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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利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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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靖喉頭一甜,一股子腥甜氣猛地從嘴角涌出來。他捂住嘴,擦去唇角的猩紅,心頭一片寒涼,他定定看著靖國公的眼底閃過不敢置信的痛楚與一片悲涼。

“父親,孩兒到底做了什么事,讓您如此憤怒,甚至不相信孩兒!”

董氏輕撫著靖國公的肩,仿佛很是遺憾似的看著西涼靖輕嘆:“世子爺,雖然這些年九千歲勢大,橫行朝野,陛下寵幸奸佞,國公爺與一眾清流們在朝內(nèi)被奸佞打壓,但是國公爺一片丹心在玉壺,從不曾向九歲低頭,所以,即便邊關(guān)苦寒,您也不該為了前程而投靠九千歲,這讓國公爺如何自處,如何在同僚之間抬頭?”

西涼靖怒道:“孩兒沒有,孩兒真的不知那柳侍郎是九千歲的人!”

西涼靖前些日子因為母親大喪心情就極差,再加上西涼仙和西涼丹一直都試圖證明母親是西涼茉設(shè)計害死的,但是他真的不想相信大妹妹會與母親的死有關(guān)。

所以前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大好,過了頭七之后便偶爾會去天下第一樓里坐坐,飲酒澆愁。

就在那時候,他遇到了工部侍郎柳如是,年輕俊秀,才華橫溢,雖然是工部侍郎,卻有一身不錯的好武藝,他雖然也曾心有防范過,但柳如是性情爽朗,磊落大方,酒量極大,讓他想起邊關(guān)那些兄弟,所以他便漸漸與柳如是有了交情。

某日,酒后,柳如是說寶刀配英雄,要贈他一柄罕見夜明刀,他推拒了,只是出于好奇才夜里前去柳府觀摩品鑒一番。

哪里能夠想到柳如是竟然是九千歲百里青的人?

“何況就算柳如是是百里青的人,又如何斷定孩兒從父親的書房里偷竊了軍機(jī)情報交給他!”西涼靖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再次跪回了靖國公面前,捂住胸口咬牙道,目光冷冷地睨著董姨娘。

在西涼靖的心中,與其說西涼茉心懷不軌,他倒是更懷疑眼前這個董姨娘,年輕貌美,一個出身青樓的賤妾,竟然能從母親那樣手段凌厲的貴族小姐手里成功奪走了父親的寵愛,如今這般字字句句又都是針對他而來的誅心之言,三言兩語竟然能挑撥了他們父子之情,分明才是個心機(jī)深沉,不得不提防之輩。

靖國公看著兒子臉色蒼白,目光冷酷地盯著董姨娘,他也臉色極差地看了董氏一眼。

靖國公并不是一個糊涂之輩,他這里有些東西是不適合董姨娘這樣身份的妾氏應(yīng)該聽的,方才他也有些后悔因為董姨娘三言兩語,一下子氣得失了理智,竟然將愛子踢傷。

董氏立刻乖巧地道:“國公爺與世子爺慢談,妾身的小廚房里還熬著一鍋兒松茸熱雞湯,這天冷的緊,遲些給國公爺和世子爺送來。”

說罷,她恭敬謙卑地福了福,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她出身青樓,尋常男子一個眼神,她都能猜出對方的喜怒哀樂,所以才如此快地爬上花魁之位,如今見靖國公臉色不妙,她當(dāng)然立刻見好就收,畢竟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妾氏,怎么也比不上自小長在身邊的骨肉血脈。

至于以后,等她懷上一個孩子,手里有足夠的籌碼,就會一切大不同了。

看著董姨娘如此識時務(wù),靖國公看著她的眼神也稍微寬和了一些。

等著大門關(guān)上,靖國公也遣開了其他侍衛(wèi),才冷冷地對著跪在地上的西涼靖道:“為父今日才接到九千歲替陛下擬下的旨意,要提調(diào)你前往京都驍騎營任驍騎營副都統(tǒng)?!?/p>

西涼靖一愣,他原本也只是邊關(guān)一個小小參將,不過四品而已,驍騎營的副統(tǒng)領(lǐng)統(tǒng)掌管京畿西六營,是三品武將,這個職位乃是既有實(shí)權(quán)又有品秩的肥差事,向來都是百里青的人在任職,如何竟然輪得到他的頭上?

雖然在聽到這個消息后,西涼靖的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心中也不是沒有瞬間的驚喜,但是他很快就明白為什么靖國公會如此大怒了。

他看向靖國公,有些遲疑地道:“父親,雁門關(guān)那邊……?!?/p>

“原本雁門關(guān)的四品以上武將的正職全部都調(diào)動至東北津門和調(diào)回京城,與你一樣打散分入驍騎營和虎賁營,其中只有你是升職了的,其他人看似平調(diào),實(shí)則全部都降低了職權(quán)!”靖國公冷冷地道。

西涼靖大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靖國公:“什么,九千歲瘋了么,犬戎如今在雁門關(guān)外虎視眈眈,他竟然將我們的人全部都調(diào)回來?”

他忽然想起什么,隨后大驚:“莫非是咱們的計劃被他知悉了!”

靖國公陰沉著臉,一雙劍眉擰起,盯著西涼靖冷笑:“是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呢?你一回來沒有幾日,便步步高升,手掌京畿西六營的大權(quán),而咱們的人都被掉回來,原本安排好的計劃全部都被打散了!”

雖然一直以來,前線一直傳來犬戎人不斷步步進(jìn)犯,屢屢騷擾天朝國境,邊關(guān)糧草告急的消息,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所領(lǐng)的兵團(tuán)完全可以大敗犬戎人,將他們?nèi)慷简?qū)逐出國境之外,但是一旦犬戎人前來求和,那么他們好不容易在雁門關(guān)培養(yǎng)起來勢力就要被九千歲的人接管,甚至他們精心訓(xùn)練的兵團(tuán)就要再次被九千歲派往南面,去面對更強(qiáng)大的西狄。

西狄人和那些蠻夷之輩不同,西狄靠海,多年前原本屬于中原王朝的沿海放逐兇犯與朝廷罪人之地,后來那些人與沿海原住民結(jié)合之后,代代繁衍,漸漸地?fù)?jù)島為王,成為為禍一方專門打劫官船和富人海運(yùn)貨船的數(shù)股海盜。

再后來,他們趁著中原改朝換代,烽煙四起之時,為首最強(qiáng)悍的頭領(lǐng)海盜收服了千百島嶼上的其他海盜們,乘機(jī)攻上陸地,也劃地為王,占據(jù)了東南廣袤之地竟然最后成立了西狄王朝。

天朝太祖立國之后也曾試圖收回西狄,親征三次,都功敗垂成,最后甚至死在了遠(yuǎn)征之途。

而西狄人他們對外大力發(fā)展海軍,與海外國度經(jīng)營貿(mào)易,賺取錢財,對中原天朝更是毫不客氣,西狄人性情兇猛彪悍,時常劫掠兩國邊境。

若非天朝如今國勢不弱,恐怕當(dāng)習(xí)慣了海盜的西狄人,會長驅(qū)直入,搶殺進(jìn)中原來。

誰去守著兩國之間的玉門關(guān),都要傾盡十二分心力。

若是他們西涼家的嫡系兵團(tuán)若是被派去西狄人周旋,屬于靖國公府的有生力量不斷被九千歲名正言順的消耗光后,他們就只能任九千歲宰割。

靖國公清楚地記得當(dāng)初藍(lán)大元帥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絕不打算讓自己的家族也步上藍(lán)家的后塵,何況,百里青那閹人兇殘冷酷,手腕血腥,如今陛下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藥,竟然如此寵幸他,若是沒有人牽制他,朝廷遲早有一天會毀在他的手里!

西涼靖瞬間明白了為什么連自己的父親都如此懷疑他,從前時候,九千歲雖然要三催四請才勉強(qiáng)撥調(diào)糧草給雁門關(guān),但總歸是不敢太過分,但如今他不顧‘軍情緊急’,竟然直接抽調(diào)了半數(shù)以上熟悉雁門關(guān)敵我軍情的將領(lǐng)換防和,他們的計劃分明已經(jīng)被九千歲察覺了。

不管九千歲是怎么察覺的,如今看起來,除了自己,還有誰的嫌疑最大?

若是換了自己,看到這樣的事,必定也難免起了疑心!

“你這逆子,若是還不說實(shí)話,就休怪為父無情!”靖國公看著有些失神發(fā)怔的西涼靖,怒喝一聲。

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宣旨太監(jiān)頒布了旨意之后,那些同袍看著自己的眼神,或者猜疑,或者怨恨,或者譏諷,靖國公就氣得幾乎要吐血三升。

西涼靖終于回過神來,他一咬牙正色地看向靖國公,一字一頓地道“父親,不管別人如何看孩兒,如何說孩兒,但是孩兒問心無愧,自問從未曾做過對不起我雁門將士的事,父親,你自小養(yǎng)育孩兒,別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孩兒是什么人么!”

說到激動處,他忍不住咳了了好幾聲,胸口一陣門痛,唇角淌下幾絲血來。

靖國公看著西涼靖難受的模樣,竟然是一怔,方才覺得自己出手有多重,他那一腳竟然是用了三成功力的,一般人如何受得住,就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你真的沒有出賣情報與司禮監(jiān)的人么?”

這句話的聲音已經(jīng)軟了不少。

西涼靖看著靖國公,苦笑一聲:“若是孩兒有做出違背祖訓(xùn),為求榮華富貴而攀附奸人的舉動,必定天打五雷轟,從此永墜阿鼻地獄,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生死誓言,輕易不得發(fā)下。

只恐一日蒼天有眼,應(yīng)了毒誓。

靖國公沒有想到西涼靖竟然這樣毫不猶豫地發(fā)了毒誓,心中不由一緊,又想起了韓氏剛死,孩子們剛剛失去了娘親。

他沉默了片刻,長嘆了一聲:“罷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那里,便由為父去解釋就是了,此事待為父細(xì)細(xì)查明之后再議,這些時日你不要隨意再出府了!”

說罷他便起身,負(fù)手向門外走去,沒走兩步,又頓下了腳步,冷淡地道:“還有,你的傷,讓寧安請李圣手來給你看一看?!?/p>

說罷,他不再猶豫,離開了房內(nèi)。

西涼靖看著靖國公離開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嘆,也罷,此事與他無關(guān),遲早會證明這一點(diǎn)的,雖然父親將他軟禁,但這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再發(fā)生什么軍機(jī)泄露之事,自己的嫌疑也能摘個干凈。

只是……他眸光里掠過一絲陰沉,到底是什么人泄露了軍中機(jī)密,又害得他被軟禁府邸之中,若是讓他抓到此人,必定將這細(xì)作給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他的腦海里,瞬間掠過董姨娘那張含笑的俏麗臉孔,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

而此時,董姨娘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慢悠悠地邊賞雪,邊品著松茸雞湯,大丫頭青衣正在為她的金雕暖爐里放銀絲碳球。

今日她心情極好,若是世子爺失去了國公爺?shù)男湃?,那么她未來的孩兒就極為有希望的了。

一名小丫頭忽然匆匆地跑進(jìn)房間,附在青衣耳邊說了什么,青衣一愣,隨后擺擺手,拋給那小丫鬟一吊錢,打發(fā)她走。

小丫鬟接了錢,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青衣便對著董氏低聲道:“國公爺軟禁了世子爺,但是允他在自己的房內(nèi)處理公務(wù),再過些時日,等朝里風(fēng)聲平靜一些,再將世子爺給放出來?!?/p>

董姨娘瞬間手一頓,隨后心中騰起一股子憤怒的火氣,她扣緊了手上的碗筷,尖利地冷笑道:“果然是父子情深??!如此這般都扳不倒咱們的世子爺!”

隨后,她忽然想起靖國公方才因為自己的幾句挑撥離間之語,對她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的模樣,董姨娘將就有些著慌了。

當(dāng)初都是貞敏郡主告訴她,如果想要自己有一天能衣食無憂,無人敢輕賤,那么就必定要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國公爺?shù)膶氉?,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愿意一搏?/p>

若是如今,不能挑撥得他們父子失和,世子爺恨上她,她若是連國公爺也不喜她在此事上的多嘴,失了國公爺?shù)男?,可就不好辦了。

都怪那個貞敏郡主!

自己原本可以隔岸觀火,任由他們斗個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漁利的!

董姨娘懊惱地將手里的茶碗哐當(dāng)?shù)匾凰?,破裂的茶碗頓時響起了尖利刺耳的聲音。

“喲,怎么了,這樣好的景致,也不能讓咱們的董姨娘一笑么,可真是罪過呢?!币坏浪菩Ψ切Φ穆曇粼陂T外響起,嚇了董姨娘一大跳,有些惶惑地看向來人。

卻見著一個窈窕的美麗少女,披著雪白的狐裘大麾正笑吟吟地站在門邊。

不是西涼茉又是誰?

“郡主,你……你何時回來的?”董姨娘錯愕地看著西涼茉,隨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上前恭恭敬敬地對著西涼茉福了福。

“屬下見過郡主,郡主萬福。”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西涼茉面前,她都要自稱屬下。

西涼茉看著她,等著她行禮完了,才淡淡地道:“姨娘不必多禮,且起來吧?!?/p>

董姨娘看著西涼茉臉上神色莫測,她心中諾諾,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郡主,您吩咐屬下做的事,屬下已經(jīng)做了,分明是板上釘釘?shù)氖?,不知為何國公爺竟然還是放過了世子爺?!?/p>

說到最后,她臉上已經(jīng)閃過一絲羞惱不安之色。

西涼茉進(jìn)了門,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主座之上,看著她冷淡地道:“你也不用太心急,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過才一個多月,日子還長著呢,到底我那哥哥是國公爺一手帶大,情分自然比得不別人的,咱們只是要借用此事在國公爺心里種下一根刺罷了,如今咱們要做的就是慢慢讓這跟刺長進(jìn)國公爺?shù)男睦铮傆幸蝗?,這事兒會如咱們所愿的,沒了我那大哥哥,你的孩子就有成為了國公爺最疼愛的孩子么?!?/p>

“這……真的么?”董姨娘有些吶吶地?fù)崦约旱亩亲?,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李圣手前些日子來過呢,說我肚子里的孩子長得可好了,未來必定是個強(qiáng)壯的小子?!?/p>

“哦,是么,那真是恭喜姨娘了?!蔽鳑鲕钥粗冻鲆唤z淺笑來。

董姨娘又猶豫地看向西涼茉道:“妾身真的不能把這個孩子的事告訴國公爺么?”

西涼茉看著自己手里的銀色手爐,不可置否地道:“若是姨娘很想冒一下失去弟弟的危險,也要讓父親高興的話,便自去說就是了,反正咱們國公府邸里這些年能順利生下來的孩子就沒幾個。”

董姨娘臉色一白,隨后咬了唇,眼里閃過一絲狠色:“誰敢動妾身的孩子,妾身必定跟那人拼命!”

西涼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知:“若是老太太呢,你能把老太太怎么樣?”

“老太太?”董姨娘有點(diǎn)不敢相信地道:“郡主若說是其他姨娘,甚至縣主等會對妾身的孩兒不利,妾身倒是相信的,可是老太太怎么會對自個的孫兒不利!”

正是因為肚子里有了孩子,李圣手又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孩子是個男孩,所以她才放棄了原本中立的立場,想要為自己的孩子一搏。

西涼茉嘲弄地看著董姨娘,這個女人真是看著精明過人,卻到底出身下賤,根本不知道這宅門內(nèi)院里面的潛規(guī)則。

她冷哼一聲,有些不耐地道:“因為我那大哥哥出身高貴,為人精明強(qiáng)干,其母韓氏雖然身死,但是他的外祖家卻是嬪后世家的韓家,因為宮里還有一個深得圣眷的韓貴,因為與其期待一個母親出身不好的幼稚嬰孩能將國公府邸發(fā)揚(yáng)光大,不如期待一個已經(jīng)立有軍功的成年孫子更有可能!”

這番毫不留情的話,刺得董姨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顫抖著,吶吶不能言。

看著董姨娘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西涼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再次給她心頭潑上一瓢冷水:“所以,即使?fàn)奚裟敲匆粌蓚€出身一般的孫子,換取她最疼愛的高貴大孫子一帆風(fēng)順,對于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很劃算的事。”

董姨娘咚地一聲跌坐在凳子上,臉色青白地?fù)崦约旱亩亲樱劾锼查g滿是慌張和無措的淚水:“那……我……我今日已經(jīng)將世子爺給徹底得罪了,怎么辦,老太太會不會……?!?/p>

西涼茉走近她,居高臨下的微微一笑,語氣溫柔而充滿了誘惑力:“別擔(dān)心,這不是還有我么,只要你乖乖地聽我的話,本郡主確保今后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今后衣食無憂,必定有朝一日能坐上世子之位?!?/p>

董姨娘看著西涼茉,忽然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么,郡主,您可不能騙我!”

西涼茉輕笑著,拍拍她的手道:“姨娘放心,您如今既然已經(jīng)和大哥哥翻臉了,就不必再瞻前顧后,總要分個勝負(fù)才是,我還有三嬸嬸都會幫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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