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東西一樣樣地擺好，大致估算了價格，就掏出一疊厚厚的票子，遞給中年婦女，有些感慨地道：“老先生生前清貧，但眼力極好，收集到的都是些稀罕玩意，但如今世道不同了，真正識貨的人越來越少了，這些東西，也賣不出什么好價錢，只能給這些，你要理解?！?/p>

“沒關(guān)系，您是家父的生前好友，總不至于蒙我！”中年婦女趕忙接過錢，也沒有數(shù)，就直接揣到兜里，瞅著臺階上的壇壇罐罐，嘆了口氣，悻悻地道：“本想留個念想，可東西實在太多了，還占地方，不如把房間騰出來，給孩子當(dāng)書房，也免得睹物思人，看著傷心?！?/p>

張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過身子，招呼道：“小伙子，幫個忙，幫我把這些東西拿進(jìn)來。”

周景微微一笑，走了出來，幫張老板把東西一件件地拿到鋪?zhàn)永铮@時，中年婦女忽然想起什么，趕忙把出租車的后備箱打開，輕聲道：“張老板，這里還有一塊奇石，老爺子生前最喜歡這塊石頭了，沒事兒就盯著看，您瞧著值錢嗎？”

周景跟在張老板的身后，來到出租車邊，探頭望去，卻見里面平放著一塊褐色石頭，這塊石頭個頭不小，足足有兩個西瓜般大，表面光滑，白色顢帶突出，顢上有松花，上面隱隱還帶著蟒紋，如同鱗片一般，看著倒有些與眾不同。

張老板只瞧了一眼，就沒了興趣，擺手道：“抱歉，我們店里不收石頭，你還是向別處問問吧?！?/p>

中年婦女頓時泄了氣，輕聲道：“算了，那還是扔了吧，小伙子，你幫幫忙，給抬下來吧?！?/p>

周景把石頭搬了出來，只覺得有幾十斤重，他把石頭放到道邊，和張老板回到店里，張老板就拿起一個竹筆筒，遞給周景，笑著道：“小伙子，多謝你幫忙，這個送你了！”

周景笑著擺擺手，客氣地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張老板不必客氣。”

張老板把柜臺上的東西收拾起來，望著門外中年婦女上車離開，才搖了搖頭，皺眉道：“這女人說話辦事都行，瞅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對家里老人竟然那樣刻薄，真是讓人意外！”

周景微微一怔，詫異地道：“怎么說？”

張老板倒了杯茶水，抿上一口，瞇著眼睛道：“前些曰子，和老先生一起下棋時，經(jīng)常聽他說，幾個兒女為了爭奪房產(chǎn)，都變著法地折磨老人，有時連口熱乎飯菜都吃不上?！?/p>

周景皺了下眉頭，輕聲道：“那真是太過分了?！?/p>

張老板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如今這世道，人心都壞掉了，很多事情，沒法說?！?/p>

周景笑笑，沒有吭聲，等了半晌，仍不見王延年回來，他不禁有些擔(dān)心，就起身來到店鋪門口，向外張望，卻沒有看到人影。

正張望間，卻見一個胳膊上戴著紅箍的胖大媽走了過來，指著路邊的石頭，沖著他呵斥道：“年輕人，這里不許亂丟東西，你趕緊把石頭挪走！”

周景微微一怔，趕忙解釋道：“大娘，這石頭不是我的?！?/p>

胖大媽卻雙手叉腰，不依不饒，板著面孔，氣勢洶洶地道：“那我不管，剛才好多人都看到了，石頭是你從出租車上卸下來的，你得負(fù)責(zé)弄走，別到晚上絆倒行人?！?/p>

“好吧，那我挪走?！敝芫坝行o奈，卻不想和她爭辯，搬起沉甸甸的石頭，向四處望了下，就走到十幾米外的路虎車邊，打開后備箱，把石頭輕輕放了進(jìn)去。

回到店里，見那尊龍泉鳳耳瓶還在，他就微微一笑，沖著老頭道：“收集古董也就罷了，怎么還有喜歡玩石頭的？”

老者低垂著頭，把玩著一只翡翠扳指，語氣平淡地道：“很正常，山無石不奇，水無石不清，園無石不秀，室無石不雅，古人這些愛好，都是可以怡情養(yǎng)姓，陶冶情艸的?！?/p>

周景見老者出口成章，談吐不凡，也不禁暗暗稱奇，又等了七八分鐘的功夫，副市長王延年才趕了回來，付款之后，周景幫著他把瓷器裝到檀木箱里，小心地抱到車上，輕聲道：“王市長，現(xiàn)在去哪里？”

王延年抬腕看了下表，輕聲道：“時間還早，先去看個朋友吧，在友誼商場后面的雙陽小區(qū)里，認(rèn)得路吧？”

“認(rèn)得！”周景發(fā)動了車子，緩緩駛出古玩市場，沿著馬路向西側(cè)行去，約莫半個小時后，車子開進(jìn)雙陽小區(qū)，在一棟電梯樓邊停下，王延年下了車子，站在車邊打了個電話，就夾著公文包，信步上樓。

周景吸了一顆煙，就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繞到車后，打開后備箱，取出那塊大石頭，看了半晌，不住地?fù)u頭道：“這么個破石頭，還能怡情養(yǎng)姓，陶冶情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