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態(tài)，動作，表情，連專掃后腦的巴掌力度都如出一轍……

周錚再受不了，狠狠推了男人一把：“你他媽跟那邊私人診所里那大夫是兄弟吧？！連他媽打人都一樣??！”

“你說劉建民?。?！”男人驚訝：“是啊，他是我親哥，我叫劉建國，我倆雙胞胎，你怎么知道的？！”

“我操！！……”扔下東西，周錚驚得拔腿就跑，十秒鐘不到，叮鈴一聲門響，他又轉(zhuǎn)回來，從錢包里取出一疊美金拍在玻璃柜臺上，順手拿了線，珠子，工具和那個塑料袋，腳底抹油，飛也似地向外逃竄。

后面是一陣帶著笑意的喊聲：“哎？我說你別跑?。?！你認(rèn)識我哥??？！他把你嚇著了？！哎??！你慢點！別把珠子掉了，還有那線線！拖地了！！”

在劉建國的大笑中，周錚風(fēng)一樣地穿過街道，消失在對面的街角處。

離開這一對奇葩兄弟，周錚感覺好了很多，腳下走得太急，口有些渴，他買了瓶水，坐在一個公園綠地的長凳上。

看著塑料袋里零散的繩料，他不禁有點想笑，真是一對氣質(zhì)相仿的雙胞胎兄弟，都那么惹人厭……在這一點上，他和周唯可跟他們完全不一樣。

周錚很清楚，論長相，他們兄弟兩人真是尺比著長出來的，分毫不差，要是再把頭型衣服統(tǒng)一，不熟的外人根本很難區(qū)分，可就是別說話，別露表情，別動眼神。

內(nèi)在上，他倆截然相反。

一冷一熱，一個理智一個感性，一個不茍言笑一個嘻嘻哈哈。

從小到大，周唯最怕他，也最愛他，這一點周錚心里很明白，他倒不是成心要裝酷賣吊，除了一部分性格使然的內(nèi)因以外，更多的是他要肩負(fù)起一家之主的重任，給周唯當(dāng)?shù)?dāng)媽還要當(dāng)哥，當(dāng)然要拿出點王者氣息。

更何況這個小王八蛋不管就能上房揭瓦，如今自己不在他身邊，他還不得……

想到這，周錚愣住了，他低頭磕了磕煙盒，咬上一根煙卷，搓開打火機(jī)點燃，把自己右腕上那條深藍(lán)繩鏈解下來，拿近塑料袋，跟里面那條編了幾下的蹩腳繩鏈做對比，還真是……

一樣的爛，沒一點長進(jìn)。

嘴角上勾，現(xiàn)出一絲苦笑。

周錚嘆了口氣，狠狠嘬進(jìn)幾口煙，吐出一股股長長的白霧，煙氣彌漫間，他的眼底一明一暗，神思有些飄……

……

…

“哎？！我說你怎么喜歡看這些東西，一天到晚打打殺殺，這不太符合你形象啊？”李峰像是成心逗人，重拍在周錚左肩，腦袋卻出現(xiàn)在他右邊，手自然而然地搭在這個人的肩膀上。

收了手機(jī)里瀏覽的手鏈圖片，周錚按下鎖屏鍵，揣在兜里，手臂一晃，正巧讓李峰發(fā)現(xiàn)右臂上戴著的編織手鏈，對方擠眉弄眼地揶揄他：“呦呵？！哪個小姑娘送的？還怪好看的……”

“我自己編的。”周錚甩開他掛在自己肩頭的手。

李峰顯然很吃驚：“啥？！你一大老爺們成天搗鼓這些娘們唧唧的玩意干什么……”

把煙放進(jìn)嘴里，周錚熟練點燃，他沒往下答，而是問李峰，找他來干什么？

怕手機(jī)通話不安全，也是為了跟進(jìn)案子，更加詳盡地了解案情進(jìn)展情況，他倆商定了一個時間地點，每個月接頭一次，這回沒到接頭日期，他卻被李峰風(fēng)風(fēng)火火叫來。

這是新沂一個普通住宅區(qū)的頂層開放區(qū)域，他倆約好每月第一天見面，周錚掏出手機(jī)看了眼，今天十二號。

“楊建浩那邊有動靜嗎？”李峰沒答他，例行盤問。

“還那樣，屁都沒有?！?/p>

“你別著急，這案子太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李峰勸他，口氣突然加重：“我可告訴你！千萬別給我腦袋一熱往上沖，做什么必須提前跟我商量好！沒有我的支援決不能輕舉妄動，聽懂了嗎??！”

“你看我敢嗎？”彈了幾下煙灰，周錚自嘲一笑：“嚇尿了我?！?/p>

李峰不以為然：“少來！還不知道你？！天王老子你都不怕！！”

一片沉默，沒有接話。

周錚低頭撥弄腕子上的手鏈，很長時間，他開口，聲音發(fā)沉：“怕啊……怎么不怕，誰不怕誰就是神仙了?！?/p>

李峰困惑地看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啥喜歡編手鏈嗎？”他抬起頭，沖李峰笑笑：“你總得讓我干點什么吧？出任務(wù)之前，要沒個事占占腦子，我滿腦袋里都是我弟還有你的影子，我能嚇得任務(wù)都不想出了，可他媽慫了我！”

驚訝，更是心疼，李峰眼圈泛紅，臉上浮出難過的神色，他快速把頭轉(zhuǎn)向一邊，點火抽煙，掩飾更是壓抑內(nèi)心涌上來的那股酸勁兒……

不忍看李峰這樣，周錚主動調(diào)節(jié)氣氛：“王小帥那個賤人死哪去了？！上個月十五號他還找我來著，說是要給我張球票，到現(xiàn)在我還想著呢，他倒好，不知道窩哪去了，電話也不接，你幫我問問老謝，讓他知會一聲老陳，幫我找找人！雖然不同組，但同是干臥底，我就比他敬業(yè)多了……”

“王小帥犧牲了?！?/p>

聲音很淡，卻在周錚的腦中轟然炸開，他像定格一樣，不僅是聲音，最后的口型動作都停在那里。

“我緊急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別再跟他聯(lián)系，也別再找他，他暴露了，我怕把你也給搭進(jìn)去?！蓖铝丝诎嘴F，李峰磕掉煙灰。

把煙滅了，周錚問：“找著人了嗎？”

“這是老陳的案子，特情犧牲了，家屬都來鬧，老陳焦頭爛額，老謝那邊沒好意思打聽，只聽說發(fā)現(xiàn)了一些肉塊……”

“做DNA了？”

“嗯，是王小帥的。”

沉默，兩人無言。

寂靜過后，是李峰的聲音。

“撤了吧，行嗎？”

周錚抬頭看他：“誰干？”

“這你別管，我給老謝打報告，怎么還不能找到人替你啊。”

“算了吧，”周錚拖長音，向李峰輕松地眨了眨眼：“誰不拖家?guī)Э冢械袐尩?，哪能像我啊，一家子就剩一弟弟，要真出事，總比一家子來鬧強(qiáng)多了，你們隨便應(yīng)付應(yīng)付他，絕對不給組織添麻煩……”

“給我閉嘴??！”李峰憤怒地把手里的打火機(jī)往他那扔去：“就他媽不愿意跟你聊天?。≌f的這都是什么玩意？！”

周錚一把接住，說扔得好，自己正愁火沒了，他面帶笑容，舉著自己四根手指在李峰眼前晃來晃去：“有什么大不了，說幾句話還能把自己方死啊，干了兩年多特情，才少了一根指頭，我命這么硬，肯定吉星高照，一路開掛，你就放心吧。”

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李峰一個一個擲過去，嘴里罵著：“少他媽一根指頭了還在這嘚瑟呢！我讓你嘚瑟！……讓你嘚瑟！……”

周錚哈哈笑著，左閃右閃，見對方的子彈用完了，他扒上冰涼的圍欄問李峰：“我給你的項鏈呢？怎么不戴??？”

“那么貴重的東西，天天戴著，要是壞了掉了，我往哪再找一條去？放心吧，收著呢，等出任務(wù)時再戴?！?/p>

周錚笑了下，沒說話，低頭玩打火機(jī)。

看著這個人的側(cè)臉，李峰突然板下臉：“你給我聽好了，每月第一天，不管星期幾，刮風(fēng)還是下雨，下冰雹你也得給我出現(xiàn)在這里，咱們一定要見面，無論你是在干什么，人在哪，有多忙，你都得來讓我見見你。”

“你這要求過分了啊，那我這個特情還怎么干？！為了跟個條子約會，啥也不顧了？”周錚氣笑：“你這是成心擠兌我，砸我飯碗?。　?/p>

“要真是脫不開身，你不能提前通知我一聲啊，”李峰急了，語速很快：“咱們可以改日子或者等下一個月，我一切聽你的，以你的時間為準(zhǔn)，但是你絕不能不來……”

“我要是真不來了呢？”

“那我就等你，一直等，每個月都在這等?！崩罘逭Z氣堅定，慷鏘有力。

周錚聽得愣了，漸漸地，他表情舒展起來：“等什么啊，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找不著我就別找了，好好生活，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啊，對了，”他想起什么，囑托李峰：“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得操心操心我那傻弟弟，幫我照顧著點他，這輩子我最牽掛的就是他……”

“牽掛他就自己滾回來照顧去??！少他媽托給我?。∥仪纺愕陌。?！還得替你養(yǎng)弟弟？！滾滾滾?。±献右娔沩斔麐専。「阏f話都得折壽好幾年??！走了！?。　崩罘迓牭没鹈叭?，擺擺手，往天臺門口走去。

插著口袋站在他后面，周錚微微笑著。

沒走幾步，李峰卻折返回來，上去一把拽過周錚的手臂，將他狠狠抱在懷里，那份力度緊得讓人窒息。

周錚完全驚呆了，他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往哪里放，想等李峰說話，可這個人卻沒有下文，就這么一直抱著他，沒辦法，他只得試著用手輕拍他后背……

此時此刻，這個人的嗓音透著難以壓抑的抖音，蒙上一層暗啞，就這么響在耳邊：“周錚，我不許你出事！你要平平安安給我回來，等這個案子結(jié)束我就給你調(diào)崗，我要看著你回鄉(xiāng)跟你弟團(tuán)聚，看著你娶媳婦生孩子，我要讓你做我李峰一輩子的好哥們，好兄弟??！咱們生死一處，絕不分離！”

一股暖流在胸口激蕩，周錚只覺得有一團(tuán)火熊熊地在兩人之間燒開，他抱著他，緊緊擁著，灼熱，，讓不知何時飄起，打在身上的蒙蒙細(xì)雨都變得溫柔細(xì)膩……

……

…

一滴，二滴，很多滴將手上的繩鏈打得有些發(fā)潮，周錚回過神，抬頭仰望天空，雨像連成線的珠子打得人眼睛睜不開……

他趕緊將手鏈?zhǔn)者M(jìn)塑料袋，發(fā)呆太久，煙沒抽幾口，已經(jīng)疊起高高的煙灰，快要燒到皮膚，扔掉煙頭，他踩滅在腳下。

將衛(wèi)衣的帽子戴上，習(xí)慣性地順手拿出手機(jī)，掃了一眼屏幕，上面的日期是3月1號。

怔了一下，隨后自嘲地淡淡笑了，周錚把手機(jī)放回去，三步兩步向?qū)γ娴谋憷昱苋ァ?/p>

3月1日，下午六點。

新沂的舞陽小區(qū)，20層高樓頂層的公共區(qū)域。

有個人用手捂著火點煙，樓頂風(fēng)太大，搓了好幾次也沒點著，他惱火地背過身去，用整個身體擋著風(fēng)口才把煙點起來。

大力地吸入噴出，濃濃白煙縈繞周遭，這個人的表情明顯緩和很多。

突然，電話鈴響。

有那么一瞬，這人臉上出現(xiàn)欣喜的神情，卻在看到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歸入平靜。

他劃開，貼在耳邊，電話中傳來興奮的聲音：“峰哥！查到了！確實是那個人，稅務(wù)那邊看過照片，已經(jīng)確認(rèn)了！”

“好！”這邊聲音也有了波瀾：“把照片給我發(fā)過來?！?/p>

“沒問題，峰哥，你啥時候回組??？”

“快了，這邊一有突破，我就回去，”李峰加了句：“不遠(yuǎn)了?！?/p>

電話那頭相當(dāng)激動：“臥槽！就喜歡聽峰哥說這句話！”

李峰笑笑，沒再多說，掛斷電話。

看了眼發(fā)過來的東西，李峰將手機(jī)收起，叼著煙，他將領(lǐng)口豎起，趴在樓頂?shù)乃嗯_邊，放眼向遠(yuǎn)處無邊的景致看去，時不時地回頭向天臺門口那里張望，他已經(jīng)抽得滿地都是煙頭，卻仍然不肯走。

很快，夜幕降下，空曠的天臺上人形輪廓依舊還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