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我們幾個出來后又討論了一下，大概猜出了這位方大人的打算，”使臣捋一捋唇角的胡須，胸有成竹，“咱們殿下和北宏的婚事已經(jīng)徹底黃了，而全四荒的人都知道鎮(zhèn)海公至今未曾婚娶。如果殿下能重回棲梧臺，那就如浴火的鳳凰一樣，會成為全天下最高貴的女人；而作為資助她重生的南宏鎮(zhèn)海公，用這六百五十萬銀錙作為聘禮，那是他賺大了呀！”

青年呼吸一滯。

他幾乎能聽見心臟在胸腔里猛地沉了一下，但浸沒在鮮血中的手指卻紋絲不動，尖鑷穩(wěn)穩(wěn)夾起最后一枚彈片，丟到了一旁的鐵盤中。身邊的使臣還在喋喋不休：“……如此一來，我們雖然沒法交好北宏，但有四荒金庫的南宏作為盟友，便幾乎可以挾住整片允海，到時候我們再慢慢和北宏算這筆賬……”

“你還不去吃你的飯么?！焙＿B打斷了他，“還有，如果方停瀾是打的這種算盤，我會在他對王女殿下說出求婚之前捅死他?！?/p>

使臣嚇了一跳：“為什么？！”

青年用手腕揩了揩臉上濺到的血跡，一字一字道：“因為這人是個王八蛋?！?/p>

40.

同一時間內(nèi)。

“條約的內(nèi)容我已經(jīng)擬好了，您再確認(rèn)一遍?！?/p>

龍容看了一眼面前蓋著南宏國印的羊皮卷，沒有立刻打開它，而是輕聲道：“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您?！?/p>

“您請說?！?/p>

“從那位陳王殿下帶著你來拜會我那次開始，我便覺得你身上有種奇怪的氣質(zhì)，但當(dāng)時我還年輕，想不透，現(xiàn)在我隱約感覺到了?！迸吮趟{(lán)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對方，“您雖然總是對任何國家的皇室成員都優(yōu)雅微笑，尊敬有禮，實際上你根本不在乎一個國家是否有國君，對么？不然我實在想不出您能輕易調(diào)動這么大一筆銀錙，又能隨時在卷宗的眉頁補(bǔ)上國印?！?/p>

方停瀾有一瞬的訝然，但被他迅速掩去：“我很尊敬您。”

“你并不尊敬我，”龍容道，“你從一開始就在平視我，而不是仰視?！?/p>

這下連微笑的偽裝也沒必要存在了，男人嘆了口氣：“好吧，你說對了，我確實不在乎你們緹蘇什么血統(tǒng)高貴的人才有資格登上王位之類的狗屁傳統(tǒng)，在我看來，這幾十年來你們最英明的君王是你們最看不起的阿巴勒?！?/p>

“那你為什么要……”

“因為久夢城里有他的家，他的親人，他的朋友?！?/p>

“他？”龍容怔了怔，似乎有什么東西如電光石火地從她腦中竄過，并迅速將曾經(jīng)不經(jīng)意的線索串聯(lián)到了一起，王女發(fā)出一聲小小的驚呼，“——你和他？！”

“是的，我和他?！狈酵懱谷怀姓J(rèn)，“所以，您明白了么？”

“但是、但是這也太……”王女震驚得有些語無倫次，“這一切他并不知道呀！”

“這次我不會瞞著他了。”他道。

方停瀾重新微笑起來，又一次示意龍容打開羊皮卷。她緩緩從頭看起，表情隨著視線的下移也越來越古怪，而看到最后時，王女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我不能簽?！彼?。

“我知道，本來就不是讓您簽的?！狈酵懘鸬锰谷弧?/p>

“這份條約如果記入史書，會笑掉所有人的大牙的?！?/p>

“史書里只會記載我如何慷慨解囊，高瞻遠(yuǎn)矚，”男人聲音清朗，字字如金，“從此之后兩邦交好，共御外敵?！?/p>

“看在您的高瞻遠(yuǎn)矚慷慨解囊的份上，我得提醒您一句。他的性格看起來像風(fēng)一樣，實際認(rèn)定的事很難更改?！饼埲輳澠鹧劬?，“您沒準(zhǔn)會做一筆賠本買賣。”

“究竟是不是一筆賠本買賣，總得投資了才知道?！狈酵懙馈?/p>

交談完畢，龍容重新將羊皮卷合好，向方停瀾優(yōu)雅頷首后告辭，她走到門口時回頭問道：

“我替你去叫他進(jìn)來？”

“那就有勞殿下……不，陛下了。”方停瀾笑著向她行了一個緹蘇覲見國王時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