊長他們?nèi)マk就是了，只要我們有兵帶，有仗打，能為創(chuàng)建一個理想中的強國立下大功，享盡榮華富貴，其他的都不關(guān)我們的事了。”

鐘夏火沉下氣了，聲音稍稍放低道：“其實我對劉隊長怎么樣，你們大家都看得清楚，沒得說，是不是？”

劉百良點頭道：“那當然，老鐘你的心我最清楚了，我們當中最敬佩劉隊長的非你老鐘莫屬?！?/p>

鐘夏火看看四旁，更壓低了聲音道：“現(xiàn)在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文易那狗奴才，他是?；逝傻念^頭，連帶著那一幫文人全成了奴才，而我們劉隊長還死命地聽他的話。你看著吧，一天不把姓文的趕下去，劉隊長就一天下不了決心跟那白癡皇帝翻臉?！?/p>

劉百良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對頭：“可是文易做的很多事情都挺合情合理的啊，像保留皇帝這件事情，他的解釋似乎沒有任何破綻，政治上的事情很復雜的，我們可能真沒弄明白?！?/p>

鐘夏火“哼”了一聲，扭扭脖子：“你聽他說，這種所謂博士最大的特長就是能把白的說黑，把死的說活。挾天子以令諸侯嘛，有什么了不起，早在兩年前那些敢出頭的王公貴族、豪門顯貴都差不多被我們清理光了，現(xiàn)在的天下，哪還有什么成得了氣候的諸侯！禁衛(wèi)軍國防軍再加上新海軍，哪個王八羔子敢跟我們斗，讓他死得好看！政治？政治太簡單了，不聽話的打壓下去，聽話的拉到身邊來，那些自以為讀過幾年書就了不起的老家伙就喜歡把簡單問題復雜化，講到人家聽不懂，才叫水平，才能證明他的思想比你成熟，比你高深，去死吧！”

劉百良嘆口氣：“沒辦法，現(xiàn)在劉隊長聽不下我們的話，我們在這說再多也等于浪費口水哪?！?/p>

鐘夏火憤憤道：“等著吧，總有一天，老子要讓那姓文的跟狗皇帝一齊好看，媽的，算了，不說了。講一下攻城的事情吧，你的旅作為總攻先鋒，有什么問題嗎？”

劉百良挺起胸，充滿自信地報告道：“保證完成任務(wù)！”

鐘夏火笑著拍拍他肩膀：“我就知道——好，跟我過來，給你看幾件大玩意兒。”

鐘夏火領(lǐng)著劉百良一路走向港口，穿過熙熙攘攘的卸貨隊伍，在三號卸貨碼頭停了下來。

“嚴滄龍！過來一下！”鐘夏火的聲音在堆滿物資的碼頭上有力地回響著，引得工作中的眾人都往這邊望過來。

“鐘司令，哎呀，您怎么親自來了，屬下接待不周——”第一重炮團團長嚴滄龍中校屁顛屁顛地迎了上來。

鐘夏火趕緊擺手示意道：“停下，多余的東西就免了，你帶我們?nèi)タ纯茨菐讐K鐵疙瘩，馬上?！?/p>

“是，馬上！”嚴滄龍忙不迭地應(yīng)道，在前面帶著路，繞過幾堆彈藥箱，赫然現(xiàn)出六個用帆布裹起的高大怪物。

劉百良脫口而出：“九三式305毫米重型攻城炮！”

嚴滄龍應(yīng)道：“劉旅長真是有見識，我們團現(xiàn)在編制四個營，其中輜重、工兵營各一個，炮營兩個，總共六門重炮，每連一門。這種大炮專為攻破堅固設(shè)防的城墻和堡壘為目的，炮彈重達400公斤，有效射程12000碼，射速為兩分鐘一發(fā)。反復計算的結(jié)果：只需連續(xù)集火射擊一小時，就可以保證在漢城城墻上打出一個足夠營級部隊寬正面沖鋒的大缺口。

鐘夏火插道：“小劉啊，這幾門重炮就配屬給你們旅專用了，當然，還要加上我們師屬的炮兵團，炮火準備時間定為不間斷的兩小時。好了，能給你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下面一切都看你的了，注意留好預(yù)備隊和節(jié)約兵力，我手上只有師屬騎兵團和禁衛(wèi)騎兵旅做總預(yù)備隊，要等你控制住西門以后才能投入戰(zhàn)斗。”

劉百良已無法用言語表達此時此刻的心情，雙腳一嗑，挺直身子，抬起右臂，一個標準的人民解放軍敬禮——鐘夏火和劉百良之間從來不行帝**禮。

※※※

九月的京師，天氣剛剛開始變涼，刮了兩天大風之后，云消霧散。這天晚上正好月明星稀，大清帝國總參謀長劉云的侯爵府邸后花園內(nèi)，楊柳拂水映小榭，明月當空照無眠，文易劉云二人對坐臨水石桌前，執(zhí)樽望月，酌飲長談。

“朱濤和張志高今天報上的情況很有價值，”文易仍專注于剛才的次謀部會議，幾杯下肚后尚不忘公事，“日本內(nèi)閣發(fā)生了變動，激進的主戰(zhàn)派頭領(lǐng)大山巖被免去了陸軍大臣的職務(wù)，由主張日軍不惜代價撤出朝鮮的大本營侍從武官長岡澤精接替，反對簽訂條約的西鄉(xiāng)從道也丟了海軍大臣的位子，改由支持熾仁親王訂約的樺山資紀擔任。另外，日本大本營幕僚長有棲川熾仁親王的密使私下會見張志高，提出中日合作結(jié)盟，共同對付俄羅斯，并要求與我國最高決策機關(guān)的領(lǐng)袖商討相關(guān)事宜。這些情況說明，在日本，以實力和利益為出發(fā)點的理智派取代了冒險好戰(zhàn)的軍閥勢力，開始主宰中央政權(quán)。我想，這是一個機會?！?/p>

劉云放下盛滿茅臺酒的小杯子，盯住文易：“你是說？和日本結(jié)盟？”

文易也放下了杯子：“是針對日本的不平等條約下的結(jié)盟，我們應(yīng)堅持得到一定數(shù)量的賠款和各種經(jīng)濟方面的特權(quán)，而在領(lǐng)土方面除了琉球之外都可以適當放寬條件，那幾個小島對我們來說并沒有特別的實質(zhì)性意義。最重要的是，我們應(yīng)該在日本維持一個與我們站在一起的政府，而非一個雖然戰(zhàn)敗卻飽含敵意的政府，這樣在未來東亞戰(zhàn)略格局中，我們就多了一個盟友，少了一個敵人，可以放開手來專注對付俄國。俄國人這次因為沒有在遠東做好戰(zhàn)爭準備，再加上我國在邊境沿線加強了防務(wù)，于是把爪子伸向了日本，趁日本海軍全軍覆沒、陸軍精銳深陷朝鮮的機會攻取北海道，又撈了一大筆，下次等他們做好了準備，這樣的事情可能就不止是在外國領(lǐng)土上發(fā)生了。俄國在遠東的擴張，主要目標就是我國的蒙古和東北，中俄之間的沖突不可避免，我們應(yīng)該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全力準備對付俄國。為此，必須盡可能多的爭取盟友，減少敵人，對美國、德國全力拉攏，對英國、法國適當妥協(xié)，待國內(nèi)工業(yè)和市場逐步完成現(xiàn)代化改造、具有一定的國際競爭力后，再以全面開放市場為誘餌修改和廢除各種不平等條約，改簽新約。對日本，則需要在經(jīng)濟控制的前提下，進一步控制其國內(nèi)政治走向?，F(xiàn)在，日本面臨嚴重的軍事困境，并遭受著俄國的直接侵略，這個時候與他們結(jié)盟，正是推動日本國內(nèi)親華勢力發(fā)展的絕好機會，況且，只要能夠讓日本接受我們想要的結(jié)盟條件，日本幾千萬的人力和明治維新以來的工業(yè)生產(chǎn)力都將成為我們整體實力的一部分，且不須我們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去親自管理這一切。你覺得呢？”

劉云沉思了好一會才應(yīng)答道：“說得很有道理，這樣未來一段時間里我們就將在周邊形成以我國為中心，朝鮮、琉球兩屬國加日本一盟國的戰(zhàn)略體系，并進一步發(fā)展為大中華政治、經(jīng)濟、軍事統(tǒng)一力量圈的初步形態(tài)，離我們的理想就更進了一步——還是你的頭腦清醒一些，我的思考中摻雜了一些非理性因素，想全殲日軍這一點就很有泄憤的感覺。恩——如果真能如你所說，扶植并維持起一個親華政府，那當然最好不過，問題在于進行的具體方式。日本人要求把被圍的日軍放回日本以組織對俄國的防御，并提出不割地、少賠款、承認琉球為中國屬國的談判條件，與你剛才所說的底線條件距離不大，談判成功的可能性已經(jīng)大大增加了。但是，把被圍日軍放回國這件事情太過敏感，搞不好會引起輿論甚至軍方的強烈反應(yīng)，必須以一個妥當?shù)姆绞絹斫鉀Q。我想，可以讓日軍先投降，以戰(zhàn)俘身份遣送回國，再以軍售的方式將他們的武器運回，你覺得這樣如何？”

文易捻起顆花生米扔進嘴里，嚼了嚼，點點頭：“不錯，只是不知道把面子視為生命的日本人是否能夠忍受投降的屈辱，不如對日本方面宣稱是先解除武裝。另外，為了保證日本人能守約，應(yīng)迫使他們同意中國海陸軍先進駐日本各重要港口，日本朝鮮派遣軍盡快解除武裝，待日本政府交足五百萬兩白銀的贖金后才能放回，而武器裝備則另以原進價購回。還有，培植親華勢力和維持其統(tǒng)治地位需要政治、經(jīng)濟、情報直至軍事方面的協(xié)調(diào)運動才能夠有效實現(xiàn)，現(xiàn)在的總參情報局和外交部情報司都無法獨立完成，必須專門設(shè)置一個機構(gòu)處理此類事情，不單對日本，還要對將來納入我們大中華體系內(nèi)的各個國家進行類似的工作。”

劉云看一眼天上皎潔白月，微微一笑：“那么，明天就把那個有什么船親王的密使召來吧，我們兩個一起跟他談。不過，漢城戰(zhàn)役還是要照原計劃進行，元山集團和第七師團則圍而不殲，要給他們適當?shù)膲毫陀嗟?，才能保證我們?nèi)〉米畲蟮睦妗！?/p>

文易舉起酒杯：“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忙呢，最后一杯，干了?！?/p>

“干?！眲⒃埔伙嫸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