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相親認識，無波無瀾地一起過了幾十年，老夫老妻，混得跟室友一樣，也沒有?什么“山無棱天地合”的橋段——沒必要，韓果?那人?毛病特多，長得也就那么回事，為了這么一位，不值當(dāng)?把?地球咒毀滅——因此?她有?什么好?追憶的呢？
偏偏在這么個不合適的時機，她又不合時宜地冒出來，在他腦子里活蹦亂跳。
她在世時，他總盼著她出差，這樣他就可以買騷氣熏天鹵煮自己吃過癮，晚上獨占一張大床，把?呼嚕打成交響樂也沒人?踹他，沒事感慨自己為什么要英年早婚。
可是后?來，她真的一去?不返，他余生也跟著萬念俱灰。
自此?悲喜無人?訴。
黃局心平氣和地陳述了三?句半，忽然哽住，竟不知為什么，他的話難以為繼了。
“令正從特能出生率入手，一直查到赤淵，”盛靈淵在旁邊端詳著黃局的細微表情，輕聲問，“此?事是秘而不宣，還是公開的？”
黃局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旁邊王博士代為回答：“研究組是我牽的頭，前異控局長向璋批準(zhǔn)的，但是涉及特能人?力量來源的敏感問題，要是沒有?研究透徹就把?階段性成果?公開發(fā)表，會造成很多麻煩。所以當(dāng)?時除了研究組的人?，只有?局長、安全部負責(zé)人?、善后?科負責(zé)人?等需要配合的人?知道?！?/p>
在這些人?里，前局長死了，前安全部長因涉嫌瞞報事故傷亡人?數(shù)，已經(jīng)進去?了，前善后?科長，據(jù)說?是鏡花水月蝶的始作?俑者之?一，之?前神秘昏迷，現(xiàn)在又神秘失蹤。
盛靈淵又問：“那這個所謂的‘赤淵調(diào)查組’，查到了什么？”
“赤淵調(diào)查組是韓果?負責(zé)的，因為一直要野外作?業(yè)，他們嫌我年紀(jì)大了，不叫我去??！蓖醪┦空f?，“她當(dāng)?時提出了一個假設(shè)，認為赤淵是通過地脈輸送異常能量的，地脈眼相當(dāng)?于是中轉(zhuǎn)站，地脈眼附近能量波動?活躍，異能事件頻發(fā)，那么理論上，特能人?出生率應(yīng)該高于其他地區(qū)。”
宣璣聽到這，終于把?一直黏在盛靈淵身上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下來，點點頭——原理沒錯。
“關(guān)于人?口的資料，我們已經(jīng)收集得很完備了，如果?這個假設(shè)被證實，那以后?測繪處地脈眼分布就太容易了，甚至能間接得到地脈變化軌跡……果?果?說?，到那時候，她單師姐就再也不用風(fēng)里來雨里去?地往各種窮山惡水里跑了。”
單霖不忍聽似的，抿了抿嘴。
宣璣問：“后?來這項研究為什么沒有?繼續(xù)下去?？”
“繼續(xù)了，假設(shè)被推翻了?！?/p>
宣璣：“啊？你……怎么會的？”
要不是單霖在場，他差點把?“你們地脈眼的測算是不是不準(zhǔn)”脫口而出。
盛靈淵：“‘不完全符合假設(shè)’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部分地脈眼符合假設(shè)——那附近確實是異能事件頻繁，特能出生率很高；另一些平平；還有?一些地脈眼很奇怪，比如帝都郊區(qū)西山這個，異能活動?確實活躍，雷暴頻發(fā)，但僅就我們能查到的確切數(shù)據(jù)看，這附近特能出生率異常的低，幾乎是零。”
盛靈淵輕輕地瞇了一下眼：“這里面有?什么規(guī)律嗎？”
“沒有?定?論，但經(jīng)我們初步論證，好?像是和火山地震帶有?關(guān)系。地殼活動?越頻繁的地方，地脈眼的特能出生率越高——像永安，地處大平原，六朝古都，歷史上很少發(fā)生大地震，這里的地脈眼就跟黑洞一樣，讓周圍寸草不生?！蓖醪┦款濐澪∥〉貒@了口氣，“地殼活動?和地脈相互作?用，會通過怎樣一個機制促進或者抑制特能出生，我們沒來得及研究清楚，小果?就……”
宣璣迅速和盛靈淵對視了一眼，這回倒是頗為默契，想?到一塊去?了——火山地震恐怕只是表象，地殼活動?頻繁的地方，地脈眼可能換地方，滄海桑田，越是地質(zhì)環(huán)境變化大的地方，地脈眼挪得越遠。
也就是說?，只有?新的地脈眼時候“正?！钡?。越古老、越穩(wěn)定?的地脈眼，周圍越是會出現(xiàn)“特能人?黑洞”。
所以……老地脈眼被動?過什么手腳？
王澤輕聲問：“當(dāng)?時對她的死因，局里沒有?深入調(diào)查？”
“赤淵深處就跟過去?戰(zhàn)后?的雷/區(qū)一樣，你不知道哪一步走不對就踩到什么，她一個書?生，又不是外勤，遇到危險跟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當(dāng)?時大家?都以為她是過于冒進，太深入赤淵，碰了什么不該碰的……安全部小宋親自帶人?復(fù)核的，沒有?人?質(zhì)疑。”
“后?來安全部以‘赤淵未知風(fēng)險太多，現(xiàn)階段不宜過分深入’為由，叫停了整個研究項目，沒有?人?質(zhì)疑……只有?我?！秉S局面無表情地說?，“我了解她，她看著外向，其實膽子很小，到了陌生地方會先檢查環(huán)境，自己出門住旅館，忘帶錢包也不會忘帶擋門器，我不信她這種人?會在赤淵那種地方無緣無故脫隊。”
“老黃私下里找到我和老向，”單霖接話說?，“老向不同意，說?他是一時接受不了事實，非得找個假想?敵來恨。我……礙于情面，覺得這樣能讓他好?受點也行，就沒勸，還幫他收集了一些類似的異能相關(guān)案例。結(jié)果?意外發(fā)現(xiàn)，韓果?并不是第一例?！?/p>
肖征問：“本真教用人?煉‘真丹’，拿來獎勵教徒，他們殺過的人?應(yīng)該不少吧？先前一直沒有?人?發(fā)現(xiàn)嗎？”
“特能人?的世界里，處理尸體不難。”燕秋山說?，“本真教內(nèi)部有?人?專門處理，就算尸體因為種種意外，沒來得及弄好?就被發(fā)現(xiàn)，也會有?人?給‘兜底’?！?/p>
肖征一愣：“等等，什么意思？”
燕秋山?jīng)鲲`颼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p>
“在本真教圖窮匕見、徹底浮出水面之?前，類似的案例在世界各地都零散發(fā)生過，但沒有?引起任何一個地區(qū)特能官方的注意。而且無一例外的，死者的死因全是‘遭受不明變異生物攻擊’，也就是‘事故死’，沒有?責(zé)任人?，沒有?調(diào)查……和果?果?的處理方式出奇一致。”單霖嘆了口氣，“肖主任，你理解得沒錯，這就是本真教的滲透能力……怪就怪我們當(dāng)?時想?象力不夠豐富，還以為對方用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特能手段。沒想?到背后?居然是這樣一只龐然大物，這些年私下調(diào)查沒少走彎路?！?/p>
“我倒不覺得是你們?nèi)狈ο?象力，”燕秋山不留情面地說?，“我猜鞏成功的舉報材料是老局長去?世前遞交的吧？”
單霖和黃局臉色一變，同時閉了嘴。
向老局長一失足成千古恨，終身難以洗脫鏡花水月蝶的恥辱。一邊是公義與舊友，一邊是一世聲名，當(dāng)?意識到韓博士的死、本真教與知道他最陰暗秘密的鞏成功有?關(guān)的時候，老局長第一反應(yīng)是保持沉默，自欺欺人?。
燕秋山從天上白玉宮回來以后?，說?話做事越發(fā)不留余地，連知春都聽不下去?了。
知春：“你不要說?了?！?/p>
“我為我主觀臆測跟黃局說?句對不起，”燕秋山公事公辦地朝黃局一點頭，又說?，“不過有?一點，我聽著很奇怪——赤淵那個大原始森林里人?都沒有?，處理一具尸體應(yīng)該很從容才對，為什么兇手倉促間把?人?扔在那了？”
宣璣忽然插話：“方便告訴我一下，韓女士的被害日期嗎？”
黃局脫口說?：“九月六號，她的忌日……”
宣璣：“哪年？”
“十年了?！?/p>
宣璣的眉一跳，眼角的小痣跟著動?了一下——那是他修好?涅槃石，忘了一切不該記住的東西，第三?十六次初入人?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