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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南下

連長心里琢磨,你王老摳在華北也沒嫌手底下人少,現(xiàn)在擼下來這么一個人,你倒上趕著來要。這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上車前營長倒是說過,那小子是督戰(zhàn)隊的隊長,在臨洛關(guān)的時候放走了十幾個逃兵,結(jié)果被撤職,開除出督戰(zhàn)隊,這次出發(fā)前上頭決定將他補充到我這個連當兵,自己當時也沒多問。好像沒什么奇怪的地方,難道就因為那小子曾經(jīng)是督戰(zhàn)隊的?王老摳將來想當逃兵的時候利用利用關(guān)系?不可能??!這老家伙真要是想逃跑,豈不是早就跑了,拖到現(xiàn)在圖個啥?有點意思,老狐貍,甭管你是什么打算,既然是你主動上門來找我,那我怎么也得拔你幾根毛啊。

打定了主意,連長撣撣身上的煙灰,嘻嘻笑道:“老摳啊,我記得前一陣子在戰(zhàn)場上,你個老不死的摸到了一塊懷表是吧,怎么樣,當了沒有?”……

胡義倚靠在輕傷病員車廂的角落里,雙腿伸展半躺在厚厚的干草上,蓋了一塊臟兮油膩的破毯子閉目養(yǎng)神。當年入關(guān)的時候坐過火車,剛上車的時候有股新鮮勁,等車開起來才知道坐火車也遭罪。軍隊乘坐的火車可不比旅客列車,有椅子有窗戶有廁所,全是貨運車廂;悶罐車算是好的,至少沒有日曬雨淋,被分配到敞口貨車甚至是裝載輜重的平板貨車上的最慘,光是一路吹風(fēng)就能把人吹成葡萄干。上車前胡義接到通知要去新連隊報道,經(jīng)過一節(jié)專門安排輕傷員的悶罐車廂的時候,當即聲稱自己彈傷未愈舊傷復(fù)發(fā),上車后就翻臉謝絕了軍醫(yī)的檢查,賴在車廂里沒再下來。事后得知自己要去的三連也是悶罐車,那也沒后悔,至少這傷員車廂干草鋪的厚實,安靜,人也少,地方就寬敞,每人還能領(lǐng)一塊軍毯,雖然那毯子又小又破。

部隊十月三十日從新鄉(xiāng)啟程,十一月二日抵達南京下關(guān),稍事休整即東進上了滬寧鐵路,今天是十一月五日。雖然行進的車輪與鐵軌規(guī)律的撞擊聲和車廂吱吱嘎嘎的扭曲聲以及風(fēng)的呼嘯聲一直在車廂內(nèi)回響,但是胡義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了隱藏在這些聲音背后的隱隱轟鳴,這聲音太熟悉了,就像魔咒,哪怕是自己熟睡的時候也能將它分辨出來并立刻警醒,并且?guī)砟穆槟靖泻皖^疼。隨著轟鳴聲的漸漸清晰,胡義知道,戰(zhàn)場接近了,就要下車了,雖然這里是江南,可是那聲音在哪里聽都一樣。

哐當——隨著沉重的車廂滑軌拉門被拉開,撲面而來的陰冷潮濕令車廂里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醒,陰霾的夜色下,昏暗的站臺上不時飄過陣陣蒸汽機車釋放出的白色水汽,大團大團的彌漫飄散在站臺上。遠處傳來傳令兵的嘶吼:“107師全體下車!原地待命!不得喧嘩!原地待命……不得喧嘩……”

王老摳扔掉煙屁股,狠狠伸了個懶腰,瞅瞅腳下濕漉漉的站臺,向四周看了看,把手里的七九步槍反甩在肩后,從三連的人堆里走出來,到附近一個背風(fēng)的矮墻上撕下一張舊海報,順手疊了幾疊擺在地上倚墻而坐,三個兵互相看了看也跟著過去倚墻背風(fēng)。冰冷斑駁的墻壁映襯著四個軍人的身影,這就是三排。三個兵里個子最高身體最壯的叫大個兒,老實勤快;不高不矮普普通通的叫趙勇,愛發(fā)牢騷:站著和槍一般高的是個十四歲的傻小子,在新鄉(xiāng)火車站乞討,為了吃口飯就跟著部隊上了車。

“排長,你真把懷表給了連長啊?”大個兒眨巴著眼睛問王老摳。

“嗯,給他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玩意,留著沒啥用處。”

聽到排長這么說,另一邊的趙勇噗嗤一聲樂出來了,插嘴道:“我沒聽錯吧?你可是無利不起早的王老摳!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這么不對味呢?!?/p>

“我年紀大了,看得開了,變了性子了,你懂個屁?!?/p>

趙勇看著王老摳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兒,砸吧砸吧嘴,琢磨了一下說:“排長,我就不明白了,他不就是個被擼下來的督戰(zhàn)隊長么,你居然舍得拿懷表換來。再說了,我又不是沒見過,就督戰(zhàn)隊那些貨色,除了立正稍息打逃兵,還能有個屁用?何況他曾經(jīng)是個小屁官兒,難道你想求來個祖宗供著?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呃,這可不是我說的啊,連里都這么說?!?/p>

王老摳沒搭理趙勇的話茬,只是定定的看著那些從站臺外面匆匆經(jīng)過的人影,每次東方閃光的時候,遠處的那些人流就會猛然清晰一下,然后再陷入黑暗,變得影影綽綽,仿佛大片大片的灰色冤魂游蕩在地獄里。

王老摳真的是糊涂了么?當然不是。肯咬著牙把懷表送出去,是因為王老摳知道那人是誰。胡義:從小就是個胡子(東北民間稱呼土匪叫胡子),十七歲投了東北軍,東大營講武堂十一期甲級學(xué)員,入關(guān)后任師直屬機槍連連長,少校軍銜,津浦路阻擊日軍的時候重機槍連全連覆沒,就活下來他一個,上級認為是他指揮布置不利導(dǎo)致重機槍連覆沒,遂降級為上尉,調(diào)任督戰(zhàn)隊,結(jié)果又私自放跑了十幾個戰(zhàn)場上的逃兵,因此免除一切職務(wù)軍銜,徹底變成個兵了。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王老摳的一個朋友就是機槍連的,過去喝酒的時候聽朋友提起過他們胡連長的事,當然,這位朋友當時也隨機槍連犧牲了。因為知道了這個人,后面的消息自然就多方面注意了。

王老摳不是壞人,也算不得好人,十幾年從軍經(jīng)歷的他只是個老兵痞。除了扛槍啥也不會,這年月真要是離開了軍隊肯定餓死。在平津的時候見過學(xué)生們吶喊國家民族,王老摳不懂,也不感興趣,唯一的希望是戰(zhàn)場上的子彈能離自己遠一點,多活一天就是福分。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王老摳可不是個傻子,把胡義拉進自己的三排不是仰慕英雄也不是攀權(quán)借勢,何況他胡義現(xiàn)在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但鳳凰再落魄還是個鳳凰,見識眼光經(jīng)驗等等絕對比自己高明得多,在戰(zhàn)場上,在關(guān)鍵時候,這只落魄鳳凰也許能救了自己的老命,這才是王老摳心里真正的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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