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金尼閣，頭發(fā)花白的徐光啟激動不已，連忙扔下手中的毛筆，拉著他的雙手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一路上還順利嗎？”
毫無疑問，他是指金尼閣的羅馬之行。
“早就回來了，只是由于教案的關(guān)系，一直未能前來探望，甚至連信都送不出去?！?/p>
“南京教案”對剛興起的天主教事業(yè)而言，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見徐光啟有些尷尬，金尼閣連忙岔開話題，強作歡笑地說道：“告訴你個好消息，教皇陛下心如允許我們以漢語舉行圣事，以中文翻譯圣經(jīng)。并頒發(fā)詔諭，正式同意建立耶穌會中國教區(qū)的請求了?！?/p>
“真是一個好消息，可惜朝廷……”
“不說這些，來，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年輕的教友是烏爾比諾女大公的丈夫、托斯卡納大公費德南德的姑父、神圣羅馬帝國皇帝陛下敕封的克拉德諾公爵杰克-董?！?/p>
徐光啟這才注意要站在墻角，正笑吟吟看著自己的董南。可那張如假包換的黃面孔，以及他身上那套大明儒生的裝束，同時又讓他無法把董南跟金尼閣介紹的那些頭銜對上號。
看著他那副一頭霧水的樣子，金尼閣連忙解釋道：“正如你看到的一樣，公爵大人的確是位中國人。要不是早就認識，連我都會感覺不可思議?！?/p>
“天啦，這到底怎么回事？”
“其實很簡單。”
董南微微的鞠了一躬，滿面笑容地說道：“福建市舶司提舉穆玉嶠，想必徐大人應(yīng)該有所耳聞吧？我跟他差不多，都是流落海外的中國人。只是我的經(jīng)歷稍復雜了一些，不但娶了托斯卡納的公主，而且還同西班牙打了一仗。在教廷的斡旋下，又跟哈布斯堡王室簽訂了休戰(zhàn)協(xié)議。
值得一提的是，我還有幸救過金尼閣修士一命。事實上也正是那次巧遇，讓我碰上了現(xiàn)在的妻子——托斯卡納公主、烏爾比諾女大公克勞迪婭-德-美第奇?！?/p>
的確夠復雜的，以至于徐光啟想了好一會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要不是金尼閣再三確認，非得把董南當嘩眾取寵的騙子不可。
見徐光啟還是不太相信，竟然翻出本葡萄牙語印刷的書籍，想考考董南那一連串頭銜的真?zhèn)?，金尼閣修士禁不住地笑道：“徐大人，您就別費勁兒，公爵大人不但精通葡萄牙語、西班牙語、托斯卡納語、英語和法語，而且還懂拉丁語。除此之外，還是一位久負盛名的醫(yī)學家和音樂家?！?/p>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坐，公……公……董先生，快請坐。”
“徐大人客氣了，貿(mào)然來訪，還請見諒?！倍闲α诵ΓS即轉(zhuǎn)過身去，朝門外的陸戰(zhàn)隊員喊道：“比爾斯，把禮物拿進來?！?/p>
還帶了禮物！徐光啟想都沒想便連連搖頭道：“董先生身份尊貴，能來屈尊降貴步入寒舍，已讓老朽受寵若驚了，哪能再收先生的禮物？我看還是免了吧?！?/p>
隨隨便便就收，那就不是徐光啟了。董南暗贊了一個，一邊讓開身體，一邊意味深長地說道：“千里送鵝毛禮輕義重，到底收不收，徐大人過目后再決定也不遲啊?！?/p>
說話間，兩大箱裝滿已翻譯成中文并印刷成冊的數(shù)學書籍，以及裝滿番薯、玉米和辣椒等新大陸種子的小布袋被侍衛(wèi)們送了進來。
看著那一冊冊墨跡未干的書籍，徐光啟頓時欣喜若狂，禁不住地問道：“這都是董先生翻譯的？”
“確切地說是穆提舉和耶穌會的教士們翻譯的，我只負責校正和印刷?！?/p>
“好，好，真是太好了！美中不足的是，都被翻譯成了白話?！?/p>
辛辛苦苦翻譯過來容易嗎？竟然還吹毛求疵，真不會做人，難怪官場上給他一個“此老迂憨，勇于任事而不顧利害”的評價呢！
但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在數(shù)學上的造詣。要不是他創(chuàng)造的一套如點、線、面、平面、曲線、鈍角、銳角、三邊形、平行線、外切等都中文名詞，董南還真不知道那些數(shù)學術(shù)語該怎么翻譯。
“徐大人誤會了?！?/p>
就在董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之時，金尼閣接過話茬，意味深長地說道：“公爵大人之所以要求翻譯成白話，完全是為了通俗易懂。尤其在數(shù)學的一些計算表達上，也只有這樣才能做到更精確?！?/p>
徐光啟這才意識到董南的良苦用心，連忙說道：“董先生有心了，老朽平生不收禮，但次想不破例都不行，收下了，通通收下了！”說完之后，又回頭吩咐道：“阿柄，還愣著干什么？快去街上打幾壺酒來，老爺今天要在家宴客?！?/p>
“好嘞，我這就去?！?/p>
“徐大人客氣了?！?/p>
“有朋自遠方不亦樂乎，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闭f到這里，徐光啟突然意識到董南的身份太過敏感，禁不住地問道：“董先生，你回大明朝廷知道嗎？”
不等董南開口，金尼閣便似笑非笑地說道：“公爵閣下的安全，徐大人無需擔心。事實上就算被朝廷知道了，也不敢輕易拿他怎么樣。”
“為什么？神甫，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絕不能兒戲呀?！?/p>
徐光啟顯然有著沈老將軍同樣的擔憂，不想董南萬里迢迢的跑回來，卻被當成叛逆被處決了?？粗歉睉n心忡忡的樣子，金尼閣意味深長地說到：“除了我剛才所介紹的那些頭銜外，公爵大人還是由薩累、烏爾比諾、托斯卡納和曼托瓦公國構(gòu)成的大西洋公約組織的高級代表。換句話說，他某種代表著上述幾個公國?！?/p>
“協(xié)助福建水師取得遼東大捷的大西洋公約組織？”
徐光啟以“冠帶閑住”，但并不意味著真兩耳不聞窗外事，否則也不知道伯爵曾率領(lǐng)東印度公司參與過福建水師在遼東的軍事行動。
董南微微的點了下頭，指著他墻上的拿分利瑪竇版世界地圖，若無其事地笑道：“事實上不久之前，公約組織太平洋分艦隊剛同廣東水師一道重創(chuàng)了試圖染指澳門的英尼聯(lián)合艦隊?！?/p>
“在海上？”
“是的，俘獲五艘、擊沉三艘、重創(chuàng)三艘?？梢哉f經(jīng)此一役，尼德蘭人在三、五年內(nèi)再也無力染指大明?！?/p>
廣東水師的實力，徐光啟并不是一無所知。指望他們在海上擊敗尼德蘭東印度公司的鐵甲戰(zhàn)艦，無異于癡人說夢。所謂的并肩作戰(zhàn)，無非是給大明水師的面子罷了。
想到這些，徐光啟禁不住地搖頭苦笑道：“有那么多歐羅巴公國支持，難怪董先生有恃無恐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