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琢磨著，就聽趙麒再次開口了，“虛偽，偽善，這些詞，都該送與你爹，我的夫子。這些年，他對我們兄妹三個多有幫扶，別人只以為他是心地好，念舊情。但只有我知道，他不過是在補償罷了！至于你娘，默默的站在一旁，似乎一切的事情都與她無關(guān)，可她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我都記著呢?！?/p>

“所以，夫子讓我娶你的時候，我想也沒想便同意了。因為我知道，你嫁給我，你娘絕對不會好受了?！?/p>

一字一句，滿是涼薄與恨意，祝春娘一心恨著趙麒，卻從未想到，這個人的心里竟也是如此的恨著他們家的！想到這些年他的表現(xiàn)，她心里又是震驚又是駭然。

恨的緣由，她不知道。但這么深的恨，他卻掩飾得絲毫不露，足見他的深沉與心機！這樣的人，就算這次她成功的將那些流言散播出去，壞掉了他的名聲。他也是有辦法，力挽狂瀾的吧？

祝春娘想到這些，心里陡然升起一絲無力。

“我恨你是因為你不擇手段的破壞了我的幸福。你恨我們祝家，總得有個緣由。”好半晌，祝春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略帶沙啞的問。

“問得好。”趙麒大笑一聲，那雙本就銳利的眼睛此時更是亮得驚人，“你爹明面上是再正經(jīng)不過的夫子，私底下品行卻是齷齪不堪！不過，他隱藏得好，當(dāng)事人又都死了，才至今都沒人發(fā)現(xiàn)罷了。哼，趙、祝兩家相交一年，他就露出了丑惡的嘴臉。我記得當(dāng)日是為了慶賀你八歲生日，兩家人在一起吃飯，他灌醉了我爹。借著送我爹回家的機會，一路上，他對我娘說了很多難以入耳的話……”

“他以為我走在前面，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懂，膽子倒挺大。等到了家，手腳更是不干凈。要不是我瞧見周叔，喊他來一起幫忙。他只會更放肆。”

“哥，這事是真的？”趙麟臉色陰沉，有些不敢置信。祝夫子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慈祥的長輩，他卻怎么也沒想到他內(nèi)里會是如此齷齪不堪！

“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如何不真？”趙麟的臉上的寒意更重，冷冷的看了張嘴想說話的祝春娘一眼，接著道：“你爹以為我娘不敢聲張，也不敢告訴我爹。可是，他想錯了。我爹娘感情深厚，無話不說。第二日，爹酒一醒，娘便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他自然氣得狠，但顧忌到我娘的名聲，也沒想鬧大。只是，自此便與你們家疏遠了。”

“誰知道你爹沉不住氣，趁著我爹去城里，他就來我家找我娘‘一訴衷腸’。你娘見他整日神思不屬，早覺得他不對勁。他一出門，她便跟了來。正好瞧見那一幕?！壁w麒似笑非笑，“當(dāng)時我在外邊玩兒，聽鄰居家的小孩兒說他去了我家，便急匆匆的往家里跑。正好撞到她面色鐵青的站在我家門口。當(dāng)時，我大聲招呼她，驚動了你爹，也讓我娘擺脫了糾纏?！?/p>

趙蕓心里一臉黑線，這內(nèi)里的隱情也太勁爆了些。有婦之夫喜歡上有夫之婦，不管對方愿不愿意，他還準(zhǔn)備做些切實的動作?？善Ｃ芄ぷ髯龅貌缓茫患依锏哪咐匣l(fā)現(xiàn)了……

之后的事情，趙麒不說，趙蕓也能猜個大概了。祝夫子求而不得，肯定會不死心的想要再來糾纏她娘。然后祝師娘便各種阻攔，還恨上了趙家。

“你娘之前有多喜歡我們家人，之后便又多厭惡我們家人。相反，爹娘與我，也對你爹惡心透了，一直防著他。四五年的時間很快過去，我娘又懷上了蕓蕓，不能再操勞。家里的事多，只得爹一個人忙，稍微疏忽了些，你爹便又來了我家。”

說到這里，趙麒的臉上收斂的憎惡又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當(dāng)日我?guī)е艹隽碎T，爹也沒在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但等我回家的時候，我娘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那是她自己拿刀割的！從那之后，他再沒來過我家。我們家過了些安生日子，直到四五個月后，娘生下蕓蕓，自己也撒手去了。”

“可笑，當(dāng)時我以為娘難產(chǎn)是因為意外?？傻鹊踩ナ乐?，我偶然聽到你娘幸災(zāi)樂禍的笑，聽到她罵我娘……”趙麒唇角抿直了，眼底鐫刻的是無邊的恨意，“那時候我才知道，娘一向身體健康，卻突然難產(chǎn)，甚至喪命，完全是因為你娘在接生婆身上動了手腳！她是被你娘害死的！”

“不，不可能！”祝春娘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搖頭，連連否認(rèn)。

趙麒突然俯身掐住祝春娘的脖子，修長的手指用力收攏，表情駭人得像是地獄來客，“你爹娘真是天生一對，一個齷齪惡心，一個陰狠毒辣。我娘的喪禮上，她假惺惺的來哭靈。我爹的喪禮上，你爹又來。你們這一家人，真是讓我惡心透頂！這些年，我一直忍著，忍著對你們家的厭惡，忍著對你爹的痛恨，與他扮師徒情深，就是為了讓你娘時時刻刻都活在嫉妒、憎恨、不安里。娶你，自然也是因為這個理由?！?/p>

“雖然我確實將你從婁少恒那個深淵里解救了出來，但你指控我破壞了你幸福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因為我、從頭到尾，就是想要折磨你們，讓你們這一家子在有生之年都不、好、過！”

“不、你、你騙我……我、我娘、絕對、不是那樣的……”祝春娘呼吸困，她雙手抓住趙麒的手臂，瞪著眼，紅著眼眶，一字一句的從喉嚨里艱難的擠出話來反駁。

“每個人做下的惡，就算遮掩得再隱蔽，也總會有被人發(fā)現(xiàn)的一天。這些年，祝夫子對我多有幫扶教導(dǎo)，想必你娘也沒少在你耳邊說我的壞話吧？所以，不論我做什么，你都會以最卑劣的角度去評估我。”趙麒笑著，聲音也很溫柔，卻總是能讓人不寒而栗，“上一代的恩怨，本與你無關(guān)。師傅這樣和我說過，我從前也這樣想。只是從祝夫子開口讓我娶你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躲不開。呵呵，婁少恒那個人卑劣無恥，你遇到他，是你運氣不好。而我，冷心無情，滿腔恨意，你嫁給我，就是你命不好?！?/p>

說完，趙麒眼帶笑意的站直身體，松開了對祝春娘的鉗制。他從袖袋里拿出一張手帕，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干凈的手掌，然后嫌棄的丟掉。

祝春娘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掙脫出來，本能的張大嘴大口的吸氣，身體卻貼著門框，再次無力的跌坐在地。她眼神空洞，看著趙麒面色平靜的一步一步走回位置，重新坐下，突然就覺得，他說的那些事恐怕都是真的。

爹娘之間的生疏，娘對趙家兄妹的嫌棄和厭惡……以往的種種，一一在腦海里浮現(xiàn)，祝春娘痛苦的縮成一團，前所未有的迷茫與無措。她爹心里愛慕著別人的妻子，她娘手上沾著人命，她從頭到尾活在謊言里。多可笑！

縱然她心里有再多的痛苦與茫然，但屋子里，卻沒有會人在意她。

趙蕓被趙麒瞬間爆發(fā)出來的激烈情緒震驚到了，她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聽著，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埋藏在冰山面具下的真實，原來是這樣的熾烈、激憤、仇恨、忍耐。她突然有些后悔知道這些事情了。她寧愿趙麒的內(nèi)心，就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冰冷。至少那樣的人，只會對別人狠，而不會傷到自己。

趙蕓的心里情緒翻涌，但整個人表現(xiàn)得還算冷靜。可趙麒不一樣，他心里對趙麒與趙父趙母的感情更深也更濃烈。趙父趙母死的時候，他也已經(jīng)八歲，記事了。所以，在聽了趙麒的這些話之后，他眼眶通紅，拳頭也緊緊攥著，似乎下一秒，便會暴起傷人。

若說趙麒給人的感覺是冰山與烈焰的矛盾交雜，那趙麟便是春天的暖風(fēng)，和煦無害?？涩F(xiàn)在，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可見他是真的憤怒憎恨到了極點。

屋內(nèi)一片死寂，趙蕓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趙麒手邊，一杯擺在另一面，輕聲喚道：“大哥喝茶。二哥，也先過來坐下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