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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明月又白又大，高高地掛在天上，好像半塊大餅，半夜里也照得周圍亮堂堂。宋家村不大，幾十戶民居參差錯落在大山里，寧靜安詳?shù)剡M入了夢鄉(xiāng)。

趕了半宿的夜路，胡義等人進了村，說好的是順路搭伙，如今到了地方，羅富貴有心想和胡義他們呆在一起，卻又抹不開情面，故作有事在身的樣子去了村子另一頭。

胡義沒太在意羅富貴的離開，心思都放在了這個陌生的村子里，前后左右觀察了一番，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見光亮，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天大地大餓肚子事情最大，和馬良小紅纓簡單合計了合計，三個人身無分文，只能試試討要了，雖然是半夜了，也得硬著頭皮去敲門。

胡義敲過了幾扇門，別說要飯了，人面都見不到，壓根兒就沒反應(yīng)，其中一家里明明還透著燈光，等胡義的敲門聲一響，立刻就熄了燈，再沒動靜。生活在這里情況比較復(fù)雜，東面有鬼子，西面鬧八路，三天兩頭的還能遇到山匪，半夜三更的陌生人敲門，誰會開？腦子壞了么？看來要等到天亮才行。胡義放棄了繼續(xù)敲門的想法，回到出發(fā)前的空曠場地蹲在墻角邊曬月亮，等著分頭行動的馬良和小紅纓。

不多會，馬良也耷拉著腦袋回來了，他比胡義敲得多，一樣是空手而回。

小紅纓最后出現(xiàn)，手里卻多了一個黑乎乎的窩頭。她倒是沒挨家敲門，只是在幾家后窗下可憐兮兮地喊著‘大叔大娘我餓了，給口飯吃。’聽著小姑娘的哀求聲，居然真就有一家人從窗口扔給了她這個窩頭。

小紅纓把窩頭遞給了胡義讓他分，被胡義直接推回去了：“你都吃了吧，天一亮就會有辦法，我和馬良餓不著?！?/p>

看胡義態(tài)度堅決，小紅纓抓著窩頭聞了聞，猶豫了一下，裝進口袋里了。

羅富貴晃蕩著走到了村子?xùn)|頭，餓得心里直發(fā)慌，眼睛都快綠了。老子要是扛著槍餓死在這，那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砸了幾次人家門，都沒反應(yīng)，文的不成，這可是你們逼著老子動武。挑了個看起來最不結(jié)實的屋門，抬起大腳一腳踹開，端著機槍就闖進去。

小屋里烏漆墨黑一片，啥都看不清，怕遭人悶棍，羅富貴進門兩步就趕緊停住，端著槍朝黑暗里比劃：“有喘氣兒的沒有？趕緊把燈點了，否則老子把這屋子都突突了！再不點燈老子可真要開槍了?。　?/p>

昏黃如豆的燈火亮起來，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慌張地離開燈邊，一頭鉆進了炕上蜷縮著的奶奶懷里。

呼——羅富貴松了一口氣，一老一小，這我就放心了，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了屋內(nèi)的情況，不理炕上的一對老小，然后就開始翻箱倒柜找吃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胡亂翻了一遍，居然顆粒無收，喪氣不！

高大的身軀戳在屋里喘了一會粗氣，眼睛翻了幾翻，羅富貴重新開始搜索。姥姥的，一口吃的都沒有？不可能！怕是被你們藏了吧。這次不再找箱柜鍋碗，而是專挑犄角旮旯，時不時還扣扣墻縫，皇天不負(fù)苦心人，終于被他拽出半袋棒子面。

羅富貴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中，炕上卻傳來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你要還是個人，那你現(xiàn)在就把我這孤老太太和這孩子都?xì)⒘税?！?/p>

“老子只是混口飯吃，殺你們干什么？”

“我兒橫死，就憑我一個孤老太太養(yǎng)這孩子。你看看外頭這是什么光景，什么季節(jié)？你拿了糧食和殺了我們娘倆有什么區(qū)別！我求你做件好事，現(xiàn)在就殺了我們，免得我們遭罪，算我老太婆子求你了，如果你也是娘生肉長的，如果你還有良心，現(xiàn)在就殺了我們吧！”老太太說著話，在炕上面朝著羅富貴顫巍巍地給跪下了。旁邊的孩子瞪著大眼冷冰冰地看著羅富貴，一聲不吭。

那一刻，羅富貴覺得拎在手里的米袋子不是米袋子，而是一座山，這種沉重的感覺壓得他說不出話來。這感覺不是因為可憐這對老小，而是因為羅富貴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