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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

老婦人沒有接話,她回過頭,隔著車后方的一層玻璃望向使館,卻已經(jīng)不見了海連的身影。老婦人長嘆一口氣,轉(zhuǎn)回頭輕聲道,“他……長得不太像阿覓,倒更像他父親?!?/p>

“東家,”掌柜實在不解,“您為什么不和他相認(rèn),還要扮什么裁縫來見他?”

“阿連流落在外這么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哪有臉擔(dān)他一聲‘外婆’?!崩蠇D人取下了眼鏡,閉了閉眼,“那場大禍發(fā)生時我尚在蘭黎塞談生意,還說等回東州了要挑最好的布料到時候為我還未出世的外孫女做一身新衣,卻沒想到……”

商人多奔碌,尤其在丈夫死后,她一人扛下了那一間小小布莊,常年在羅河和泰燕之間往返,連自己的外孫海連也不過只是在襁褓中見了兩三面,便獨(dú)自動身前往西陸,想抓緊機(jī)會買下一片自己的桑棉田,等她乘船渡海再回來時,才知曉東州已經(jīng)天翻地覆,女兒和女婿的小家不僅人去樓空,甚至被重兵把守,水泄不通。

她費(fèi)了不少工夫,打通了許多關(guān)節(jié),才買下了那片廢墟作為自己的店鋪,又耗費(fèi)了近二十年的歲月,讓叢芳綢莊遍布整個北宏,就是想打聽女兒的消息;如今終于得見外孫,卻從對方口中得知叢覓已死,叫她如何不難過?

掌柜跟了她十多年,當(dāng)然曉得東家這一段傷心事,又怕她如今年歲漸長,承受不住喪女的痛苦,連忙寬慰道:“既然知道他現(xiàn)在是緹蘇的男爵,后面就好辦多了,您接下來還有什么吩咐嗎?”

“吩咐……”東家重新睜開了眼,瞳孔平靜澹然,“讓所有在泰燕的伙計都多注意著點(diǎn)使館,如果有什么動靜,或者咱們能幫得上忙的,就一定好好幫幫他吧?!?/p>

25.

隨著初冬的寒風(fēng)從北向南而次第吹來,也將北宏要與緹蘇聯(lián)姻的消息一并順著第一瓣雪花送到了遲錦城中。這本該是一樁轟動南宏朝野的大新聞,如今卻根本無人問津,畢竟如今擺在南宏朝廷面前的是更重要的一件事。

皇位。

秦炾的身體在當(dāng)年被逆子秦唯珩嚇破膽之后便每況愈下,今年年初時已經(jīng)徹底起不來床,全憑御醫(yī)的湯藥吊著命。然而饒是如此,他也絕不肯信任任何一個子嗣,更沒有一點(diǎn)要傳遞出立太子監(jiān)國的意思,依舊自掌大權(quán),全憑宦臣向外傳遞自己那些渾渾噩噩的指令。如此一來,梁王秦唯珅和陳王秦唯玉之間的斗爭便愈發(fā)火熱。

新歲的前一天,秦炾終于陷入了衰極的昏迷之中,這個消息剛從皇宮中遞出,秦唯珅立刻傳令自己的私兵迅速包圍皇宮,自己則從府邸出發(fā)前往秦炾的寢宮,打算占得先機(jī)——畢竟誰先握住了遺言,誰的一只腳便已經(jīng)踏上了王位。男人坐在馬車中,內(nèi)心焦急,脾氣也愈發(fā)暴躁,一邊呵斥著車夫加速一邊腦中想了無數(shù)種等自己登基之后要如何處置他那個好弟弟的方法。

對,還有那個方停瀾,當(dāng)真是一條會咬人的狗,偷偷去了一趟南邊,不僅悶聲不響地把秦唯玉帶了回來,還扭頭就哄得父皇恢復(fù)了他的爵位,讓他組建什么瀛滄艦隊,負(fù)責(zé)掌管整個南宏的海岸線。一想到這條狗居然是自己當(dāng)年“大發(fā)慈悲”放出死牢的,秦唯珅的內(nèi)心便如萬蟲啃噬,只恨自己當(dāng)年沒有在方停瀾跪在自己面前時多踹他兩腳,最好是直接踹斷他每一根骨頭才——

砰!

車外一聲巨響傳來,隨即馬車猛地一震,馬匹像是失心瘋一般狂奔起來,驟然的提速讓車廂內(nèi)的秦唯珅險些撞到了車廂,他不由大怒,打開車門就要喝罵車夫,然而他剛一開門,便聽見一聲重物墜地,似乎有什么東西被他推下了車。眼前空空蕩蕩,只有幾滴新鮮的血漬還留在座位上。

誰干的?誰殺了我的車夫?是秦唯玉嗎?秦唯珅根本來不及想這些事,他現(xiàn)在更需要做的是讓這輛馬車停下來!

他想向后方隨行的近臣謀士呼救,然而那些人座駕遠(yuǎn)不如這兩匹他用千金高價從北漠客商手中淘來的高頭駿馬,早被他甩在了夜色之中;他手忙腳亂地想抓起挽繩勒住馬匹,然而受驚的馬匹此刻根本不理會主人的命令,方才的一聲槍響和不知從哪擲來的刺鼻藥彈將它們嚇壞了,完全是慌不擇路地向前飛馳——前方正是梁王的目的地,南宏皇宮。

這座宮殿當(dāng)年由于直接征用了方家祖宅,雖然比不上泰燕的紫微宮金碧輝煌,但占地千頃,極其遼闊,不僅有花園獵場,高樓亭閣,甚至大宅門口便是一片長湖,春時柳枝蔓舞,夏時碧荷連天,向來是遲錦百姓們踏春游玩的好去處。

馬車撞在了湖邊圍欄上,秦唯珅聽見今夜的第二聲巨響和著獵獵風(fēng)聲灌入耳中,下一秒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一空,竟是被馬車高高拋起。覆蓋了薄脆冰棱的湖面就在身下,他的慘叫聲被馬匹嘶鳴蓋住,凜冬的溫度割碎了秦唯珅的視線,他半瞇的眼睛只能看見那座通往皇宮唯一的那座長橋在距離自己八丈遠(yuǎn)的地方。

他也看見了另一條狗。

天生一張娃娃臉的周不疑此刻就站在橋上,青年穿著一身鮮紅冬氅,緩緩將攏起的雙手抬起,笑瞇瞇地向他曾經(jīng)的主公行了個禮:“恭賀新春呀,梁王殿下?!?/p>

今日是冬月最后一天。

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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