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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麻子的隊伍南撤時，抓走了郭宇村十七個男丁。

一夜黃毛風(fēng)，將天地間染成黃色。一輛牛車在田間小路碾過，揚起一路黃塵。遠遠的什么地方傳來一陣狗叫，顯得有氣無力。

豆瓜娘站在村頭的土坎上，久久地張望。風(fēng)掠起滿頭華發(fā)，歲月的犁鏵把臉頰犁出一道道溝壑，襤褸的衣衫包裹著孱弱的軀體，眼神無助而茫然，好似一尊塑像。

遠遠的山谷里，傳來一陣陣悶響，那是黃河在吼。風(fēng)掠過山村，誰家的門板在咣當(dāng)。突然一陣響亮的嬰兒的哭聲刺破黎明的死寂，良田爺慌慌張張地跑出村子，對著豆瓜娘大聲地喊著：“豆瓜娘，趕快回家，豆瓜媳婦生了”！

豆瓜娘渾身一激靈，臉上的肌肉開始痙攣。一雙小腳不停地轉(zhuǎn)換著，好像不是再走，而是在飄。初春的早晨那哭聲顯得格外嘹亮。狗不再咬，風(fēng)顯出疲態(tài)，灰蒙蒙的天上飄起了雪花。誰家茅屋頂上升起了第一縷炊煙，村口的歪脖子樹上，喜鵲夫妻在對唱。

豆瓜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屋子，只見全發(fā)嫂子已經(jīng)把孩子包裹好。豆瓜媳婦身上裹條棉被平躺在土炕上，眼里含著淚花。

全發(fā)嫂子就住豆瓜家隔壁，睡夢里聽見豆瓜媳婦在大聲呻吟，趕緊從炕上爬起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來到豆瓜家，看見豆瓜媳婦下身一片洇濕，羊水已破，臨產(chǎn)前的沉痛使得剛結(jié)婚不到一年的新媳婦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然而婆婆卻不在家。自從豆瓜父子被郭麻子擄走以后，豆瓜娘幾乎每夜都睡不著，天不明就爬起來，到村口的土坎上張望?；糜X中她的兒子和丈夫就在今早歸來，那種期盼刻骨銘心，能使石頭落淚。

全發(fā)嫂子顧不了許多，手腳麻利地安頓豆瓜媳婦平躺在炕上，雙腿剛剛彎曲，就能看見新生嬰兒黑黑的頭發(fā)。孩子剛剛出世，就不甘寂寞地大聲啼哭，是個男孩，郭宇村又喜添新丁。全發(fā)嫂子用一把剪子剪斷臍帶，剛把孩子包裹好，豆瓜娘就回來了。全發(fā)嫂子又幫豆瓜娘把孩子的胎盤塞進炕洞，打掃干凈炕上的血漬?？粗磺卸及差D好了，全發(fā)嫂子打算離去。豆瓜娘一把拉住全發(fā)嫂子的衣袖，不讓她走，說：“就在家里吃飯”。

全發(fā)嫂子無奈地笑笑：炕上還有一堆娃崽，誰喂他們？

豆瓜娘不再挽留。灶膛里一把火，水開了，滿屋子彌漫著濕漉漉的水霧。孩子睡著了，平躺在豆瓜媳婦的身旁，豆瓜媳婦瞧一眼睡在身旁的兒子，咧嘴笑了，蒼白的臉頰上現(xiàn)出一對酒窩，一雙毛眼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