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lán)看著街旁的人群，沒有放下車簾，忽聽得前方的小巷子里，隱約傳來孩子的嬉鬧著唱童謠的聲音，那聲音忽近忽遠(yuǎn)，在街道上幽幽傳開，跪在地上的百姓越是一動不動，仿佛一尊尊跪地木雕。

“天逆亂，兇星綻，

有女子，美于色，

疏于德，薄于賢，

朝堂之下亂緣孽，

錦繡松鑾山貧劫

一草一木皆譴責(zé)，

山河有怨難訴說，

亡靈腹中藏黑血。”

她一個字都沒有落下，全都聽在了耳朵里，也對于百姓的小心翼翼與沉默豁然明了。

松鑾山大旱，每年都會發(fā)生。

兩年前，北部大旱時，松鑾山曾寸草不生，餓殍遍野，身為康遼帝的完顏襲因此才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安度危機(jī)，加之宜周迫人的氣勢，才有了她這位長公主與宜周帝赫連恒的和親。

如今，大旱又來，而她，竟然莫名其妙落得如此罪名。

“亡靈腹中藏黑血”，如今是天怒人怨了嗎？偏偏是在在孩子即將到預(yù)產(chǎn)期之時。

聽到那歌謠，在最前面的赫連恒猝然拉住馬韁繩，臉色陰沉地看向那條巷子，那幾個孩子不知死活地依然在拍手大唱著，聲聲純真爛漫，不懂言辭何意的他們，之當(dāng)做游戲的節(jié)奏唱出，卻句句刺耳刺心。

他與完顏襲相視一眼，給御威遞了個眼色。

隊伍停下來，御威飛身下馬，奔進(jìn)巷子里。

十歲的他，因有內(nèi)力護(hù)體，仿佛天生神力，一手一個抓住兩個七八歲的孩子走出來，怒聲命令，“跪下！”

本是跪在路旁的孩子的父母惶恐哭喊饒命，就見一雙黑色翹尖龍靴，一抹金色繡鳳錦袍，映入眼簾內(nèi)，那金貴無匹的質(zhì)地，驚得他們煞然失聲。

赫連恒沉聲開口，“陛下與本王都不喜歡奪人命，童言無忌，不予計較，你們也不必太緊張，全都免禮平身吧！”

兩個被嚇哭卻又不敢哭出聲的孩子，孩子的父母，以及包括路旁的眾人，突然間齊齊呼出一口氣，紛紛起身，卻還是低著頭，無人敢多看美若天仙的夫妻二人。

湛藍(lán)打量過將孩子護(hù)在懷中的一位母親，惶恐的容顏，無措而驚恐，仿佛面臨的是蛇蝎猛獸，渾身顫抖著，嚇得她懷中的孩子也面如土色。

“大嫂，你來回答好了，剛才的歌謠，是何時傳開的？”輕柔溫婉的聲音，略帶威嚴(yán)。

見女人不語，湛藍(lán)無奈地輕嘆，“本女王，真就這樣面目可憎么？”

“回女王陛下，拙荊魯鈍膽怯，不敢回話?！焙⒆拥母赣H忙道，“童謠已經(jīng)傳揚(yáng)有一個月，是從北邊傳過來的?！?/p>

“一個月？！”湛藍(lán)挑眉嘆了口氣，她的名聲就這樣被毀壞殆盡了！“看樣子，我是錯過了很多好戲呀。”

一個月前，正是身為丞相的任兆梁北巡旱情之時，后來牡丹易容任墨萱出現(xiàn)在邊境街頭……黑汗王朝，果真是有備而來。

可笑的是，人家都打到家門前了，她這里還大腹便便地站在街頭聽童謠？！

細(xì)想來，她不禁搖頭自嘲一笑，“恒，我們走吧?！?/p>

赫連恒握緊她的手。

他深知，她心思敏感，無知小兒的一首童謠，恐怕會讓她聯(lián)想到大周皇朝的末日。

“藍(lán)，別擔(dān)心，不是不過大事?！?/p>

“我知道?！闭克{(lán)揚(yáng)起唇角，心中卻苦澀酸甜，難以形容，仿佛是當(dāng)初在月魔地宮看“綠牡丹”的心情。

這群百姓一如當(dāng)初的他，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子上供著，他利用她挑起戰(zhàn)爭，他們則享受了她帶來的和平，唯一的區(qū)別是，當(dāng)她失去的利用的價值，他將她棄于街頭，他們則仍勉強(qiáng)維系著可憐的恭敬。

一首童謠，的確不是大事，當(dāng)初她能在緊要關(guān)頭力挽狂瀾，抓緊他的心，現(xiàn)在，她也有信心化解眼前的危機(jī)，就算她不能，還有他，還有奇章子，還有完顏襲、金風(fēng)、蒼龍，他們不會放任剛建成的大周王朝衰敗。

黑汗穆薩，妄想傾覆天下，掀起暴亂，想得太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