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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sh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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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其實(shí)沒那么反對嗎?他覺得她被嚇到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眨了眨眼,笑得壞壞的:“有什么不可以的?你還沒有訂親吧,我也沒有,我家里既有錢又有勢,我長得也很不賴,以后一定也會對你很好,我還可以保證不會納妾,也不會養(yǎng)外室,你嫁給我這樣的男人,有什么不好?”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居然會說得這么認(rèn)真又順溜,連“保證不會納妾”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但說出來以后,他猛然就覺得,這就是他的真心話,就覺得真要這樣不可了。這么美麗、聰慧、勇敢、純真、可愛的女孩兒,他若是錯(cuò)過,這輩子都不會遇到比她更美好的女子了!他必須把她訂下了,不給她屬于別人的機(jī)會——也許,在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潛意識里就這么想了吧?女孩兒顯然回不過神來,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眨了眨眼,小嘴也是張張合合,半天說不出話來。“怎么不說話,你對我有什么不滿意么?”他很壞心眼地對她露出勾魂攝魄的笑容,“你剛剛說過我是好人的,我也才十八歲,年紀(jì)又不老,你到底有什么不滿意?”女孩兒被他的笑容眩得有些發(fā)暈,不知羞恥的話突然就脫口而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啊,我叫紅妝,我姓洛,叫洛紅妝,今年十三歲哦?!辈攀龤q么?他的心里隱隱有些失望,這樣,他豈不是還要等上幾年?如果她年紀(jì)再大一點(diǎn),他就可以待平定叛軍后,直接帶她回京了。他壓下這股失望,深吸一口氣,微笑:“我姓夜,名輕歌,家中十幾個(gè)兄弟姐妹,我排行第九,小名就叫夜九。”“夜輕歌?”洛紅妝輕聲念著這個(gè)名字,微微偏頭,“這個(gè)名字很好聽呢,不過,我怎么聽得有些熟悉?好像聽很多人提過呢……”夜九笑了笑:“我的父親叫夜北皇,世人都稱他為陛下,稱我殿下。”“???”洛紅妝又叫了一聲,跳起來,“我想起來了,你是奉命前來遙州平叛的太子夜輕歌不成?”夜九露齒一笑,居然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笆悄模瑒偛拍切┤耸桥衍?,我是大順國的太子,現(xiàn)在就愛上你了,就想娶你當(dāng)妻,你還敢要我不?”這種毫不拖泥帶水,毫不委婉曲折,就像天方夜譚一樣的求婚之語,就這樣從他這個(gè)傳說中風(fēng)流多情、游戲人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妖邪男子的嘴里,自然而然地吐露了出來。他從來也沒有想過,年僅十八歲的他,突然之間就覺得以前那種處處留情的風(fēng)流行徑索然無味,突然之間就強(qiáng)烈地向往起與她的未來來,突然之間就覺得她是上天派來終結(jié)自己無聊生活的禮物!說完之后,他還驕傲了,得意了,為自己遇到她,為自己能夠如此迅速而坦然地表白、行動。假如他稍微矯情一點(diǎn),遲鈍一點(diǎn),傲慢一點(diǎn),矜持一點(diǎn),說不定就錯(cuò)過了這般美好的女孩兒,將來悔悟時(shí)必定追悔莫及!他敢打賭,這個(gè)女孩兒一定也喜歡自己,她流露出來的那種懵懂青澀、毫無自知卻源于內(nèi)心的、純真自然的歡喜,他能感覺得到,只要點(diǎn)醒她,她一定也知道她是喜歡自己的。但是,她敢要自己嗎?她敢要一個(gè)突然出現(xiàn),突然示愛,突然未婚,風(fēng)流在外花名遠(yuǎn)播的太子嗎?他看著她,等著她的答復(fù)。即使天色暗了,他還是看得到她的雙頰通紅,勝過梅花,目光害羞得要滴出水來。她的目光飄來飄去,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地面,就是不敢看他。他等了好久,等不到她的答案,心里有些沉不住氣了,又邪魅地笑,誘惑她:“你明明也很喜歡我吧,卻不敢要我么?你就不怕你拒絕了我,我走了以后,你再也見不到我了么?”這番話,擊中了洛紅妝雖然還不太明白,卻蠢蠢欲動,難以控制的少女情懷。她不是喜歡多管閑事和隨便救人的人,可是,剛才看到他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她真的很難過,很擔(dān)心,還很……心疼,想幫他救他的念頭變得非常強(qiáng)烈。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對一個(gè)陌生的、一看就覺得很危險(xiǎn)的少年感到心疼,但是,現(xiàn)在聽他這么一說,她真真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了——從見到的時(shí)候開始,就很喜歡?,F(xiàn)在,則是更加、更加的喜歡,因?yàn)?,他說了他愛自己,想娶自己為妻,這世上,可還有比這種互相喜歡、兩人都想跟對方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么?她紅著臉,抬頭,細(xì)細(xì)地道:“我、我敢……但是、但是你不會后悔么?”她是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上的差距啦,可是,他畢竟是太子,他有很多的選擇,他說出這樣的話,會不后悔?夜九笑了,既輕佻又溫柔:“我不會后悔,永遠(yuǎn)不會后悔,你愿意相信我么?”洛紅妝看著他的眼睛,扭了扭身體,輕輕地道:“嗯,我信你?!敝庇X告訴她,這個(gè)人不是壞人,而且,他雖然笑得壞壞的,眼神很輕佻,說話還像個(gè)登徒子,開口閉口似乎都是調(diào)戲、輕薄她的話,聽起來很像是信口開河,毫無根據(jù),但是,她感覺得到他眼底的溫柔。比初春的山泉更溫柔的溫柔,清澈見底,毫無雜質(zhì)。他是真心的。他沒有說謊,沒有在騙她。夜九笑了,笑得如此燦爛,就像一個(gè)小小的太陽,照亮了這幽暗?!凹t妝,”他說,“我此生絕不負(fù)你,你不會看錯(cuò)人的!”這么燦爛開心的笑容,令洛紅妝更覺得他不是壞人了,展顏:“輕歌,我此生也絕不負(fù)你,你也沒有看錯(cuò)人!”“哈哈,”夜九笑了一笑,伸出手,“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不過我的身體快不行了,你先扶我起來,送我進(jìn)屋可好?”追兵還在附近,聽四周的對話和聲音,這座寺廟還在被包圍和看守,叛軍搜山之后若是找不到他,說不定會再度殺回廟里,他得努力恢復(fù)體力,想辦法離開這里,免得連累了他剛剛訂下的小未婚妻?!班?,好的?!甭寮t妝這才驚覺她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趕緊扶起他,“陪我來的婆婆和家仆去做飯了,等會兒應(yīng)該就回來,我不會讓他們發(fā)現(xiàn)你的?!敝懒怂纳矸菀院?,她也知道他的存在是不可以泄露出去的。扶他進(jìn)屋以后,她讓他躺下,給他擦拭身上的傷口。很快,先前因?yàn)楸蛔繁鴤儽P問而延誤時(shí)間的婆婆和家丁帶著做好的飯菜回來,她沒讓他們進(jìn)屋,只讓他們把飯菜留下,燒開水給她,就將他們打發(fā)走了。那一夜,她溫柔地喂他吃飯,還故意弄傷自己,暗中分別問寺廟里的師父要了好多治療外傷的藥,一邊細(xì)心地給他上藥,一邊跟他竊竊私語,那時(shí),他的身體傷得很重,心里卻很幸福。那天晚上,她記得他說:“紅妝,你快些長大,莫要讓我等得太久?!蹦翘焱砩?,他記得她說:“我會一直等你,你要及時(shí)來接我,莫要讓我等著太久?!彼麄兠}脈相視,彼此的深情與溫柔,都被對方銘刻在心里。那是他們這一生最重要、最珍貴的誓言,他們永不敢忘。幸福的時(shí)光,總是過得很快。洛紅妝給他上好了藥,之后去家丁的房間里偷了一套男子的衣服出來,給他換上。之后,疲憊之至的夜九,就躺在紅妝的床上,沉沉地睡了,睡得很香很甜。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現(xiàn)在是非常時(shí)期,他們又是訂了婚的,也顧不得這些繁文縟節(jié)了,而且,他和她本來就不是一般人,豈會受到世俗規(guī)矩的束縛?否則,他和她也就不會一見面就互訂終身了。他真沒想到,外頭追兵重重,他身陷困境,危機(jī)四伏,卻還能輕易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異常香甜,比在皇宮里,比在那些女人的懷里,睡得還滿足,還安心。追兵在山里找了一夜,他也在洛紅妝的房間里睡了一夜,無人知曉。天色微微泛白的時(shí)候,洛紅妝叫醒他,讓他趕緊趁天色未亮離開。他再怎么不舍,也只得走了。告別的時(shí)候,他蹲在墻頭,一臉壞笑地對洛紅妝說:“待你年滿十六,我定騎白馬,載百里紅妝,迎你入紅帳,一生只為你畫眉?!比缓螅粝逻@句話,將那塊白玉雕龍玉佩丟進(jìn)她的懷里,消失在墻頭上。洛紅妝捧著那塊玉佩,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墻頭,站了很久很久。從那時(shí)開始,她就努力地學(xué)習(xí)各種才藝,努力地長大,等待著十六歲生日的來臨。十六歲那年,他沒來。十七歲那年,她來了。悲劇,就這樣產(chǎn)生了……如今,說不清是生離還是死別的兩個(gè)人,坐在埋葬了洛紅妝尸骨的荒山上,帶著悲傷與甜蜜,想起了這段過往。如果那一天,他們不曾遇到,他們的人生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會更好,還是更差?可是,他們在那一天遇到了,相愛了,相約了,而且,至死不悔。所以,任世事如煙,物是人非,他們唯有懷著無盡的痛與念,帶著無盡的傷與恨,木然地進(jìn)去,走向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未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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