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達(dá)氣得牙關(guān)幾乎咬碎，正要發(fā)作時，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們是嫌我兩個老的命長！”

朱昌扶著一老婦人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正是朱虎的正室，朱廣的祖母。見她出現(xiàn)，賈氏屈膝就行禮。

老夫人嘆一聲，看了地上挺尸一般的次孫，又看了趴在地上哎呦不停的張氏，滿臉褶子擠成一團(tuán)，直嘆家門不幸。

良久，方才喚道：“阿俗，祖父在等你?！?/p>

“你去吧，娘在這等你?！辟Z氏輕聲道。

朱廣未及回答，外頭已傳來爭吵聲，定眼一看，卻是高順帶著幾個人闖了進(jìn)來，被家兵攔住，雙方已經(jīng)亮出刀來。

“讓他過來！”朱廣這一聲咆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見他方才逞兇，誰敢惹他？

高順搶進(jìn)院子，幾個竄到朱廣面前，撲通就跪下，那悔恨愧疚都寫在臉上：“少主，我……”

“起來！你們護(hù)送阿母回去！”朱廣吩咐道。

“諾！”趕緊起身，對賈氏道：“夫人，請?！?/p>

賈氏什么話也沒說，只看了兒子一眼，便在眾人注視中離開了。高順看著少主，意思很明顯，要叫人來么？朱廣一抬下巴，他點(diǎn)點(diǎn)頭，趕緊跟了上去。

朱三公子這才掃了一眼這家的奇葩們，徑直朝里走去。

房中光線很暗，朱虎躺在床上，花白的頭發(fā)有些散亂，臉色也不太好，緊咬著牙關(guān)。朱廣蹲在床前喊了幾聲，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待看清了那張面容，他急急伸出手來，孫子一把握住，怎么這么冷？

“祖父，這才幾日不見，怎么您……”朱廣焦心地問道。

“那日著了涼，又吃了些生冷，結(jié)果一發(fā)不可收拾。我這幾十年少見病痛，哪知一來就如此猛烈，誰說得清？”朱虎苦笑道。“方才我聽見外頭吵鬧不休？怎么？是不是……”

不想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惹朱虎生氣，朱廣遂敷衍過去，只撿能讓他開心的說。

“這趟出去，搶了幾百頭羊，還差點(diǎn)闖進(jìn)了彈汗山鮮卑王庭?！?/p>

果然，朱虎聽了須發(fā)皆動：“彈汗山？”

見孫兒點(diǎn)頭，朱虎卻直搖頭：“孺子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你們該去的地方？”口中雖說著這話，臉上卻掩飾不住笑容。

不一陣，笑容漸漸散去，這縱橫邊塞多年的老者突然生出落寞之感：“若我年輕幾十歲……”

朱廣看著那張滿面病態(tài)的臉，心頭不落忍，只哄他高興：“鮮卑人還哪敢犯邊？”

“哈哈，祖父象你這般大時，也時常帶人縱入草原，掠奪羊馬。后來胡人忌憚，還送我一個綽號！”

“并州狼！”

朱虎眼一瞪：“你怎么知道？”

“因?yàn)樗麄內(nèi)缃褚策@么喚您孫兒?！?/p>

這句話既不感動，也不窩心，可朱虎那雙渾濁的眼上卻蒙了一層淚光。顫抖著伸出手來，撫摸著朱廣的頭：“并州狼，并州狼，這是天意么？我的嫡孫，繼承了我的血脈，我的武藝，還有我的綽號。好，好哇，便是此刻閉眼，我也認(rèn)了?！?/p>

朱廣手一緊：“您一定能長命百歲，您還要看著我，把并州狼的威名，帶出并州！”

灰暗的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朱虎輕輕點(diǎn)頭：“我知道，你志向不小，祖父一定等著，一定等著?！?/p>

“您安心養(yǎng)病，孫兒時常都來看望。”

“那倒是好，可人家能樂意么？”朱虎笑道。不說旁的，先前張氏在外頭大吼大罵，他哪能聽不見？朱方進(jìn)來時，見他牙關(guān)緊咬，那是給氣的。

可孫兒接下來一句話，讓他覺得很痛快：“祖父放心，孫兒要來，他們還攔不住?！?/p>

要不怎么世人都重視這嫡庶之別？嫡孫就是嫡孫?。‖F(xiàn)在朱虎覺得，兒媳婦嫁來朱家后多年一無所出，那都是為了等著生下這個完美繼承者。我這一生沒去過的地方，他會去。我這一生沒做到的事情，他會做。自己的生命，會在他身上得到延續(xù)。

眼中突然一暗，朱虎想起一樁事來。我的孫兒是有大志的，他不會久困于云中，一旦機(jī)會來臨，并州狼就會沖出這無形的牢籠！我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他！更不能讓他背上污名！

一念至此，他招手示意朱廣靠近，在其耳邊輕聲道：“兩年前，官府因我們朱家多年與胡人行商，委托你父親和兄長前往彈汗山鮮卑王庭面見檀石槐。許以金帛，讓其罷手。但為檀石槐拒絕。不過，檀石槐卻讓你父兄帶回來一個消息。想讓我朱家作為鮮卑內(nèi)應(yīng)，謀取云中?！?/p>

“大漢沿邊九郡，常年遭受胡人抄略，已經(jīng)沒有多少油水。鮮卑人圖云中，是想以此為跳板，劫掠內(nèi)地。但云中城墻高大堅(jiān)固，兵力雖不足，自守倒無虞。以我們朱家的實(shí)力，若與胡人里應(yīng)外合，云中必陷。因此，檀石槐許以重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