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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逐漸爬上云端，一縷一縷的陽光灑下來，卻難以溫暖僵硬的身心。廊前的枯草覆滿白霜，滿眼冷冷清清，不勝凄涼。

秀娥端著早膳來，瞟了眼窗外，微笑道：“聽說暖房培了幾十盆杜鵑，紅紅粉粉的可漂亮了，晚些吩咐人送幾盆來，娘娘瞧著也賞心悅目。”

我唇角微動，淡淡道：“杜鵑開于春日，現(xiàn)在天氣尚寒，即便能勉強(qiáng)撐一兩日，遲早會被霜寒凍死?；ㄅc人并無兩樣，要適合的季節(jié)和土壤才能長久，何苦要強(qiáng)迫她們提早開放?！?/p>

秀娥輕輕一嘆，將早膳擺在炕桌上，“娘娘，適合不適合，咱們也過了這么多年。有些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就慢慢忘了，叫它過去吧。日子總要繼續(xù)，一生還那么長，難道就這樣一直消沉下去？”

說畢，她握住我的手，憐惜地道：“姑姑相信，娘娘從未后悔過。姑姑更相信，娘娘對陛下的情意始終如一。娘娘和陛下都沒有錯(cuò)，要怪……只能怪世事無常，要怨只能怨天地不仁……”

我輕聲道：“有很多事，完全可以避免發(fā)生。不錯(cuò)，我不可能恨郎主……此生，亦從未后悔過嫁給他，能和郎主恩愛十幾年，是我永生永世也忘不掉的美好……”

我苦澀一笑，低頭攪動碗里的燕窩粥，微嘆道：“然而，人活一世，并非只有男女情愛……既難以割舍，又無法釋懷，剩下的路，只能逃避了……”

話說完，外頭傳來一片請安聲，紗窗外出現(xiàn)了一個(gè)明黃色的魁梧身影。秀娥與我對視一眼，叮囑道：“千萬別再和陛下起沖突了?！?/p>

我默然頷首。低眉繼續(xù)攪動燕窩粥，熱氣一絲絲散盡，我依舊提不起食欲。

迪古乃掀簾進(jìn)來，脫下斗篷遞給了秀娥，淡淡地問：“娘娘近日飲食可好？”秀娥猶豫不定，如實(shí)答道：“娘娘胃口不佳，每頓只能勉強(qiáng)喝幾口粥?！?/p>

她當(dāng)然騙不了迪古乃，我枯槁蒼白的面容說明了一切。迪古乃揮手示意她退下，又取來一面象牙小鏡，忍著怒意道：“你自己瞧瞧。瞧瞧你的臉色，你是要絕食來報(bào)復(fù)朕嗎？”

余光瞟去，鏡中一張秀臉削尖而憔悴。雖然美貌不改，眼角眉梢卻悄然滋生了細(xì)膩的皺紋。雙頰蒼白無血色，雙眸失去了往昔的水潤與靈動，死氣沉沉，蕭索至極。

我終于開始變老了。

一只大掌扼住我的下頜。強(qiáng)迫我揚(yáng)起目光。我順從地抬眼，平靜地凝視著迪古乃，卻赫然發(fā)現(xiàn)他仿佛也開始變老了。

凌亂的胡茬，微微凹陷的雙頰，暗淡的膚色，疲倦的眼神……

如絲如綢的眷戀彌漫心頭。我險(xiǎn)些就要再次淪陷，迪古乃似乎讀出了我情緒的變化，俯身一把將我擁我懷中。纏纏綿綿地喚了聲：“宛宛……”

我低低“嗯”了一聲，纖細(xì)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背，想要記住他每一個(gè)骨骼的位置、每一塊肌肉的硬度。迪古乃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欺身壓住我，想要與我貼的更加緊密。

緊緊相擁。多日的疏離似乎淡卻，只剩下滿滿的、濃濃的相思與依戀。迪古乃呼呼喘氣。黑眸重新煥發(fā)光彩，充滿了烈火般的渴望。我微微移開視線，淡笑道：“天剛亮，你不去上朝了？”

迪古乃吻一吻我唇角，嗓音喑啞地說：“想要了你再去上朝。”我一笑，食指摩挲他的唇，問道：“近幾日，你在哪兒歇著？”

他解開我的襟扣，說道：“昭明宮?！?/p>

我心微動，閉了閉眼，捧著他的臉說：“如今，宮中只有一后二妃，待春天來，就下詔采選美人進(jìn)宮吧。”

聞言，迪古乃面色一僵，倏然直起身體，沉聲道：“宛宛，你還在怨朕？”

我默然，睫毛輕輕眨動，青絲纏繞散落在枕頭上，隨風(fēng)微微飄動。

片刻的沉默，暖閣內(nèi)寂靜的過分，直到一聲嚎哭傳來，打破了壓抑僵硬的氣氛。茗兒腳步急促地跑來，隔著氈簾興奮地大叫：“娘娘，殿下哭著要娘娘呢！”

要我？

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