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一定學(xué)你，帶好弟弟妹妹！”小一這比較靠譜的話便是來自于長子靜官。

杜綰見張?jiān)奖灰蝗汉⒆拥谋頉Q心逗得滿臉笑容?？戳艘粫讲派锨暗塘藥拙洌偹闶亲尯⒆觽儼察o了下來，隨即方才正式上香供祭拜。墓園中尚有張家好幾代先人的墳塋，因而一路祭掃過去，張?jiān)奖阌信赃吚献彘L委派的那個執(zhí)事解說那些先人的事跡。自然，河間王張玉因?yàn)楫?dāng)年戰(zhàn)死之后便把遺骨運(yùn)回北京，沒有落葬此地。祭掃之后，張?jiān)骄妥尪啪U帶著孩子們回去，在祖塋中整整守了三日，這才在第四日的大清早回城。一到家里，他便得知老族長開了宗族大會。雖說他是晚輩，但既然是官居二品，少不了被人請了過去。有了他坐鎮(zhèn)，老族長自然是底氣十足，輕輕巧巧就定下了數(shù)條族規(guī)。而張?jiān)街肋@些條條框框會觸及不少族人的利益，到最后就開口撂下了一句話。

“此次我回來，英國公也有交代，所以我們兩家將為族中再添置五百畝祭田?！?/p>

因?yàn)槲灏佼€祭田。族中老少很快安靜了下來。有了這么一大筆田產(chǎn)，族中年末又多了一筆進(jìn)項(xiàng)。那些只靠這些接濟(jì)過日子的族人想想其中的好處，對于那些家規(guī)的抵觸心理也就淡了些許。而幾個家產(chǎn)豐厚不用靠這個過日子的。又畢竟畏懼張?jiān)胶途┲杏臋?quán)勢。如此一來，原本就擔(dān)心壓不住場子而請了張?jiān)竭^來的老族長松了一口大氣。

宗族大會散場之后，張?jiān)奖慊亓死险?，他沒有回房去看妻妾兒女，而是徑直來到了北邊最深處的那座院落。自從顧氏舉家搬遷到了京師之后，這座院子便一直空著，雖是一直讓人打掃修繕，可大約是因?yàn)樯倭巳藲?，終究是流露出了一股陰森陳舊的氣氛來。此時此刻，他推開正房大門入內(nèi)，見正中仍是從前那張大案，就反手關(guān)上了大門，默默地走到了那大案前，輕輕用手指在上頭拂過，卻是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灰塵。

墻上的字畫早在當(dāng)年的搬遷時被收走了，如今有的正掛在北京的宅子里頭，有的還存在庫房里不見天日。他進(jìn)了東屋。一應(yīng)家具仍是當(dāng)年的舊貌，只欄架格上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雖是纖塵不染，可那種啞暗的光澤卻和勤于拂拭的那種油光完全不一樣。到了最里邊顧氏的那架螺獨(dú)大床上，他方才輕輕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氣。

“祖母，您當(dāng)年的囑咐，我都做到了。如今二哥已經(jīng)是遼東都司都指揮同知，大哥仍回通州衛(wèi)。已經(jīng)升了指揮同知小四也已經(jīng)是翰林了，還有兩個更小的弟弟也是讀書的讀書，練武的練武，以后都會有出息”

“您當(dāng)初一直想抱孫子，如今光是我這邊，您就有兩個孫子三個孫小女，大哥二哥四弟那兒還有不少，這么多孫兒孫女都聽我們說過您當(dāng)年的事。而且我們都不曾嬌慣著小孩子們在小書院之中上課，至少不會丟了咱們家的臉…”

“您問什么是小書院？這是我那會兒靈機(jī)一動想出來的。天下有的是教書育人的書院，可大多是針對已經(jīng)有了些基礎(chǔ)的孩子，這啟蒙的學(xué)堂反而是良莠不齊。除了經(jīng)史子集之外，我又加了不少其余課程，掛著海外珍本的名義讓他們?nèi)W(xué)，如今感興趣的人竟是不少，”

“顧家的事情，我已經(jīng)料理了。不是我不幫您照顧顧家人，只是他們本家那幾個都已經(jīng)是不可救藥了，我吩咐人留心那些小的，但凡可以造就的。到時候便設(shè)法幫幫忙，至于那幾個肯自己努力的，我也都幫了。至于開封的張家本家，只要我在一日，便會讓人照拂一日，只誰也說不準(zhǔn)將來，我也一樣”

“其實(shí)，還有一件事，我恐怕得瞞您一輩子了…”不過，我一直很感謝老天爺賜給了我這么一個家小讓我能有一個比很多人都高的，這才能有我這精彩的一輩子。我這一生，是從開封起步的，將來我會一直多多回來看看”

呢喃著這些，張?jiān)綕u漸低下了頭，合十又念誦了一會兒，隨即方才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屋子。冬日白天的最后一點(diǎn)陽光堅(jiān)韌地透過厚厚的高麗紙，灑在那具黑漆漆的螺鈉大床上，仿佛給這已經(jīng)失去主人的臥具添上了一層淡淡的金漆。

出了屋子，張?jiān)奖憧吹搅擞锨皝淼亩啪U琥珀秋痕，還有她們帶著的一大堆孩子，便笑著走下臺階去，拍了拍孩子們的腦袋，又沖她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日我們便回京?！?/p>

離著張家老宅不遠(yuǎn)處的地方小一輛馬車緩緩放下了車簾。車廂中的人舒舒服服往后靠了靠，輕聲說道：“從今往后，他是真的用不上我了。”

車中的女子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了一聲：“如此不好么，你想著過輕省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張家老大人比你還年輕些，卻帶著夫人游山玩水，你如今也能像他這般逍遙了。

那人卻靠著軟軟的靠墊，沒有出聲，眼神中盡是寬和。

千多里外的通州白沙莊，一群婦人正輪流往一個銅盆中丟下各式各樣的添盆禮，多的是一兩個銀織子，少的則是兩三枚銅錢，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魝魅肽钦灰粋€婆子抱在手中的嬰兒耳中，自是又引來了一陣哭聲。直到孩子洗三大禮結(jié)束，被請來觀禮的朱寧方才親自抱起了孩子，又在一個丫頭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旁邊那間產(chǎn)婦坐褥的屋子，將孩子抱給了母親。

兩個已經(jīng)都梳起了婦人高髻的女人對視了一眼。不由得會心一笑。不論從前如何，至少從今往后，燦門都是孩子的母親了。

宣德八年，天下大熟，天子親巡開平，擊退瓦刺來犯大軍，朝局穩(wěn)定，而皇太子則是正式啟蒙讀書。在祥和安寧的氣氛中，京城和順德府兩位皇弟的先后薨逝，自然而然便被大多數(shù)人忽略了過去。民間那些茶館酒肆之所，人們感慨碰上好年頭的同時，口中卻是多了一個名詞一仁宣盛世。

平生有幸，逢盛世。

比：周一上傳最后一章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