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著燕亭，燕亭亦是看著皇上。

她驀地覺得，自己的父親竟是蒼老的那么厲害。

皇上披了衣衫，是要下床來。

燕亭趕緊去扶，說：“父皇，您別下來了。注意身體啊。”

皇上搖搖頭說：“沒有大礙。朕身體撐得住。歇了那么多日了，總在榻上歇著實在難受。也該下來走走了?！?/p>

他一指旁邊說：“你陪我下盤棋吧?！?/p>

這盤棋下了很久很久。一開始燕亭是不做聲的，倒不是她不想說話，而是不曉得該說些什么。她怕說多了，會惹著自己的老爹不高興。

她在走棋的間隙，偷偷看了皇上好幾眼，總覺得父皇的模樣與現代那個因事故墜入山崖死去的父親那般相像。

皇上沒抬眼，卻是淡淡說了一句：“看看看，總盯著朕看什么。朕可是生的好看？”

燕亭噗嗤一下笑出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皇的幽默感。她使勁點著頭說：“好看，可是好看呢。你看我與父皇生得這么像，父皇好看，我自然也好看了呢?！?/p>

這話題觸動了皇上心里的某跟弦，他的身子震顫了一下，沒有接話，默默的走著棋。

皇上合了口，燕亭便又不知該說什么了。

許久，皇上才又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答應你與孔雀王鳳陽的婚事？”

燕亭注意到，皇上用了一個“我”字，而不是平日里使用的自稱“朕”。此時，皇上已是放下了帝王的身份，單純以一個父親的姿態(tài)在與燕亭傾談。

燕亭說：“女兒不知?！?/p>

“天朝乃是天下第一大國。與我天朝接壤有四十五個小國，皆為天朝的附庸國。這些國家的君王只能稱王而不能稱帝，每年需向我天朝進貢繳稅。在這些國家中，酈國雖不是最強的，但無疑是崛起最快的。”

“酈國居于朔北，十分廣袤，以前曾分為七個部落，部落之間經常征戰(zhàn)。在未統(tǒng)/一以前不足畏懼，可厲害的是孔雀王鳳陽的父王將這七個部落一統(tǒng)成了一個國家?！?/p>

“而到了鳳陽這一代，勢頭更勁。由于部落的七個女兒都嫁于了鳳陽，部族之間空前團結。我猜測，日后酈國必成大氣，風頭甚至會蓋過桑也，韓都二國。”

“我應下他，一是出于政事考慮。強強聯手，便會成為一個更強的同盟。西南熔逐得知后，自然也不敢太過猖狂。二是出于對你的幸福的考慮，鳳陽是個不錯的人，溫柔細膩，樣貌更是出眾。聽聞此前他入宮你二人之間有點交情，想來若是嫁過去，他也會對你好的。”

“只是，不管在哪里。希望你都能留一個心眼，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枕邊人?！?/p>

燕亭身子抖了一下，皇上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在教自己深宮生存法則？可既然他對這些了解的那么清楚，為何自己卻做不到呢？

燕亭壯了壯膽，便問：“恕孩兒斗膽，父皇可是信任尚貴妃？”

皇上忽而笑了，他似是篤定了燕亭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反問：“你說呢？”

“燕亭不知道……”

她心說以尚貴妃那鬧騰勁兒，皇上沒理由去相信她?？杉热凰郎匈F妃的劣行，為何不阻止她？

皇上說：“政事、家國，遠比你想的要復雜。我們看似是一個家庭，有父親、母親、有孩子和隨從，可實際上，我們同時又具有其他的身份。數年前，連續(xù)三年天災，地震、洪水、干旱，百姓承受疾苦。賑災糧草物資發(fā)出去無數，國庫差點便是虧空。而尚貴妃二哥乃是江南第一商賈，他發(fā)動無數商人捐糧救災，貢獻頗大。其父曾是朝中重臣，位居一品，其大哥現下亦是在朝中任職。其姊妹遠嫁桑也貴胄也是一段佳話?？梢哉f，尚家對天朝貢獻極大。因而有些事情她雖然做的出格了些，朕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