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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住心口的疼痛，從宗賢懷中抬起頭，望著這對相交多年的主仆二人，進行著生死分離的訣別。想當年高慶裔病重在云中，完顏宗翰不遠千里快馬加鞭趕至他身邊，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感？不是主人對奴隸，不是上級對下級，而是相逢多年的知己之情、相守數(shù)十年的兄弟之義……此時此刻，完顏宗翰的心里，該是有多痛！

完顏宗翰在答離和設(shè)也馬的攙扶下，緩緩行至高慶裔跟前，伸手欲將他從地上扶起。我雙眼開始迷蒙，只聞得他語氣沉痛的低喚一聲：“慶裔，快起來……”

高慶裔不愿起身，緊握住完顏宗翰的手，仰頭淚流滿面的：“主公待我恩重如山，臨死前還能給主公磕頭，是慶裔的福氣……慶裔出生微寒，當年能得主公賞識，跟隨主公行軍多年，慶裔也不枉此生……只是主公您，若早年能聽慶裔之言，稱帝西京何至有今日？我死后……只怕就該輪到主公您了……請您善自珍重！”完已是渾身顫抖，重重的給完顏宗翰磕了三個響頭。行刑者上前向完顏宗翰躬身行禮，“行刑時辰已到，王爺您——”

完顏宗翰倏然起身，聲嘶力竭，仰天大哭：“老天殘忍！我宗翰號令千軍萬馬，稱雄天下，豈料會落到如斯境地，連我最親之人也無法保全……”

我再也忍不住，埋在宗賢懷里“哇哇”大哭起來。四下金兵見到完顏宗翰如此情狀，皆面露感慨，低下眼睛，不愿多看。時辰已到，高慶裔和完顏宗翰對望幾秒，被行刑者押上了刑臺……

一聲令下，宗賢捂住我的雙眼，只聽得完顏宗翰一聲哀嚎，再睜眼時，高慶裔人頭落地。[]~)[]完顏宗翰身子一歪，昏厥倒地……

“義父——！”我痛聲驚呼，掙開宗賢，沖出侍衛(wèi)，嘶喊著撲了上去……

殘燈如豆。

醞釀了一天的暴雨終于在黃昏時鋪天蓋地而來，任它再大再急，也無法沖刷掉遍布全城的膻腥之氣。

今晚，有人哭，有人笑。

我坐在床邊，拿著溫熱的手巾，一遍一遍，撫著完顏宗翰的額頭。屋外坐滿了人，多是他平日里最信任的親信。希尹本在病中，聽聞完顏宗翰在刑場上昏厥后，硬是趕了過來。

屋外突然傳來幾聲爭執(zhí)，我微微皺眉，秀娥推門而入，雙眼紅腫如核桃。下午我隨完顏宗翰回來時，她們抱著我?guī)缀蹩蘖税雮€時辰……哭我，哭高慶裔，也哭完顏宗翰。

我淡淡地問了一聲：“外頭怎么了？”

秀娥輕聲：“宮里來人了，問王爺身子可有大礙、需不需要傳御醫(yī)來診治?！蔽翌D時惱羞成怒，猛地坐起身子，開門沖了出去。

正廳主位上坐著希尹和完顏宗翰的正室，一位病怏怏的婦人。這么多年，我是頭一次見到她，方明白為何她一直那么低調(diào)不爭。身子不好，只能常年臥榻，連風都吹不得丁點。

三個身著宮中官服的男人正低頭陪笑和希尹話。我悄無聲息地走近，操起桌上的瓷壺狠狠地往地上一擲，只聞得“哐當”一聲，廳中瞬間安靜下來。希尹微微一驚，起身踱過來疑惑道：“怎么，粘罕醒了？”

我未答，而是直接走到那三個男人跟前，冷冷笑道：“陛下真是有心，派你們過來做什么？看我義父是死是活？”他們聞后一驚，跪地惶恐道：“郡主何出此言，陛下心慈，惦記王爺，特派臣等前來慰問。[]~)[]若需宮中御醫(yī)——”

我“呵”了一聲，“不必了。宮中御醫(yī)？我們?nèi)f萬用不起，那是皇上的私人大夫。我們?nèi)羰怯昧?，還不知會——”

希尹睨我一眼，截道：“歌兒?！蔽沂章?，面無表情地盯著宮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