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宗訕笑一聲，口氣有幾分生硬，“怕是沒那個福氣了，粘罕郡主身子不適，還是算了吧?！彪S后又看了一圈，疑惑道：“粘罕人呢？”我見他臉色有些不悅，趕緊起身回道：“義父出去醒酒去了?！彼労蟆斑怼绷艘宦?，不再多問。

眾人皆有幾分失望，兀術(shù)輕笑道：“這么多宋室女子在場，個個都是能歌善舞，還怕沒有咱們的眼福嗎？”裴滿鳳翎突然嬌笑幾聲，斜睨了我一眼道：“是啊，漢人最擅長取悅?cè)诵?，隨便挑幾個都可?！痹趫龅臐h家女子皆微微變色，卻礙于她的地位身份，只能忍下不平之氣。

兀術(shù)卻不以為然，把玩著酒杯淡笑道：“鳳翎可是吃味了？這漢家女子自然有她們的好處。你若心中不平，就去找你粘罕伯父討個法。當(dāng)初可是他強(qiáng)烈建議陛下將趙氏皇族宗室?guī)泶蠼?，為此事還差點(diǎn)和二哥鬧翻了臉呢！”

“哐當(dāng)”一聲，我手里的酒杯落在了光滑的地面上，迪古乃和烏祿嚇了一跳，皆出聲關(guān)心道：“姐姐怎么了？”我指尖輕顫，搖搖頭。殿內(nèi)一片安靜，兀術(shù)回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復(fù)雜。

恰時完顏?zhàn)诤埠拖Ｒ匮?，路過我身側(cè)，停住了腳步，走近道：“臉色怎么這么差，是不是累了？”我抬頭，睜大眼看著他不出話來，孛迭輕笑出聲：“姐姐，我們還得感謝粘罕，不然孛迭這一生恐怕都見不到像姐姐這樣的大美人了?！?/p>

話音落畢，完顏?zhàn)诤驳哪槤u漸冷掉，夾著一抹驚惶。我無力地垂下頭，坐在一旁的宗賢出聲道：“郡主與原來住在我府上的柔福帝姬關(guān)系甚好，所以才有些在意。不過都是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傷了在座帝姬、宗姬們的心?！?/p>

我最后看了眼完顏?zhàn)诤玻皖^道：“義父快回座上去吧?！鄙砬暗娜司镁梦磩樱讨?，聞得希尹輕聲道：“郡主看樣子是有些疲了，風(fēng)寒還未盡好，粘罕你先帶她回去吧?！?/p>

“我們回去?！币恢淮笳评卫巫プ∥业母觳玻覓暝鷰紫?，未果，被他硬生生拉出酒宴。身后大殿里歌舞依舊，絲足之聲不絕于耳。走得遠(yuǎn)了，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大聲質(zhì)問道：“兀術(shù)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的主意？”

“我們回去再好不好？晚上風(fēng)涼?！蓖觐?zhàn)诤脖荛_我的目光，想要將我抱進(jìn)車?yán)?，我死死拉住車廂門廓不愿進(jìn)去，只是不停的問：“你告訴我實(shí)話，這不是你們金國皇帝自己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

思緒霎時追回至七年前，在我逃跑了兩次后，完顏?zhàn)诤哺?，所有皇族之人都會隨他們金人北上，這是金太宗的旨意。而花漣的話還歷歷在耳：“即便是不會如此，所有皇族之人都會被帶去金國，小娘子是從宮里出來的，莫非還在民間有親眷不成？您不跟著一同去金國，留在這兒做什么？那位帝姬、您不想繼續(xù)幫她了嗎？”

那個時候，憑著對歷史的了解，我已經(jīng)先入為主了。只曉得宋室被擄是歷史的必然，卻忽視了在這必然后，誰是那個最大的策劃者、而這一切又是何時決定的！是金軍南下之初、還是打敗北宋以后才生出的念頭？

完顏?zhàn)诤?，他?dāng)初騙了我！

沉默，這讓人揪心的沉默，我抬起頭望著滿天繁星，心中滋味百般。良久，兩只大掌輕輕握住我的肩膀，我對上他的目光，表情難掩酸澀，他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叭粑?，我有一半原因是為了你，你信我嗎？?/p>

“砰！”腦袋幾欲炸裂，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哪里知道，這恰恰是我所不愿意聽到的。我望著他，嘴角輕輕抽動，“你為什么要騙我？”

“歌兒！你不要那樣看著我，你別恨我好嗎？我知道，如果那些皇室族人不來金國，柔福趙桓不一起來金國，你一定不甘愿跟著我走，還會再想方設(shè)法逃走……我承認(rèn)我自私，可我沒有辦法，我想要你，想完完全全的擁有你——”

“夠了！”我抱著頭，出聲截?cái)嗨?，無力的靠在車廂外，“我不恨你，我沒有恨你。我只是無法原諒自己，誠如你所，你是為了我，好，我不怪你。這些年，你對我很好，我即便是有恨也早都煙消云散了，可你讓我如何能安心？那么多的小帝姬們，她們本來無憂無慮，被人捧在手心里寵著過。如今卻在浣衣院里操持賤役，甚至遭人凌辱。還有柔福，她美好的青春，全部都葬送在我手里了！”

“咳咳！咳咳……”我一陣激動，連連咳嗽起來。完顏?zhàn)诤簿o緊抱我入懷，語氣心疼而又無奈，“不要再了！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情難自控，使勁捶打他的脊背，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無處宣泄，“我多想恨你呀……你這個殘忍的男人……恨不得……殺了你！”

“噌——！”完顏?zhàn)诤裁偷赝崎_我，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我傻眼，刀柄瞬間落在我手心里，他滿眼哀痛，咬牙道：“若是殺了我能讓你解氣，你來吧……往這兒……”他指著心口的位置，我震驚的望著他，慌忙搖頭，欲將匕首還給他。卻緊跟著有溫?zé)岬囊后w流到了我手指上，完顏?zhàn)诤簿谷粵]有拿著刀柄，而是直接握住了刀刃，狠狠地捏了上去。手背青筋鼓動，十指的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越來越多的鮮血流了出來。我尖叫一聲，附近的侍從急忙趕來，從他手里搶下匕首，我捧著他鮮血橫流的左手，顫聲道：“你是個瘋子，你簡直是個瘋子，我怎么會為你這個瘋子心痛……”

“歌兒……不要恨我，不要……離開我?！彼醋∥业暮竽X，發(fā)瘋似地狂吻，我淚水漣漣，雙唇顫抖，心中一聲哀嘆，緩緩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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