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四日。
亥時。
覃十三和衣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時不時起身望向香漏。香線漸漸燃過亥時一刻距離子時越來越近。他咕隆幾聲再度躺下如何也睡不著只瞪直了一對腫泡眼。
終于。
咚!咚!咚!
外頭響起擂鼓一樣的踹門聲伴著黃尾的急切呼喊。
總算來了!
他登時從榻上跳了起來顧不得穿鞋急匆匆跑到大門前。
要打開院門時。
連忙停下整理了一下衣冠又咳嗽幾聲這才作出云淡風輕的模樣打開門來。
“慌什么?深更半夜大呼小叫豈不是……”
“哎呀!覃十三覃大巫!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擺什么譜?。吭俚R錢給你也沒用了!”
他話沒說完便被黃尾闖進門來急切打斷。然后半拉半拽拖進神堂后頭李長安、貨郎、秀才和石匠們魚貫而入。
神堂還是老樣子狹小雜亂但黑布已被拉開顯出鬼王與他座下群厲在昏黃燭光下愈加兇獰。
黃尾把幾錠銀子與大堆銅子“哐哐”倒在貢桌上。
“錢在這兒!法事備好了么?”
沒錯給鬼王賀壽獻禮不是簡單的交錢了事其中還有一種簡單的法事。
“慌什么?”
覃十三指著香漏——銅盤上橫置著一柱長香香上掛著一枚枚銅錢每當香線燃過銅錢墜下便意味著時間過去一刻。
“香上尚余三枚錢綽綽有余。”
嘴上說著人已向神臺跪下奉香磕頭又請下一條法尺。
竹木所制兩指寬半臂長用血繪著些彎彎曲曲、發(fā)黑的文字。
“哪個先來?”
…………
老貨郎年紀最大眾鬼推他作頭一個。
覃十三讓他挽起袖口然后握住手腕將法尺貼上老貨郎胳膊。
霎時間。
老貨郎雙目瞪圓身子猛地打起抖牙齒在嘴里咯吱作響竟像是突然驚駭到極致便要跳起奪門而走。
李長安眼疾手快上去將他死死摁住。
覃十三沖道士感激地點點頭他也是第一次做這活兒手生得很。
他攥緊老貨郎:“忍著些!”
老貨郎重重點頭但身子仍舊不住打擺好似連手腕上“八月八”的刺青也跟著在抖動。
不。
李長安看得分明那刺青在法尺之下的確在顫動、扭曲、變形亂了筆畫匯聚成蚯蚓般的東西在老貨郎手腕上亂竄。
原來是活的么?
在得了這“刺青”之后道士也做過些研究發(fā)現這玩意兒雖明白顯化在魂體上但仔細感知卻在有無之間存在薄弱幾不可察。幾度嘗試不能祛除也沒發(fā)現危害后只好聽之任之。雖然還有些暴烈手段沒有嘗試但他又不是什么科學狂人哪兒能拿自己隨便作實驗?
“蚯蚓”似乎很懼怕法尺稍稍靠近便立即遠躥。
覃十三憑這一點將其從小臂驅趕至手腕再從老貨郎的手腕轉移到自個兒手臂上。
這才松了口氣。
“下一個?!?/p>
…………
秀才、石匠、黃尾依次而過最后輪到李長安時。
銅錢已落下兩回。
八月五日子時近在耳邊。
覃十三抹掉臉上汗水抓住李長安手腕小心貼上法尺。
這一霎那他便明白黃尾他們?yōu)楹我澏恫皇且驗樘弁匆膊皇呛涠亲苑ǔ叩慕佑|中察覺到一股極致的兇戾仿佛將脖頸置于老虎的獠牙下使人本能地想要尖叫逃離。
道士不舒服地稍稍調整坐姿隨即泰然自若。
也在這下一刻。
小臂上字跡動了起來原本微弱的存在感強烈了一些道士隱約察覺它好像真的是活的!不是一絲法力也不是一縷穢氣而是一道奇特而孱弱的魂魄。
也不曉得是覃十三精力不濟還是李長安手上這條“蚯蚓”分外難纏。
死活驅趕不過去。
覃十三眼角頻頻瞄向香漏不多時又是滿頭大汗。
道士見他實在緊張。
“你這法尺從哪里來的?”
覃十三凝神不語。
“我見你磕了個頭便取來使用。事先不必掐個訣、念個咒么?”
覃十三兩眼直瞪。
“用啥煉制的?怎么煉制的?別的人能使喚么?”
覃十三臉皮一通亂抖。
終于把“蚯蚓”趕到了自個兒身上。
鐺~
最后一枚銅錢落下子時已至。
覃十三好似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半癱在蒲團上喘了好幾口大氣緩過一些便拿法尺指著李長安的鼻子一通好罵。
“你這鬼莫不是啰嗦死的?左一句右一句問東問西你要來當這巫師不成?!我要真分了神耽擱了時間看你怎么辦?!”
“我相信覃大巫的能耐。”
覃十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哼哼了半晌。
“嘴皮當真利落是個念咒的好材料。也罷告訴你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