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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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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三人陸續(xù)聽到了僖宗又逃離京城、播遷興元及襄王篡位的消息。韋莊欲往興元,一來天子跟前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二來也想借機拜望秦韜玉,打問徐氏姐妹的消息;杜荀鶴欲回池州老家;羅隱卻欲取道蘇州探望陸龜蒙,然后回臨安。韋莊臨別,贈詩一首:

晴煙漠漠柳毿毿,不那離情酒半酣。

更把玉鞭云外指,斷腸春色在江南。

羅隱、杜荀鶴送走韋莊后,心中不覺有些悵惘。羅隱道:“端己心系朝廷社稷,實乃忠義之士??上В绱舜蟛?,卻不能為朝廷所用。”

杜荀鶴道:“我看端己是重美人過于江山,此次西行,我看他更多的還是為了徐氏二女?!?/p>

“端己倒確是個雅人!”羅隱笑道,“你看他的詩作,真正是美詞如潮,佳句繁花,實在令人贊嘆?。 ?/p>

杜荀鶴道:“是呀,哪像你老羅,俗字連連,什么‘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羅隱道:“你小杜也別說我,你不也是滿筐俗語嗎?什么‘世亂奴欺主,年衰鬼弄人’;還有‘??萁K見底,人死不知心?!?/p>

杜荀鶴笑道:“也強過你的‘西施若解亡人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羅隱道:“也好過你的‘只恐為僧僧不了,為僧得了盡輸僧’;還有‘乍可百年無稱意,難教一日不吟詩?!?/p>

杜荀鶴道:“那你的‘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止知事逐眼前去,不覺老從頭上來’呢?簡直就是大白話!”

羅隱道:“你的‘舉事盡從愁里老,誰人肯向死前閑’,‘莫道無金空有壽,有金無壽欲何如?’,‘世間多少能言客,誰是無愁行睡人’,‘誰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全是俗話,俗不可耐!”

杜荀鶴聽罷,臉上故作生氣狀,但內(nèi)心卻暗自得意——羅隱這鼎鼎大名的一代詩杰,竟對自己的詩作如此知深!嘴上還說道:“你也別笑話我,且聽聽你的‘能消造化幾多力,不受陽和一點塵’;‘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明年更有新條在,繞亂春風(fēng)卒未休’……”

羅隱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你也別笑我,我也不笑你,你是一個俗人,我是俗人一個,半斤八兩,彼此彼此?!?/p>

經(jīng)此一論,二人更是投緣。次日一早,杜荀鶴與羅隱握手言別,也贈詩一首:

去越從吳過,吳疆與越連。

有園多種桔,無水不生蓮。

夜市橋邊火,春風(fēng)寺外船。

此中偏重客,君去必經(jīng)年。

羅隱與杜荀鶴分手離開金陵后,不幾日,就到了蘇州。說來也巧,正趕上陸龜蒙六十壽誕,陸府雖然賓客不多,但卻都是一時俊彥、天下名士。令羅隱倍覺意外的是,在這里,他竟見到了傳說已死于黃巢亂軍之中的皮日休。二人自杭州一別,已有二十多年沒見,自是分外親切。皮日休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先是讓羅隱看他的得意之作《正新樂府》,后又拿出他新近修正的《皮子文藪》,最后又介紹一少年書生與他認識:此人姓皮,名光業(yè),是皮日休的侄子,眼下就職于杭州防御使錢镠的幕府。

陸龜蒙也久聞羅隱之名,便介紹他與曹松、聶夷中等名士相見。次日,群賢陪同皮、陸二老游覽吳王宮遺址。路上,聶夷中告訴大家:“諸公可否聽說,郴州名士曹唐去世了?!?/p>

羅隱奇道:“就是那位著有《紫府玄珠》的曹唐嗎?”

聶夷中道:“正是,昭諫認識他?”

羅隱道:“前些年游終南山,我曾遇見他。這人甚是有趣,當(dāng)時我有一首新作《題牡丹詩》,末兩句是‘若教解語應(yīng)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曹唐卻說:‘這不是賦牡丹,而是題女子有殘疾,是啞巴!’”

眾人大笑。

羅隱繼續(xù)道:“我也剛看過他的新作《漢武帝宴西王母詩》,詩中有‘花影暗回三殿月,樹聲深鎖九門霜’,又有一句,‘樹底有天春寂寂,人間無路月茫茫?!曳创较嘧I道:‘我這題啞女詩,還不如足下的題女鬼詩呢’!曹唐就問我:‘何以見得?’我說:‘樹底有天春寂寂,人間無路月茫茫。’不是寫鬼是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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