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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六章 蝶夢 下

陳家父子對望一眼,陳顯對管家道:“你去準備轎子,我馬上就來?!钡裙芗页鋈ィ倭艘宦暤溃骸绊n昉料事甚準!”陳楚問:“怎么?”陳顯道:“他說楊七若真瘋了,我們這些勛舊多半也要見召。那就是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他希望期間若有機會我能為他說幾句話?!?/p>

陳楚問:“那爹爹你沒答應(yīng)他沒?”

陳顯笑道:“算是答應(yīng)了。莫忘了,韓昉的勢力雖然七零八落,但畢竟還是有實力的。京畿可能成為亂源的力量,有一半以上掌握在他手里,這就是他的本錢!所以……”

陳楚接口道:“所以他既可動用這些力量來作亂,也可以用放棄作亂為條件再次上位。”

陳顯笑道:“不錯,不錯。楊七對韓昉是盡量打壓,但三將軍卻早已露出安撫之意。上次他提名韓昉為執(zhí)政候選,雖然最后韓昉一票也沒撈到,但畢竟讓韓昉看到了一點希望。韓昉也是個書生,又不是蕭六,只要還有點安樂富貴的希望就不會鋌而走險的?!?/p>

說話間管家又進來稟告說轎子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陳顯不敢逗留,當(dāng)即出發(fā)入宮,他下轎時相府、樞密、四岳殿諸要員都已到齊。此為非常時期,眾人見面也不一一行禮了,陳顯只是作了個群揖,眾人一齊回禮而已。他走過韓昉身邊時也不多看他一眼,韓昉亦無表示,仿佛兩人已多日不見一般。

此時皇后、公主并不在場,楊七缺席,論朝廷職位則以歐陽適居首,論執(zhí)政次序則以楊開遠當(dāng)先,楊、歐以下,是楊樸、劉锜兩位執(zhí)政。這時大家都不知道折彥沖有無遺詔,但就算沒有遺詔,按照折彥沖病隱之前所諾,則只要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锜四人達成一致便可以行皇帝之權(quán)了。

陳顯到達之后要居眾人之末,楊開遠卻請他坐四執(zhí)政之下,位列群臣之首,陳顯忙辭道:“老朽是在野村夫,如何可以居在朝諸賢之上?”

楊開遠道:“今日請諸位來是議國本大事,不敘當(dāng)前職位,陳老是前任宰相,理當(dāng)居此座位?!标愶@這才告罪坐下,他對面是陳正匯,下手就是韓昉。

看看大家已經(jīng)坐定,楊開遠這才道:“陛下駕崩,楊執(zhí)政又出了事,這兩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韓昉帶頭痛哭,口呼陛下,哀嚎絕倒于地,楊開遠歐陽適楊樸劉锜等也不得不跟著哭,過了好一會,哭聲漸停,陳顯才道:“陛下駕崩,老朽等都已聽說,至于執(zhí)政之事,老朽卻不知真假虛實?!?/p>

歐陽適嘆道:“大哥駕崩之時,老七就在旁邊,大概是傷痛過度以至于精神失常。我們自然是盼著他能早日清醒,不過現(xiàn)在時屬非常,我們得做未雨綢繆的打算!”

陳正匯問道:“總議長有什么提議?”

歐陽適道:“我的意思,是召開在京元國民會議,一來鄭重公布大哥駕崩一事,二來則就大哥駕崩之后這天下該怎么辦和大家商量一下。”

陳正匯點頭道:“應(yīng)該。”

歐陽適又道:“不過龍無頭不行,在此之前,卻得先推舉一個人來。萬一元國民會議舉行之時老七還沒清醒,那就得由這個人暫代執(zhí)政之首來穩(wěn)定乾坤!”

陳正匯垂頭問道:“七將軍目前只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并無其它病癥,我看也只是一時失常而已,過段時間就會好?!?/p>

“我也是這么想?!睔W陽適道:“所以只要老七恢復(fù)正常,我便會繼續(xù)支持他做執(zhí)政之首?,F(xiàn)在推舉這個人只是以防萬一罷了?!?/p>

鄧肅道:“總議長所言有理,只不知總議長認為,該由誰來暫代這執(zhí)政之首?”

“這就是今天請大家來的因由了?!睔W陽適道:“按理,這等大事須由元國民會議討論,不過眾議多歧,易生糾紛,所以三哥與我才邀請諸位到此,希望我們能先達成共識。至于人選,就要請大家群議群舉了?!?/p>

楊樸、劉锜都是執(zhí)政,也算是候選人了,不過他們論資歷論貴重都還離開群臣不遠,所以大家心里都明白這執(zhí)政之首其實就是從楊三、歐四兩人里選。歐陽適說完之后,四個執(zhí)政便都不開口,大家一起望向陳顯,誰知他也不開口,倒是韓昉先出列,也不多說,對著折彥沖寢宮的方向行禮,言簡意賅地說道:“臣,韓昉,推舉三將軍楊開遠。”說完便退回座位。

陳顯撫摸了一下胡須,點了點頭,也出列道:“三將軍兼通文武,深得軍心士心民心,處事中正平和,韓大人所薦甚當(dāng)!”

鄧肅看了看陳正匯,陳正匯沉吟片刻,也出列道:“陳正匯亦以為,在七將軍病隱期間,宜以三將軍為首?!?/p>

鄧肅這才跟著道:“諸位人所言甚是。鄧肅附議?!?/p>

眾人一一出列,二十余人竟無一人反對,最后楊樸、劉锜亦表贊同,歐陽適喜道:“三哥,看來你是眾望所歸啊?!?/p>

楊開遠亦不推辭,亦無喜色,站起來道:“楊開遠雖然才質(zhì)平庸,不過現(xiàn)在國家逢非常之時,大漢處非常之變,天下首腦虛空亦非祥兆,為了避免出現(xiàn)糾紛,我就暫攝這執(zhí)政之首?!?/p>

眾人聞言忙起身行禮,楊開遠受了這一禮之后,又道:“以眼下之事而言,大小官員仍居其位,照常辦公;非常之事,則由諸執(zhí)政商議決定;七將軍所定章程,均不改易。以將來之事而言,若七將軍精神恢復(fù)正常,則執(zhí)政之首仍然是他;若太子回歸,則我們當(dāng)扶太子登基!在此期間,章程不能亂,局面不能亂,誰亂,誰就是天下公賊!楊開遠在此與諸位盟誓,愿與諸位一起,共度時艱?!?/p>

群臣一起道:“愿與執(zhí)政一起,共度時艱?!?/p>

散會之后,楊開遠便率領(lǐng)歐陽適、楊樸、劉锜入宮,將情況稟明完顏虎,完顏虎亦感欣慰。

這時折彥沖的喪事尚待處理,楊應(yīng)麒的情況也還難說,但由楊開遠出面暫時攝政,各方勢力倒也都感滿意。群臣散了以后,各自知會屬吏、門生,京師遂安。

相府的事情,自有宰相處理,歐陽適負責(zé)理喪,而關(guān)于與南宋簽訂和約的大事則由楊開遠提上了日程。這日楊開遠正準備召見宋使,忽然折雅琪派人匆匆來報,請楊開遠趕緊進宮!

楊開遠問出了什么事情,折雅琪派來的使者道:“昨日皇后派人將七將軍帶進宮中,親自曉諭勸導(dǎo)。七將軍本已安靜了許多,但今天他看見天空烏云密布,似乎雷雨將至,忽然又發(fā)作了,說他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要出去。我們也聽不懂他要去哪里,但他已經(jīng)往宮中最高處的迎雷針那里爬,說什么只要讓雷劈中就一定能穿越回去。我們拉不住,勸不住,所以皇后和公主要三將軍趕緊進宮幫忙?!?/p>

楊開遠大駭,拋了手頭的事情就往宮里趕,在宮門外遇到了歐陽適,也是為這件事情來的,兩人見面,歐陽適不住地抱怨,叫道:“老七這回未免瘋得太離譜了!那迎雷針是用來避雷的,他卻巴巴地爬上去要讓雷劈!”

兩人正要入宮,忽然有急馬趕到,將一份加急機密送到楊開遠手上,楊開遠一邊走一邊拆封讀看,只掃了一眼,腳下一虛差點摔了一跤,歐陽適趕緊扶住他,問:“怎么了?”

楊開遠揮手讓隨從離得遠一些,這才低聲道:“大宋漢中守臣易幟來附了?!?/p>

歐陽適駭然道:“什么!這……”

楊開遠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老七的計劃,你這就進宮去問他,我先往樞密處理。”

兩人分頭行事,歐陽適入宮時完顏虎已派人將楊應(yīng)麒看住,她見到歐陽適時不住地嘆氣,說道:“你快勸勸他,不要這么瘋下去了!”

歐陽適上前看了楊應(yīng)麒兩眼,楊應(yīng)麒見著,笑道:“四哥你看什么,難道你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我瘋了不成?”

歐陽適大感迷惘,說道:“我聽你說話,看你的眼睛,確實不像瘋了,可你做的事情就是一瘋子!”

楊應(yīng)麒笑道:“你們身在迷中,參悟不透,卻將我這參悟透了的人當(dāng)瘋子,想想真是好笑。不過算了,你們不會懂得的?!?/p>

歐陽適苦笑兩聲,對完顏虎道:“大嫂,我有些話要和他單獨說說?!?/p>

完顏虎答應(yīng)了,帶了眾人出去,四下沒人時,歐陽適才問:“老七,我問你,漢中那邊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楊應(yīng)麒笑道:“那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反正只要我出去重新load過,所有的事情都會重新開始。四哥,你想希望從哪里開始?從死谷?嗯,太早了。最好是咱們兄弟幾個還圓圓滿滿,但又事業(yè)有成之時。嗯,就我和橘兒成親的那晚吧。唉,不知道這個游戲有沒有存檔,希望有吧?!?/p>

歐陽適聽得瞠目結(jié)舌,連連搖頭,不悅道:“老七,你別和我玩了!你說,漢中的事情,你究竟都做了哪些安排?唉,我看你也別瘋了!這件事情若是你布的局,最好還是由你去做完它!”

楊應(yīng)麒有些憐憫地看著歐陽適,嘆道:“四哥啊,你還是不明白。你以為重要的事情,其實不重要的。真正重要的事情,在外面呢?!?/p>

“外面?”

“嗯,在游戲外面。”楊應(yīng)麒道:“不過你不明白也不要緊,反正我load過之后,你也不會記得了?!?/p>

歐陽適被他氣得差點七竅生煙,怒道:“游戲!游戲!好好好!你嘍你的去!我不管你了!”說完便拂袖出門,完顏虎在門外問如何了,歐陽適氣沖沖道:“他還是那樣!怎么說都不開竅!大嫂我看你也別理他了!看住他別讓他出意外就是!大漢的這片天少了他,還有我和老三頂著!”

他走出宮門以后,忽然有所牽掛地回頭,宮門之內(nèi)有他的兩個兄弟,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宮門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另外一個兄弟,這往后的路,大概就要他和楊開遠互相扶持著走下去了。

歐陽適回過身來,背著閉上了的宮門,腦中忽然掠過楊應(yīng)麒方才說的話來,心道:“游戲……游戲……這真的是一個游戲么?如果這是一個游戲,那究竟有多少人在玩?哼!如果是老七的游戲,那其他的人算什么,老三算什么,我算什么?”

想到這里忽然一拍腦袋,失笑道:“我想這些干什么!別被老七弄糊涂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上了轎,徑往樞密院去見楊開遠。

轎子頂部忽然噼里啪啦響了起來,似乎開始下雨了。歐陽適掀開轎簾一角望著天空,出了一會神,隨即將轎簾闔上。

烏云底下,皇宮的城墻將這個世界分為內(nèi)外兩個部分,城墻之內(nèi)有個人認為自己已經(jīng)看透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但這個世界永無休止的斗爭卻依然在城墻之外持續(x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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