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到我去美國的時間和地點，是有人在中泰內(nèi)部協(xié)助你，是嗎？”

“是?！?/p>

“你殺過人，是嗎？”

很靜，對方沉默，半分鐘后，周錚答了一個字，是。

武文殊仰起臉，瞇著眼看周錚，表情中透出一股陰霾晦暗，滲著冷笑：“跟林祥實業(yè)有關(guān)，是嗎？”

無論周錚如何鎮(zhèn)靜自己，都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震撼，武文殊這面墻果然要縫隙開裂，分崩瓦解。

把心沉下，他如實告訴武文殊，是。

換來的是犀利眼神，一股破釜沉舟的兇狠勁頭。

武文殊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擠出：“林柏杉主使你的，對嗎？”

這句讓周錚倒吸一口涼氣，他瞪大眼睛怔怔地望向他。

在武文殊問第二遍時，周錚開口，搖頭說，不是。

這兩個字完全出乎意料，武文殊皺起眉，一簇而逝的波動在眼底閃過，隨后他表情更加戒備：

“你用什么立場跟我說話。”

至此，問答結(jié)束了。

周錚拿起茶幾上的煙和火，護著火苗，專注點煙，武文殊清晰地看到那只微微拱起的右手，最下面小拇指的地方是空的，外形上，這是能夠一眼區(qū)分兩人的唯一部分。

見到武文殊盯著自己的殘手看，周錚怔了一下，故意瞅了瞅那只缺掉的小拇指，朝對方扯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

吐出一口煙氣，周錚緩緩開口：“武文殊，今天我是來勸你，希望你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p>

“哦？我做什么了？又后悔什么？”

如此直白又有攻擊性的話讓周錚不禁咂嘴，噴出縷縷白煙，他彈了彈煙灰：“你要相信，我完全是處于好意，不要曲解我，于情，我弟弟跟你牽涉頗深，關(guān)系匪淺，保護你就等于保護他，于理……”他嗓音放沉，眉宇間隱隱透出一股寒氣：“中泰林祥現(xiàn)在的處境和局面你無法改變，不要妄動，更不要以卵擊石?！?/p>

“你是在威脅我嗎？”沉下臉，嗓音暗啞。

“別像塊陰溝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周錚氣惱：“給我好好想清楚，我為什么要威脅你？”

武文殊沉默，不語。

“如果我是林柏杉的人，還會屁顛屁顛地跑來威脅你，我有病還是你有病？弄死你不更簡單？！”周錚認(rèn)真，堅定：“武文殊，不要讓事情復(fù)雜化，不要硬拼你拼不過的龐然巨物，做人張弛有度，能放能收，你現(xiàn)在不是孑然一身，有所愛，有所牽掛，有要守護的人，我自己的弟弟我太清楚了，感情上他很偏執(zhí)，特別軸，認(rèn)準(zhǔn)了絕不放棄，不要到最后害了自己也傷了他，多為他想想……”

話沒說完，斷在武文殊的動作下。

茶幾最下面一排扁平抽屜中，武文殊取出一根編了一半的手繩，大紅的顏色，看起來相當(dāng)喜氣，打量手繩會發(fā)現(xiàn)在繩結(jié)散開的地方很長一段并不平坦，七扭八歪，像是反復(fù)編拆折騰之后的結(jié)果。

這個手繩武文殊看過好幾回，也細(xì)心回憶過美國當(dāng)晚的情形，當(dāng)他篤定這個物件確實是從周錚身上掉落時，對這個人，他開始慢慢改觀了……

不僅因為他是周唯的孿生哥哥，兩人一同長大，在幼年罹難，舉家破敗的暗影下，還能將周唯養(yǎng)得心性如此純真善感，清透無邪，更因為一個可以花費心血，盡心盡力為某個人編織手繩的人，心有牽掛，情意滿滿，這樣的人又能壞到哪去呢？

淡淡浮出些笑容，將紅繩放到周錚眼前，武文殊問：“你的吧？”

周錚抬眼看他。

視線仍然打在紅繩上，武文殊沉厚的聲音響起：“林祥我可以不管，中泰的投資撤掉就行，讓它自生自滅，天網(wǎng)恢恢，早晚有覆滅的一天，再往后退一步，林嘯坤一家我也可以閉上眼，不看不聽，能不能挺過就靠老天爺?shù)膽z憫了，”他頓住，很痛苦，語氣加重：“可中泰呢？我怎么放棄？那是我媽，我們武家人的心血，甚至連我姐姐都是犧牲品，你讓我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它被這幫畜生糟蹋？”

垂下眼，周錚默然。

“周唯是我現(xiàn)在唯一掛心的，這事他不知道，我也絕不會讓他知道，有必要的話，我會將他送出國，保證他的安全，萬一……我是說真的有那個‘萬一’，”武文殊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對周錚說：“保護他，替我好好照顧他。”

“不會有一絲機會了，是嗎？”周錚問。

武文殊緘默，嘴唇微微開啟，動了動，最終果決地抿緊。

無奈卻只能接受，周錚苦笑著嘆出一口氣。

站起來，他轉(zhuǎn)頭問武文殊：“能去趟衛(wèi)生間嗎？”

對方揚了揚下巴，指路。

關(guān)上門，把馬桶圈和蓋子放下，周錚安靜地坐在那上面，看著鏡中的自己獨自發(fā)呆。

那臉，那樣子，那副表情……都讓他覺得仿佛看到了弟弟周唯，他起身，打開水龍頭，不停地往面部大力撲水，水花四濺，頭發(fā)浸濕。

面前，一個滿臉?biāo)榈娜嗣鏌o表情地看著自己。

擦干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里面布滿白色粉末，袋子的背面是一張結(jié)實的雙面貼。

撕開薄膜，找到下水道的管路，周錚將它粘了上去。

封好，他沖了一次空水，在嘩啦啦的響聲中開門走出衛(wèi)生間。

抬頭一看，武文殊已經(jīng)站在門邊等他，很明顯的送客節(jié)奏。

周錚大大方方拿了果盤里的蘋果咬在嘴里，經(jīng)過對方身側(cè)時，好像想起什么，將對方手掌打開，把自己的手機拍到武文殊手上，對他講：“你有三次機會，用這個電話撥備忘錄上的手機號，我會無條件地來見你，答應(yīng)你的要求，甚至救你性命，”他豎起三根手指：“記住，只有三次，三次過后，我不會再讓你打通?！?/p>

武文殊努著嘴，有點不信，有點嫌棄，有點意見。

周錚不爽，要收回：“不想要別要，還給我……”

對方立刻揣兜里：“走吧，我得去醫(yī)院?！?/p>

咬下一口蘋果，大嚼特嚼著，周錚堵在門口，突然回頭教導(dǎo)武文殊：“你可別再給我弟胡吃海塞，看把養(yǎng)得，都他媽成一口豬了，為了扮他，這幾天我猛吃都趕不上，弄死我了都……”

“……”

“聽見了嗎？！”周錚怒吼。

“嗯，嗯?！?/p>

“還有你們干的時候……”

“哥，哥……我送你走，你要去哪？！”武文殊光速一般地沖出門，開鎖賓利，一秒車著，人坐得穩(wěn)當(dāng)。

抿嘴笑了下，周錚坐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