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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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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xué)良將軍的部隊進駐鳳棲那一段時間,南來北往的交通完全中斷,看不見駱隊馬隊在內(nèi)蒙和長安之間來回穿梭。但是人們的日常生活用品還得保障,特別是食鹽,一頓飯沒有都不行。陜北的靖邊出產(chǎn)食鹽,當(dāng)年主要供應(yīng)長安。

內(nèi)蒙到長安之間的官道被封鎖了,一條暗道卻悄然開通,沿黃河北上,有一條人跡罕至的山路,那條道兒騾馬無法行走,當(dāng)年紅軍北上時走的就是那條路,人背著貨物走到險要處,看上邊一線天,瞅腳下萬丈深淵,稍不留神腳下一滑,說不定就命喪黃泉。長安的鹽價上漲了數(shù)倍,一群漢子身背食鹽行走在去長安的羊腸小道上,遠遠看去好像一群蠕動著的螞蟻,回頭貨就是洋布、洋堿(肥皂)、洋藥(西藥)、洋瓷臉盆、洋糖和洋火。當(dāng)然,紅軍初到陜北,武器奇缺,販運槍支雖然危險,但是背一支槍到靖邊,竟然凈賺三塊銀元,收入頗豐的商業(yè)利潤促使人們?nèi)ッ半U,去賣命。那一段日子楊九娃的哥們最忙碌,他們不會去當(dāng)那些下死苦的腳夫,而是給腳夫們當(dāng)起了保鏢,負責(zé)保護腳夫們沿途的安全。當(dāng)然腳夫們也要交付數(shù)額不小的保護費,就那樣腳夫們也心甘情愿,出門干活就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家有父母妻小,圖的是個平安。

那一段日子一行全新的行業(yè)也在郭宇村悄然興起,那就是為趕腳的腳夫開辦驛站,腳夫們常常是夜行曉宿,佛曉時來到郭宇村,吃上一頓小米干飯,睡上一天安穩(wěn)覺,天黑時又從郭宇村出發(fā),趕天明又走到另外一處驛站。其實吃一頓飯只收客人兩毛錢,冬天睡覺收五分,夏天睡覺不收錢,除過柴米油鹽,只賺客人五分錢,就那樣村人們也非常滿意,因為那是他們有史以來的第一筆商業(yè)收入。一家只要來六七個人吃飯,就能凈收入三毛錢,比出外替人攬活劃算。

疙瘩是楊九娃手下的頭目,負責(zé)沿路腳夫們的安全,洋芋家的客人自然最多,那時節(jié)洋芋已經(jīng)有了兩個女兒,兩個女孩長得跟她娘一樣壯實,窮鄉(xiāng)僻壤雖然沒有什么值得炫耀,給人起綽號卻是一大特長,村人們給疙瘩的大女兒起了個綽號叫做磨盤,二女兒起了個綽號叫做碌碡,兩個女兒往人前一站,確實像兩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碌碡和磨盤,但是疙瘩不嫌,對他的兩個寶貝女兒非常喜歡,有時回家住上那么一兩天,脊背上背一個女兒懷里抱一個女兒,好像一只狗熊帶兩只熊崽。疙瘩給腳夫帶路,自然盡量把客人帶到他家,那一段日子洋芋家的院子里盤起了兩個大灶,支起了兩口大鍋,疙瘩娘跟疙瘩爹每天起早貪黑,套上毛驢碾米,洋芋半夜起來淘米燜干飯,天明時分就做熟了兩鍋香噴噴的米飯,吃的菜也不講究,多半是洋芋白菜熬蘿卜,客人們吃完飯就睡覺,睡到天黑時就上路,一天只吃一頓飯,一頓飯能吃一升小米。趕腳的漢子為了趕路,路上一般不吃兩頓飯。

郭善人帶著兒子去了縣城,一幢四合院里只剩下牡丹紅一個女人,丈夫不在家的日子牡丹紅過得倒也逍遙,每天睡到半中午開了門,就能看到自家門前放著兩桶水,不用說那是郭全發(fā)擔(dān)來放到門前的。牡丹紅把水提回來倒進水缸里,把水桶放在外邊,停一會兒郭全發(fā)又把水桶擔(dān)走。郭善人每隔十天半月回一次家,回來時吆一頭毛驢,毛驢背上馱著褡褳,一邊裝著蔬菜一邊裝著從縣城里糴來的麥面,郭宇村不種小麥,吃麥面就要到縣城的集市上去糴。郭善人回家住一兩天就走,牡丹紅無所事事,經(jīng)常對著鏡子流淚,唱一段《深宮怨》,感覺中她自己成了打入冷宮的貴妃……猛然中聽見村子里嗩吶聲聲,打開大門站在自家門口一看,原來是張大山的女兒張東梅跟三狼結(jié)婚。那場面比皇上嫁女還排場,內(nèi)蒙來的呼掌柜、林掌柜走在最前邊,緊隨其后的是楊九娃跟謝掌柜,十幾個男子漢抬著彩禮在小小的郭宇村招搖而過,村里男女老少一個不剩,全部被請到漏斗子家入席,那漏斗子戴著青色瓜皮帽,身穿一件繡著富貴不斷頭的錦緞長袍,見人不住地點頭哈腰,真像從墳?zāi)估锢鰜淼幕罟?,倒是那張大山上身穿一件對襟青布夾襖,下身穿一件黑青布燈籠褲子,扎著綁腿,腳穿牛鼻梁子千層底布鞋,顯得瀟灑而精神奕奕,倆親家并排站在一起,看起來是那么的滑稽。

那天牡丹紅也被請來入席,跟一幫小孩子坐在一個角落里。牡丹紅本不想來,耐不住幫忙的盛情相邀,村里人都去了,不能剩下你一個。楊九娃的一幫子哥們?nèi)珌砹耍謇锏哪贻p人捉對劃拳,郭宇村離楊九娃的山寨只隔一條簸箕掌,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郭宇村從來沒有遭受過土匪們的騷擾,兩家子隔山為鄰,相互間知根知底,年輕人見了土匪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劃拳猜令互不相讓,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酒味,連村里的狗們也喝得熏熏欲醉。不知誰帶頭起哄,要牡丹紅給大家唱上一曲,這種場面牡丹紅已經(jīng)見多了,處事不驚,她慢慢地站起來,向大家鞠了一躬,指著口腔說她嗓子疼,實在唱不出來。大家以為牡丹紅賣能,把手拍得山響。牡丹紅無奈,只得唱了一曲《小寡婦上墳》,曲子唱得倒不錯,大家齊聲喝彩。可是席棚外狼婆娘倒惹不下了,直想沖進席棚問個究竟,她的兒子大喜之日,那個爛婆娘為什么要唱那倒霉的戲文?幾個幫忙的辦事的把狼婆娘攔在席棚外邊好言相勸:相信那牡丹紅也是無意,兒子大喜的日子不要亂起事端。這邊事情剛剛熄火,那邊幾個土匪跟村里的小伙子打起架來,互相指責(zé)對方喝酒耍賴,楊九娃疙瘩親自出面,才把亂局壓下,張大山把打架的雙方拉得重新坐在席桌上,捋起袖子叫陣:“今天我陪你們大家喝酒,能喝的上前走,不能喝的退下”。于是打架的雙方又聯(lián)合起來對付張大山一個,那張大山也真能喝,一直喝得土匪們和村里的小伙子全都趴下。從那以后無論是村里人還是土匪,都對張大山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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