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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生來就是丫鬟?！焙冒胩欤溆窬従彽氐?，“我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惜家安在西北邊境，與寧安郡相鄰。我十一歲那年，韃靼人打進(jìn)來，屠了全城。家燒沒了，父母兄弟全被殺了?，F(xiàn)在想來，如果當(dāng)時就死了，和全家死在一起多好?？晌姨恿耍拥搅顺峭?，躲過了殺劫。那時，我遇到了冷香，從此姐妹相稱?！?/p>
“可你恨她?！绷鹆б会樢娧闹赋?。
冷玉哼道，“我是恨她！我不該恨她嗎？她比我年紀(jì)大，可我們一路逃難，都是我照顧著她，找吃的、躲開壞人、偷人家的衣服、尋找安身之地……她死賴著我，是個廢物倒罷了，可她……連半點(diǎn)人心也沒有?！?/p>
說著說著，她忽然呼吸急促起來，眼中還分泌出一些液體，不知道是不是血淚，“我們逃了一年多，因?yàn)椴蛔R路徑，越走越遠(yuǎn)，最后又繞回西北，到了寧安郡附近。那天，我們遇到了幾個乞丐。我不明白，我到今天也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凄慘到乞討為生，骯臟如豬，到哪里都被驅(qū)趕、被打、被欺壓，卻還要欺侮和傷害更弱小的人！我才十二歲啊，就因?yàn)殚L相俏麗，就被三四個乞丐給……”
琉璃頭皮發(fā)麻，沒料到冷玉的過去如此悲慘。雖然，這并不是她傷害別人的理由。
“你猜，當(dāng)時冷香在哪里？”冷玉又笑起來，慘笑，痛笑，“她躲在附近的草叢里，就那么看著我受盡凌*辱。她甚至沒有膽，沖出來丟一塊石頭。你問我為什么恨她？還用說嗎？最讓我無法容忍的是，她看到我最最不堪的一面。她看在眼里，釘在心里，我永遠(yuǎn)被她釘在恥辱柱上。所以你知道嗎？她死了，我真的很高興啊?！?/p>
“那姐姐呢？我姐姐救你于危難。給你溫飽，給你一個家，給你安全，讓你再不用受男人的侮辱。她給了你一切，給了你重生，可你呢？你的報答就是聯(lián)合別人害死她！自己還要送上門去，自薦枕席！你知道這叫什么？這叫賤！”
冷玉大笑，仍然有如鬼哭，“是啊，賤。真賤。可論起下賤。遠(yuǎn)遠(yuǎn)有人比我更甚。哈！你知不知道。在你那好姐姐，我那霍夫人的新婚之夜發(fā)生了什么？前一刻，侯爺在洞房花燭。后一刻，他卻在柴房要了我?！?/p>
“閉嘴！無恥！”琉璃忍不住氣。
“你道是為什么？我更年輕漂亮？告訴你。不是。霍夫人姿色普通，可她的氣質(zhì)豈是我這種下賤人可能比的？我跟她比起來，就像石頭和美玉。可有的人，就配滾在石頭堆里，配不上美玉。溫凝之在霍夫人面前也自慚形穢，怕掩蓋不住心中真正的目的。于是，他不敢說不敢做的，在我身上發(fā)泄一番。是啊，我沒有反抗。還用盡渾身解數(shù)取悅于他。我很高興，我居然能和霍大小姐共享一個男人！”
“你有病，你真是有病！”琉璃看著那張糊爛的臉不斷抖動，眼瞼無法閉合的眼睛閃出賊亮而異常的光芒，顯得極為興奮。不禁搖頭嘆息。
變態(tài)無藥醫(yī)，人的心若扭曲了，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魔鬼和這種人比起來，都算是有底限的、善良的。
“這是病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霍夫人救了我不假，讓我活下來不假，但我仍然恨她，比恨冷香還要更恨！冷香算什么？她看到我的不堪，但她自己也是低賤的爛泥，有什么資格嘲笑我？霍夫人就不一樣，她是西北明珠，是萬千男人也要崇拜的女子。她不肯嫁罷了，若她點(diǎn)頭，無數(shù)男會人趨之若鶩的上門提親。知道我為什么要?dú)⒒舴蛉耍恳驗(yàn)槊炕乜吹剿?，就覺得她干凈高貴，而我骯臟無比。她是我夢想成為的人，卻永遠(yuǎn)做不到的人，所以她只有死，我才會感覺我比她強(qiáng)。因?yàn)?，至少我還活著。因?yàn)?，她折在我的手里。?dāng)年，她救了我，殺了那幾個乞丐給我報仇。但是，她如果早到一步呢？寧安郡內(nèi)若沒有那些壞人呢？我就不會那么慘法！所以我恨她，我恭順，我做她的貼身丫鬟，卻一直恨她！”
“你簡直無法理喻！”琉璃拍案而起，“被攻破的不是寧安郡，你家破與我姐姐無關(guān)。任何一個地方也不可能沒有壞人，你的不幸更與我姐姐無關(guān)。沒有任何人有義務(wù)救你，你不但不感恩，反而還仇恨，只能說你的心腸全是黑的！”
真是超級瑪麗蘇、小白花，認(rèn)為整個世界都要圍著她轉(zhuǎn)，任何不關(guān)注她的人，都是對不起她，都是她的仇人！什么邏輯！姐姐太冤枉了，好心，卻救了這樣的人。拿著不是當(dāng)理說是什么德行，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我不管！”冷玉嚎叫，因?yàn)榛貞?，因?yàn)槠饰鲎约旱膬?nèi)心，情緒完全失控?？墒撬眢w情況不允許，大叫后就是呼吸困難，咳得像是連肺也要吐出來。
琉璃冷眼看著，沒有絲毫的憐憫。在她的觀念中，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蓱z毒蛇的結(jié)果，就是農(nóng)夫被咬死。
屋外，憶秋聽到冷玉的動靜，禁不住身子發(fā)抖。那婆子也從黑暗中了來，很有些不安。但轉(zhuǎn)念想想，三姨娘早晚活不了，早死點(diǎn)，還能省得她守夜的麻煩，于是又退回去。
屋內(nèi)，過了好半天，冷玉才又熬過這一波痛苦。她拼命扭轉(zhuǎn)身子，“快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你答應(yīng)過，如果我回答你的問題，就給我解脫！”
剛才，她感覺身上好些了?？纱藭r，那些無法忍受的痛苦又回來了。她心中明白，她活不了了，就想求一個早死早了。
琉璃站起來，二度慢慢來到冷玉床邊。她笑了。和丑陋無比的冷玉比起來，她笑得干凈純粹，如雨后小花，清新無害到令人心軟的程度。
可她卻殘酷的搖頭，“我不會幫你的?！?/p>
“你說過的！你答應(yīng)了的！”冷玉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怔了片刻之后，又急又氣。
“我騙你的，你居然信了？”琉璃惡劣地笑，“你也不想想，對你這種人，誠實(shí)會落到什么下場？我既然早已預(yù)料到，又怎么會那么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