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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乍然波平

“說真的,我原來是瞧不起你的,認為你是個沒骨頭的家伙?,F(xiàn)在來,還真的如謝夫子所說的一樣,還是你們這些讀書人肚子里彎彎繞厲害的緊,繞著繞著就高人一等了——用謝夫子的話說,叫……叫什么來著?”黑三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著急,卻找不到合適的用詞。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范大接過話頭說道。

“非也非也。”謝夫子糾正,“應(yīng)該是——大智若愚?!?/p>

“對對對!”眾人連忙應(yīng)和,謝夫子受人追捧,更是捻著花白的胡子挺直了腰板,還真有幾分胸中自有乾坤肚里當埋文章的當世鴻儒的風采。

莫降不再理會這一干人等的胡鬧,抬頭發(fā)現(xiàn),劉芒也躲在人群后面,似是笑的非常開心。莫降也朝她微微一笑,知道此地人多,而那小丫頭不愿在人多嘴雜的地方和莫降說話,因為莫降總是直接點出她的真實身份——盡管她的身份在相府內(nèi)早已不是個秘密——說她偏執(zhí)也好,單純也罷,她總是倔強的認為自己的潛藏計劃是十分成功的。

就在眾人叫嚷著要進屋在去新娘子的時候,管事拉圖沖進了小院,一聲大喝:“是不是都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了?!”

眾人這才一哄而散,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小院重歸沉寂。

莫降踏破這沉寂緩步走過來,冷聲說道:“苦中作樂,以娛殘生。拉圖管事就連這點樂子也不肯讓他們享受么?”

“一幫賤奴,享哪門子樂呵?”拉圖反唇相譏。

劉芒卻反駁道:“光明神說,愛自己,愛生活,愛生活之樂趣,即是愛光明神。”——躍到半空的朝陽,將一縷金光撒在她的臉上,更讓這張純真的臉龐分外圣潔。

拉圖卻懶得去理會這個癡愚的小丫頭,懶得關(guān)心對方那一臉的圣潔,他對莫降說道:“我不曉得你小子用了什么妖言,只蠱惑得大公子竟然容忍了你如此逾制之舉。但是阿丑你該明白,你和那韓菲兒一事只是特例,類似之事是絕然不可能發(fā)生在其余漢人奴隸身上的,還請你不要炫耀,以免引誘他們也做出類似之事,壞了這天下的規(guī)矩……”

莫降心說:“只是你們黃金族人定的規(guī)矩罷了!”卻沒有出言反駁,任由拉圖滔滔不絕講個沒完。

那拉圖說了一陣,卻見院中兩人都不理他,也覺得對牛彈琴甚是無聊,于是才說起來此的正事,“這是大管事給你的?!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又加了一句,“你一個人就可以了?!比缓鬂M是不屑的了劉芒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莫降才不理會拉圖說的什么“一個人”,當著劉芒的面就撕開信件細讀一番——原來是德木圖要給相府西院這次的風波畫上一個句號了。

信中先是說,德木圖已經(jīng)準備貼出告示:說有歹人潛入相府西院,欲行不法之事搞亂西院。于是先偷了拉圖的銀票,又偷了阿丑的信物,后來見第二份賞銀過高,怕行事敗露,于是便想燒死阿丑滅口。不過他德木圖早有計劃,先是命令拉圖告發(fā)韓菲兒迷惑那歹人,后又和阿丑配合,一舉暗中將那人抓獲。

至于眾漢人奴隸手上的紙鈔,只不過是大公子利用他在朝中的關(guān)系特意做出來混淆那歹人判斷的道具,根本不能流通,還請得到偽鈔之人速速上繳——至于賞賜范大等人的百兩現(xiàn)銀,則是為了演戲不得不賞罷了,還請范大等人交還——不還?你若敢不還,本大管事定然要你好!即便德木圖說過“區(qū)區(qū)千兩,不過相府九牛一毛?!钡羌幢闶沁@一毛,他也是不打算便宜了那些漢人奴隸的。

至于那歹人為什么非得要燒死阿丑,至于那歹人是什么來歷,德木圖是不會在告示上細說的,他就是要引發(fā)眾人遐想,聯(lián)想的越是豐富越好。他們一旦開始胡思亂想,便會用自己的想象補充了這個謊言中的幾處紕漏——這是人的弱點,一旦對某個秘密產(chǎn)生了興趣,偏偏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只要有人給出一個方向,他們便會順著這個方向,按照自己的主觀意愿,尋找所謂的答案。

而在這次的風波中,管事拉圖,阿丑,還有那韓菲兒都是有功之人,所以大公子特別恩重相戀的二人結(jié)合,至于其他人,還請絕了類似的念想。

莫降完了信,雖然覺得德木圖的說辭漏洞百出。但是他也明白,這此的風波,表面之上恐怕真的要結(jié)束了。

他德木圖只是需要給出一個說法,做出一個姿態(tài),這件風波就必須要停止。為什么?因為在這相府西院之中,對于漢人奴隸們而言,大管事有絕對的話語權(quán),而且不允許有人質(zhì)疑,那些漢人奴隸若是膽敢質(zhì)疑大管事的權(quán)威,就是自尋死路——你們沒有地位,沒有人格,還有什么資格知道事實的真相?再說,何為真相?我大管事所說的便是真相。無論這所謂的真相多么荒誕,多么經(jīng)不起推敲,所有的漢人奴隸也必須接受——只因為一旦有所質(zhì)疑,便會引來災(zāi)禍。

以暴力威脅杜絕質(zhì)疑的聲音,然后在時間的作用之下,讓這件事的影響慢慢淡出人們的視野,最終湮滅在歲月的長河里。對于德木圖來說,這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手段了。

莫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自己所屬組織建立的目的,想起所面對的敵人力量的強大,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渺小和受到的種種束縛,想起托克托一言之威就讓這件事情再無波瀾的殘酷現(xiàn)實,臉上神色,復(fù)雜異常。

“莫降?信上說了什么?”劉芒到莫降完信件之后面沉似水,很是關(guān)心的問道。

莫降沒有回答,把信遞給劉芒,意思是你便知道了。

“我不打算了。”劉芒搖搖頭說道:“可能真的如你那天所說,我的心受到了污染,不再純潔,所以不再想讓這些塵世間的俗物加重它的污染——想想昨夜忽然聽到你的屋子著火的時候我的茫然無措,想想知道你平安的時候我的欣喜若狂,我都不知道這是怎么了?!?/p>

這些話幸虧是從一個年僅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嘴里說出來的,不然莫降定然會想:“我莫降竟然如此的優(yōu)秀么如此的有魅力么如此的有吸引力如此的命犯桃花么?”

劉芒接著說道:“以我光明教義,我們接受光明之神的指引,被光明包圍,受光明恩澤,心靈應(yīng)該永遠光潔,永遠像陽光一般純潔。它照耀世間萬物,給萬物以溫暖和光明,但是你卻永遠都摸不到它,也觸不到它。我們光明教徒也應(yīng)該如光一樣,無聲無覺的給世人的心靈帶來溫暖和光明?!?/p>

“可是自我出了教廷來到這相府之中,見到了人和人之間無處不在的傾軋爭斗,起先還會想正因為如此才要傳播光明教義,讓這個世界再無隔閡;可是到了后來,卻總是會因為受傷的一方而悲傷,總是會因為勝利的一方而喜悅。我悲傷,因為暴雨璀璨和花朵,因為菲兒姐姐受了誣告因為莫降房屋失火生死不明;我喜悅,因為暴雨過后空氣更加清新,因為范大叔得了賞銀而有可能重獲自由,因為菲兒姐姐終于和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本來不應(yīng)該有歡喜或者悲傷,我本來只該想著如何讓這個世界上多一些歡喜,少一些悲傷……”

莫降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刮了刮劉芒那緊蹙的眉頭,笑著說道:“小丫頭,聽我一句勸——如果你想做個圣人,那么你首先應(yīng)該學會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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