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急匆匆的從家里趕過來了，湛老大也丟下族田的農(nóng)活到了老宅，夫婦倆自搬出去后第一次回來?！澳?，我沒事?！闭糠囚~看著焦急不安的李氏，趕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沒事就好?！崩钍险鎳樀搅?，小魚再聰明也只是個孩子，不管是小姚氏還是湛老二，他們要動手，小魚怎么受得住。
湛老大關(guān)切的目光將湛非魚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想要摸一摸她的頭，可又怕被拒絕，只能沉默的站在母女倆身旁。
“村正，小魚縱然是我侄女，可她小小年紀(jì)竟然敢行兇，這一次絕不能姑息！”湛老二坐在椅子上，從劇痛里緩過來了，毒辣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湛非魚。
想到臥房里的被打的人事不知的小姚氏，村正縱然知道是小姚氏先挑事的，可小魚把人打成這樣，也的確出格了。
族老們也是同樣的看法，湛非魚現(xiàn)在不能讀書了，他們不至于落井下石，可給湛非魚的那些優(yōu)待肯定是沒有了。
“就按照族規(guī)來！”湛老頭繃著老臉，氣狠了，看向湛非魚一家三口的目光只有冷漠和仇視。
不能讀書的湛非魚在湛老頭眼里沒有一點用處，反而變得面目可憎，這死丫頭非要讀書，否則湛老大不會被除族，李氏也不會搬出去，自己哪需要天天下地干活！
“我……”
“小魚，別怕，有娘在?！崩钍洗驍嗔苏糠囚~的話，自從那些骯臟的流言傳出來之后，李氏也聽到不少風(fēng)涼話。
她想明白了，如果村里族里容不下小魚，她就帶著小魚回娘家去，大哥和大嫂都是溫厚的性子，她們娘倆也能賺銀子，總好過留在村里被二房欺辱。
“老二，你……”湛老大開口，想要讓湛老二別和湛非魚計較，可對上湛老二那倨傲的目光，湛老大一時不知該怎么求情。
“大哥，不是我不顧人情，而是小魚這一次太過分了，她這是要殺了她二嬸！就算鬧到了官府，被打板子的也不是我們！”湛老二冷漠的板著臉，他底氣足，而湛非魚如今卻沒有任何的依仗。
“那個老二啊，你媳婦不是小魚打的?！闭疽慌缘膵鹱尤滩蛔〉拈_口了，看著湛老二尷尬的繼續(xù)道：“那是你娘拿掃帚打的，我們都看見了?！?/p>
桂花嫂子表情訕訕的接過話，還不忘給自己表功，“嬸子就跟瘋了一樣，我想攔都沒攔得住。”
“可那掃帚在……”湛老二表情一點一點的龜裂，他記得當(dāng)時湛非魚手里拿著掃帚柄，上面還沾著血。
嬸子給湛老二解釋道：“那不是你娘打的太狠了，我們都怕把你媳婦給打死了，就攔住了你娘，小魚這孩子趁機把掃帚給奪走了，你是誤會了?！?/p>
村正和族老們再一次傻眼了，這事鬧的！
湛老二幾乎維系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甚至認(rèn)為她們都在說謊，是在包庇湛非魚！可其他人或許會，但桂花嫂子和李氏有舊怨，她不可能幫著湛非魚隱瞞。
“娘。”湛非魚晃了晃李氏的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堂屋詭異般的安靜，“我們回家去吧。”
“好，我們回去?！崩钍戏磻?yīng)過來，見村正點了點頭，便握著湛非魚的手往外面走。
幾個嬸子也尷尬的開口：“那沒什么事了，我們也該回家燒飯了?！?/p>
而一墻之隔的臥房里，小姚氏尖銳的叫罵聲剛好響了起來，“死老太婆，你竟然打我……你這個瘋婆子啊……你不得好死！”
痛狠了，小姚氏的罵聲都變調(diào)了，好在都是皮肉傷，雖然痛，倒也沒生命危險。
湛老二表情扭曲了又扭曲。
“三哥啊?！贝逭聪蛴謵炛^抽旱煙的湛老頭，冷淡的開口道：“你也和三嫂說說，她這個當(dāng)婆婆的多包容包容，總不能把兒媳婦往死里打，這可是要出人命的！”
湛老頭沒開口，猛的吸了幾口旱煙，白色的煙霧繚繞下，滿是褶子的老臉顯得更加蒼老頹廢。
剛剛他還硬氣的要用族規(guī)處置湛非魚，結(jié)果臉就被打的啪啪的，誰能想到是湛老太動的手。
等到了晚上，榕樹下又聚集了不少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說起白天的事來，都認(rèn)為湛老太是瘋了，就算是磋磨兒媳婦，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
“你是沒看見，當(dāng)時我都嚇傻了，還以為是沖著小魚來的?！眿D人說的唾沫橫飛，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當(dāng)時的場面。
“你笑什么！別說我了，小魚那么聰明不也嚇懵了?！?/p>
“是啊，手腕粗的掃帚柄一下一下的打在姚春花的身上，我看著都感到痛了?！?/p>
這事也成了金林村的未解之謎，誰也不知道湛老太怎么突然就毒打小姚氏，以前她偏心二房不說了，現(xiàn)在湛老二賺銀子了，按理說湛老太只會更偏心。
“桂花，你怎么不說話？被嚇到了？要不要找梅婆子給你喊魂?！眿D人推了推發(fā)呆的桂花嫂子。
猛的回過神來，估計是憋不住話，桂花嫂子看了看四周，這才低聲道：“下午我去看春花，聽到王大叔說春花的膝蓋骨傷了，讓送去縣里的醫(yī)館找大夫，王大叔擔(dān)心春花的右腿要廢了?！?/p>
“什么？”幾個婦人驚呼出聲，不由響起湛老太一竹竿打在小姚氏膝蓋上的場景，當(dāng)時好像聽到骨頭被打壞的咔嚓聲。
……
當(dāng)天晚上全村人都知道小姚氏的右腿被打壞了，醫(yī)不好就要殘廢了。
早上送菜的時候，村里人聽到小姚氏在屋里咒罵湛非魚，說是她踢壞的，要報官，要賠銀子……可全村就沒一個相信的，明明就是湛老太打壞的。
“行了，別嚷嚷了，濟(jì)世堂的徐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我一會就送你過去。”湛老二嫌棄的看著躺床上的小姚氏。
臉上被竹絲抽出來的血痕已經(jīng)結(jié)疤了，可密密麻麻的交錯著，讓湛老二看的直惡心，再加上她這潑婦罵街的丑陋模樣，湛老二第一次有了想要休妻的念頭。
“當(dāng)家的，我一定要報官，我的膝蓋就是那死丫頭踢的！”小姚氏從牙縫里擠出話來，面容猙獰的扭曲著，再加上頭發(fā)披散，乍一看跟女鬼沒什么兩樣。
膝蓋痛，臉頰痛，額頭上還有個傷口，全身都痛的小姚氏不能罵湛老太這個婆婆，只能用各種骯臟的話咒罵湛非魚。
湛非魚一大早是坐了胡家的牛車去上泗縣。
昨晚上她收到季大夫送過來的信，跟蹤張秀才的人有了結(jié)果，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湛非魚的名聲就真的毀了。
冤家路窄?。≌糠囚~看著身后的牛車。
趕牛車的湛老三笑嘻嘻的打著招呼，“小魚你今兒起早了，小叔記得你以前最愛睡懶覺了。”
“湛非魚！”憤怒的叫聲響起，躺牛車上的小姚氏猛地坐起來，可牽扯到膝蓋的傷，又痛的倒了下去，砰一聲，后腦勺重重的砸到牛車底板上。
湛非魚摸了摸鼻子，聽著聲音就感覺很痛。
“娘，你別喊了?！闭看罄上訔壍目粗∫κ希徽f這女鬼般的臉，娘整天潑婦一般的罵人，若是讓同窗聽見，自己里子面子都丟盡了。
湛老二坐一旁，閉著眼小憩著，明顯是不搭理小姚氏。
從天色微亮到晨光璀璨，去縣城的牛車漸漸多了起來，還有不少人挑著擔(dān)子、拎著籃子，都是想趁著早市去賣點東西。
突然，兩匹駿馬自城門口飛馳而來，牛車和路上的行人紛紛退讓到兩旁來，神色里多了一抹畏懼，馬上的兩位軍爺身著綿甲，腰間配著雁翎刀。
一路罵罵咧咧的小姚氏這會也閉了嘴，她再潑辣也就在村里囂張，這還是因為湛老二能把菜賣到泰福酒樓。
“吁！”青年勒停了馬，對著牛車上的湛非魚拱拱手，“湛小蒙童，在下南宣衛(wèi)小旗陳飛，奉陶百戶之命前來接湛小蒙童?！?/p>
“勞煩。”湛非魚下了牛車，之前曾家就是陶百戶帶人查封的，而這一次追查流言的事，季大夫也是找了陶百戶。
“冒犯了。”馬背上的陳飛彎下腰，長臂一撈就把湛非魚給攬到了身前，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再次飛馳起來。
趕車的胡大叔錯愕的看著兩匹駿馬飛奔而去，媽呀，他回去一定要和自家婆娘說說，小魚就算不能讀書了，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得罪的，那可是衛(wèi)所的軍爺！還是個小旗！
另一邊的牛車?yán)铮坷隙嫔幊恋搅藰O點，那死丫頭怎么就如此好運，名聲都臭不可聞了，縣學(xué)也不收她了，竟然還能和衛(wèi)所的軍爺搭上關(guān)系！
湛大郎愣了一下，隨后害怕的低下頭，縱然心里再嫉恨仇視湛非魚，他臉上也不敢表露出分毫來。
“那不要臉的賤丫頭，又勾搭上……”小姚氏的咒罵還沒說完，就被湛老二一把捂住了嘴。
“你想死可別連累我和大郎！”湛老二低聲怒斥著，恨不能一把捂死小姚氏，那可是衛(wèi)所的軍爺，她竟然也敢攀扯！
湛老二再蠢也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死丫頭名聲臭了，縣學(xué)的趙教諭不敢收他，其他私塾的夫子也是如此，那是因為讀書人重名聲。
可衛(wèi)所的軍爺那都是粗人，惹怒了他們，能一刀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