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團長跟郭麻子雖無厚交，但是對郭麻子的遭遇深表同情，他要司機把郭麻子送往郭宇村，郭麻子不再堅持步行，坐進汽車里頭。

老兵們對于郭麻子的到來表示了謹慎的歡迎，大家猜不透郭麻子到郭宇村來的目的，對這個老上級有些懷疑，營長為郭麻子舉行了歡迎宴席，宴席上有的老兵直言不諱地問道：“郭團長，你這次來郭宇村，是不是還身兼其他使命”？

郭麻子苦笑：“我早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團長，你們就叫我老郭，叫郭麻子更好，我聽見團長那兩個字別扭”。

一句話拉近了郭麻子跟這些老兵們的距離，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互相猜疑？看樣子這個老領(lǐng)導(dǎo)也遇到了什么傷心事，不然的話情緒不會那么低落，營長端起酒杯，說得有些傷心：“我們當初來鳳棲時都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到如今老弱病殘，在這個窮山村里茍延殘喘，在這里大家不分彼此，都是哥們，是哥們說話就不應(yīng)當有所隱瞞，郭兄，容小弟說一句不恭的話，大家對郭兄還是懷有一些戒心”。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郭麻子就不該有所隱瞞。郭麻子端起酒杯一口飲干，然后清了清嗓子，說話的聲調(diào)提高了八度：“我知道大家有所誤會，認為我郭麻子出賣了你們，其實你們有所不知，自從楊虎城將軍下了大獄，我們就被打入旁門另類，相比于其他陜軍來，我們的下場還算幸運。不錯，聽說那個胡老二為你們重新發(fā)放了武器，胡老二是楊虎城將軍的朋友，我知道胡老二的目的，胡老二是想讓大家為咱們陜西人爭氣，在抗日戰(zhàn)場上一顯身手。而那個劉軍長擔心你們被八路軍收編，讓郭某上山來充當說客，可是郭某心里明白，絕不會讓大家重新進入樊籠，郭某只是來混碗飯吃，何去何從大家定奪”。

營長看看大家，為郭麻子找個臺階下來：“今天咱們能在這里相聚，也算緣分，過去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郭宇村是一塊風水寶地，咱們就在郭宇村落地生根，郭兄，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我們這里邊許多人已經(jīng)安了家，為自己找了個老婆，郭宇村有的是土地和大煙，只要大家扭成一股繩，日子說不定還能過得紅火”。

天色漸漸昏暗起來，夜色中有幾個女人在老兵們新修的茅屋前轉(zhuǎn)悠，那是水上漂、蜇驢蜂、水芹和棒槌，這幾個女人都招贅了老兵，但是他們對老兵們并不放心，總擔心好容易筑起來的巢穴被風吹落，所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呼喚男人回家，然后在密不透風的茅屋里享受男女之間的那一份歡樂，女人對男人的要求不高，只希望男人們永不休止地在那一畝水田里耕作。營長、老班長、半桶和財神都被自己的女人領(lǐng)走，剩下一些老兵暫且還沒有成家，但是老兵們也不閑著，一到晚上他們就出去打野食（這里泛指找野女人），郭宇村幾個大點的女孩子便成了這些老兵們捕獵的對象，文秀、板蘭花都曾經(jīng)遭受過老兵們的蹂躪，但是這些女孩都不愿意跟老兵們結(jié)婚，她們年紀還小，那些老兵們大都能給他們當?shù)Ｅ⒆佑辛说谝淮尉蜁械诙?，誰還會在乎那張臉皮？特別是板蘭花，為了養(yǎng)活弟妹，來者不拒，只要給錢，怎么做都可以。老兵們一開始都非常老實，割下的煙土大都歸了跟他們相好的女人，漸漸地他們靈醒過來，這里的煙土屬于野生，割下的煙土大半留給自己，煙土能賣錢，老兵們賺得缽滿壇滿，一個個精神奕奕。

老兵們漸漸離去，偌大個屋子只剩下郭麻子一人，郭麻子知道他們?nèi)ジ缮叮纳裼坞x，有老兵臨走前故意跟郭麻子開玩笑：“想不想跟上我們?nèi)ヌ蝈伒住保?/p>

郭麻子苦澀地笑笑：“我的確很累”。

夜色朦朧，一陣寒風刮進屋內(nèi)，殘羹剩菜擺了幾桌子，屋子中間一堆殘火冒著余煙，郭麻子打了一個寒顫，給火堆加了一些柴薪，火堆重新燃起?？墒切牡椎暮畾馊匀粺o法剔除，總感覺精神游離，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空虛。

遠遠地什么地方，傳來了女人的哭聲。初時，郭麻子認為那是幻覺，內(nèi)心里還抹不去失去雀兒的痛苦。聽得真切了，方才相信那是真的。誰在暗夜里大放悲聲？看來這個世界充滿痛苦。郭麻子無心睡覺，循著哭聲走去，看那一冢土墳前，跪著一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