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叱喝，王宗景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同時右手高擎柴刀，對準這黑節(jié)竹再次猛力噼下。這一次，站在旁邊的張小凡神色微動，看著他的動作姿態(tài)，若有所思。鋒利的刀刃破空而來，發(fā)出一聲尖厲的嘯聲，轉(zhuǎn)眼之間，便噼在了黑節(jié)竹的竹身上，只聽啪一聲，這充滿力量的一刀果然與之前的結(jié)果大不相同，直接便砍進了黑節(jié)竹的竹身。但是黑節(jié)竹堅韌名不虛傳，縱然是這些年來王宗景磨煉出了一身蠻力，全力之下，竟然還是無法一刀斬斷這根細竹，只切斷了一半便已力竭了。

王宗景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臉上掠過一絲紅暈，咬了咬牙，奮力將柴刀拔出，然后略停頓了片刻，又是一聲低喝，再度發(fā)力噼下，這一次刀刃閃過，終于是切斷了這根細細的黑節(jié)竹，在張小凡與王宗景的目光注視下，竹子緩緩倒了下來。宗景有些赧然，看著那倒下竹子細細的竹竿，想不到自己空負一身氣力，

居然還要如此吃力才能砍斷，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能轉(zhuǎn)頭看向張小凡，正搜腸刮肚想說些什么抱歉的話語時，卻只見張小凡微微點頭，卻是微笑道：“不錯，比我當年好得太多了?！?/p>

“啊？”

王宗景一時茫然，連腦子里都有些混亂，不明白這位前輩話里是個什么意思，但張小凡顯然沒有等他的意思，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然后便向竹林深處走去了。

一路上，隨著他們逐漸深入竹林，周圍的黑節(jié)竹也漸漸粗大起來，顯然在竹林深處的黑節(jié)竹都是年份更久的老竹。張小凡則是一路之上，隨意指了幾根黑節(jié)竹讓王宗景去砍伐，無一例外的都是比之前的黑節(jié)竹要粗上一圈的竹子，每當一根黑節(jié)竹被王宗景全力以赴地砍倒，張小凡便帶著他向竹林深處又走上一段，然后挑選一根更粗大的黑節(jié)竹讓他砍伐。

就這樣，兩人一直在向竹林深處緩慢地前行著，王宗景明白這多少也是張小凡對自己帶著考校之意的舉動，更不敢有絲毫怠慢，每一根竹子都是全力以赴，也虧得他這些年來因緣際會，磨煉出了一副好身板，加上最近也算修了些粗淺道術，對氣力不無補益，居然就這樣一路砍了過去。

不過那一根根黑節(jié)竹雖然都是一一倒下，但是王宗景心中已經(jīng)開始暗暗叫苦起來，隨著張小凡指出的黑節(jié)竹越來越粗，砍伐的難度也是越來越大，到了后來那些成年老竹的堅韌簡直是匪夷所思，任他力大如牛，全力噼下后也無法砍進太多，所以他在每根竹子上耗費的時間與氣力越來越多，兩人行進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

只是，直到現(xiàn)在為止，王宗景仍然咬牙堅持著，在他倆路過的途中，沿途倒下的黑節(jié)竹，已經(jīng)有了六根之多。這一刻，甚至連張小凡的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幾分淡淡的欣賞之色。

不過王宗景自家曉得自家事，卻是知道自己的右臂早已經(jīng)酸痛不堪，特別是剛才勉力砍倒第六根粗大的黑節(jié)竹后，若不是一股說不出的心氣硬是撐著，搞不好這時已經(jīng)拿不動那把沉重的黝黑柴刀了。帶著沉重的喘息聲，他勉強邁步跟在張小凡身后，又向前走了十余丈，然后帶著幾分絕望，看到了前方似乎是這片竹林的最深處，露出了數(shù)十根生長在一起的巨竹，每一根都比周圍的黑節(jié)竹要粗大一倍有余，看那副模樣怕是長了千百年之久。

王宗景只覺得口中一陣苦澀之味翻滾上來，訥訥不能言語，而前頭張小凡卻好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什么一樣，隨意向那數(shù)十根巨竹中指了一根，淡淡道：“去試試那根竹子吧?！?/p>

王宗景一陣無語，但還是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前走去，來到那根參天巨竹下方時，看著那比自己腰身還要粗些的巨竹，便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只是不管怎樣，他終究還是咬著牙舉起柴刀，奮力向那黑節(jié)竹上砍去。只聽如精鐵一般的一聲脆響，黝黑柴刀猛地彈起，卻是如中精鋼一般飛了出去，而王宗景向那竹身上看去時，卻是半點痕跡也未見到。

他苦笑一聲，知道這里的竹子終究還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當下轉(zhuǎn)頭看去，準備向張小凡老老實實認輸?shù)臅r候，卻是忽然一怔，只見前面幾次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觀看的張小凡，在這里卻不知為何走開了去，緩步走到那竹林的另一處，清幽林間，竹影搖動，一根大竹不知為何傾倒在地，橫亙于竹林之中。

張小凡慢慢地走到這根傾倒的竹子邊上，默默地凝視著它，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也帶了幾分飄忽與滄桑，然后，只見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扯住自己的袖子，卻是在這根傾倒的竹身上擦拭了幾下。一陣清風從遠方山谷中吹過，拂過他鬢角略顯蒼白的發(fā)梢，似溫柔的手輕輕撫摸已不再年輕的臉龐。

他慢慢地笑了一下，似遲疑了少許，然后又輕輕向旁邊多擦了擦，像是又擦出了一個人可以坐的位置，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回身，輕坐。

風吹竹葉如濤，似光陰無聲無息地掠過，白了發(fā)鬢，斷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