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孫暹不在汪文言的結(jié)識名單中，只因他清晨到了陳矩府，聽聞陳矩來給孫暹拜年，才把他劃入的。陳矩是岳父交代的必須拜訪的內(nèi)宮太監(jiān)。

“孫公公，小生給您拜年！”一入屋內(nèi)，他便獻(xiàn)上禮物。本是要給陳矩的，但這樣做或許更能表達(dá)誠意，因為陳矩就在旁邊。

孫暹很冷淡，“哦，多謝汪公子?！?/p>

雖然知道坐一旁的是誰，汪文言依然很客氣地問：“這位是？”

“在下陳矩?！标惥刂鲃哟鸬?。

“哎呀，原來是陳大人啊。那日小生去拜訪而不得見，不成想今日在孫公公這巧遇?！蓖粑难燥@得很驚喜。

陳矩笑著擺手，“真是湊巧?！?/p>

“汪公子怎會來看望雜家呢？”作為主人，孫暹可不想被冷落。

汪文言再次恭敬地行禮，“孫公公久在宮中，德高望重，大名遠(yuǎn)揚，晚生早有心拜訪，但恐唐突。故選這年初一前來拜年，以示誠意。”

此話一出，不管是否真心話，孫暹心中已是美滋滋的。

汪文言能言善辯，舌如巧簧，不一會，就與兩位內(nèi)宮權(quán)貴相談甚歡。孫暹、陳矩樂個不停，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在外候著的東廠廠衛(wèi)急匆匆地走入，在陳矩耳邊小語幾句。陳矩臉色巨變，站起告辭，“公公，汪公子，皇上急召，告辭?！闭f完，急忙離開。

“出大事了！”老辣的孫暹馬上有了判斷。

汪文言也由此判斷，但故作驚訝，“公公何出此言？”

孫暹端茶飲口，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見此情景，汪文言不好追問，望著房間左側(cè)博古架道：“聽聞年前公公府上出了點事?！?/p>

孫暹擺手，“不說也罷，家賊難防哪?！蹦羌略缫褌鞅榫┏?，汪文言知曉并不為奇。

汪文言站起，到了博古架旁，仔細(xì)端詳架上的陶器、瓷器、紫砂壺等，心中贊嘆盡是一等一的寶物。

“汪公子似乎對雜家這些小玩意很感興趣?！睂O暹不覺對他產(chǎn)生警惕。

汪文言倒不隱瞞，“每一樣都是稀世珍品，任何人見到都會感興趣?！?/p>

孫暹雙目微閉，“汪公子喜歡哪樣，拿去便是?！?/p>

“豈敢，豈敢?！蓖粑难悦﹄x開回座，繼續(xù)道，“公公誤會小生意思。小生覺得象我這類頭一次見到這些物品的人都會感興趣，那些天天面對的人產(chǎn)生貪念也就難免?！?/p>

“哼哼?！睂O暹冷笑兩聲，“這個不勞汪公子擔(dān)心，所有的下人雜家都已換掉?！?/p>

汪文言搖頭，“這無法改變根本。恕小生直言，因為曾發(fā)生過搶劫之事，財已外露，便會有人繼續(xù)鋌而走險?！?/p>

“那汪公子的意思？”

“只有斷了這些人的念頭才最安全?！蓖粑难越忉尩?，“公公若將這些寶物換成銀兩，再弄些很一般的物品擺在府上，豈不更佳。銀兩方便保存，公公會少操心很多?！?/p>

孫暹心動。再一年，他便要離開皇宮。人走茶涼，到時還有多少人會對自己用心，是個未知數(shù)。銀兩在身邊再好不過，到哪都能呼風(fēng)喚雨，衣食無憂。

汪文言笑著站起，“這只是小生的建議，公公可以考慮一下。小生恰好有幾個日本商人朋友，若公公用得到，只管吩咐小生。”說完辭行。

陳矩到達(dá)乾清宮時，另一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田義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地聽著萬歷皇帝明神宗朱翊鈞的訓(xùn)斥。

“他們一個個自以為是，何曾把朕放在眼里。整日的奏那個腐朽，奏這個奸猾，現(xiàn)在朕的人被殺，怎么無人來奏嚴(yán)懲兇手！可惡，可恨，可氣！”朱翊鈞暴跳如雷。

初當(dāng)皇帝那些年，外有高拱、張居正，內(nèi)有大太監(jiān)馮保嚴(yán)格管束著，他很不舒服。但這些人很有本事，比如張居正的變法讓大明朝煥然一喜，所以他忍著。

張居正去世，他開始親政，對于一心想成為千古一帝的他來說，每日工作六七個時辰是常有的事。他大膽地派兵支援朝鮮打敗日本的豐臣秀吉，他果敢地下令出兵寧夏一舉鎮(zhèn)壓了哱拜之亂等等?？墒?，慢慢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越努力，得到的批評也越多。官員間的相互攻擊相互謾罵相互指責(zé)更讓他厭煩不已。于是他變了，他開始不理朝政，他開始整日與鄭貴妃談情說愛，他開始愛上了酒，愛上了鴉片煙，愛美色，愛許多讓他覺得舒暢覺得痛快的東西。于是便有了十多年不上朝的萬歷皇帝。

田義趁皇上氣憤不已，大口喘氣，沒說話的當(dāng)口，小聲向已跪在身邊的陳矩道：“云南發(fā)生民變，礦稅太監(jiān)楊榮被投入烈火中活活燒死?！?/p>

“陳矩，你說朕該怎么辦？”萬歷見陳矩來到，劈頭蓋臉地問。

陳矩慌忙道：“皇上莫氣，龍體重要?！比f歷皇帝身子本就弱，這些年的縱情酒色讓他更加虛弱。

萬歷根本不睬他這句，性格倔強(qiáng)還帶著孩子氣的他對跪著的兩位下旨：“你們?nèi)ジ嬖V沈一貫他們，若不嚴(yán)懲兇手，朕便不進(jìn)食！”

“皇上！”兩人驚叫，便要勸阻。

“朕很認(rèn)真的，你們下去。”萬歷一揮手。

我們的皇上絕食了！消息瞬間傳遍朝廷內(nèi)外。

萬歷皇帝再一次成為千古第一帝，千古絕食第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