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只看見孔有德猛地抽刀，架住了一柄砍向黃石的利刃，嚇出一身冷汗的黃石急忙返身，也拔刀在手，和孔有德并肩而立，兩柄長刃一起指著那四個叛徒。

孔有德眼中噴涌著怒火：“你們要干什么，反了不成？”

“不錯，我們反了。我們要去投降?！睘槭椎哪莻€少年正是季四，他語調(diào)雖然顫抖，但是指向孔有德的刀尖紋絲不動。

黃石一驚之后反倒沉靜下來，他冷笑著問：“你們這樣做，對得起你們的父兄么？”

“我們正是為了我們的父兄?！边€是季四出聲回答：“兩位將軍的人頭都很值錢，我們獻給建奴，建奴一定會放過我們的家人?！?/p>

“狼心狗肺?！笨子械陋熜ζ饋恚雅宓对诳罩挟嬃艘粋€圈：“小崽子們放馬過來，看爺爺是怎么收拾你們的?！?/p>

“且慢，”黃石突然把刀刃垂下，他側(cè)身而立，用心傾聽那不斷被風送來的歌聲，那歌聲在戰(zhàn)鼓和號角聲中仍然不絕如縷。

黃石右手把刀插在地上，左手遙指戰(zhàn)場：“你們聽得見嗎？”

“黃將軍還有什么話要說么？”季四眼中迸出了淚花，手中的刀沉了沉：“沒時間了。”

“我看不見你們的父兄，但是這歌聲，這歌聲只有面帶笑容的人才能唱得這么歡暢?！秉S石神情恍惚，對生命危險似乎完全看不見了，他眼隨臂走，望著小丘那里，把后腦勺亮給了四個士兵。

“你們的父兄一定正在笑，因為他們知道你們安全了，他們知道親人們也都安全了。他們還在笑眼前的敵人，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會為他們抱仇，他們在九泉下也能痛飲到仇敵的鮮血。因為這是我和孔將軍許諾給他們的，他們知道不會失望，也不會留下遺憾?！?/p>

四個少年的臉部肌肉都開始抖動，他們的刀尖也紛紛顫動起來。

“你們勇敢的父兄啊，建奴的刀會割下他們的首級，把它們挑上槍尖。但是他們的縷縷英靈一定會跟著我們?nèi)ヂ庙?，會保佑著我們，會陪伴著我們。是的，一定是會這樣的，他們一定要看著我們收復遼東，把建奴趕盡殺絕?！?/p>

風中聽不到歌聲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廝殺聲，黃石他們都看見后金發(fā)動了進攻，遠處山丘的紅旗還在挺立。

“他們在保衛(wèi)我大明的軍旗，希望我和孔將軍能安全離開，他們等著我們給他們報仇，他們閉上眼前一定在望著南方，他們的英靈也會永遠望著南方?！秉S石重重嘆息了一聲，回頭看著面前幾個淚流滿面地少年，心中的悲痛不可抑制地從眼中溢出。

黃石一面把刀插回鞘中，一面大大踏前一步，沉聲喝道：“想救你們的父兄就趕快動手，不然就來不及了?！?/p>

“將軍，我錯了。”季四大叫一聲扔下武器，跟著就倒在地上抱頭痛哭，其他三個也緩緩朝著戰(zhàn)場方向跪倒?？子械陆鋫涞乜粗麄?。黃石朝他搖了搖頭，孔有德猶豫了一下，也把刀收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還是季四最先站起來，他一臉的毅然：“屬下這就向兩位將軍謝罪，祝兩位將軍一路順風，也請黃將軍、孔將軍不要忘了今日的諾言。”

黃石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大人，屬下已經(jīng)沒有面目活在世上，也沒有面目去見父兄，愿意就在此作個孤魂野鬼?！鄙倌暝秸f越激動：

“黃將軍，標下一定會夜夜在這山上南望，等將軍出兵北伐的時候，標下一定會在這山上為王師歡呼，并為將軍祈福！”

黃石一直等他發(fā)泄完才輕聲反問：“為什么沒有面目活下去，因為你想救你的父兄的命么？”

“季四我問你，不，我問你們四個——你們愿不愿意跟著我，跟著我去向建奴討還血債，去親手砍下努爾哈赤的首級，并用他心頭的熱血祭祀你們的父兄？”

黃石又是一聲大喝：“回答我，你們愿不愿意？”

(第二十節(jié)完）

（本章完）

外傳

《國史記，太祖武功實錄》

天啟二年，孔有德率軍民南逃，途遇太祖。建虜迫之甚急，太祖、有德引軍殿后，遼民轉(zhuǎn)危為安。

其間，建虜數(shù)窘明師，太祖力竭，幾不得脫。隨衛(wèi)自薦相代，請約以十年期，為報血仇。太祖曰：可。得脫困往旅順。

十年之期未半，太祖躍馬遼陽，格斃虜酋，遂祭亡者，告以不負前言。

遂令天下聳動，贊語響徹海內(nèi)：不言則矣，言則必諾，真重于泰山哉!

史氏敬曰：季布一諾，價逾千金，況真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