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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林芳洲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跑出去,見陳屠戶沉著臉,紫紅色的面皮繃得緊緊的,不像是在誆她。她問道:“為什么會吊死?”

“不知道,我也是剛剛聽說。那衛(wèi)拐子也無兄弟,也無兒孫,絕戶一個,沒人給他治喪,說不得,要我們街坊鄰里湊幾個燒埋錢,買一口薄棺將他安葬。”

陳屠戶雖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平日卻最是急公好義。遇到這種事情,通常是他來挑頭。

林芳洲點點頭,“那是自然?!?/p>

這一答倒是令陳屠戶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說沒錢?!?/p>

“我確實沒錢?!?/p>

“你這潑皮竟敢戲弄我!小三!拿我的屠刀來!”

“別別別……我給他打幡!摔盆!給他當兒子用還不行嗎!”

陳屠戶神色緩和,“我并非逼你出錢,只是你不該戲弄我。”

“我知道。我也吃了衛(wèi)拐子幾個不要錢的糍糕,現(xiàn)下是該還了。”

打幡摔盆都是兒子干的事,若沒有兒子,女兒也可將就。有些絕戶,自己沒有兒女,又怕死后不能順利去陰司報道,便在生前打點好一應發(fā)喪事務,花錢請人給他打幡。因為打幡是件有損尊嚴的事,只有那些無賴混混愿意接這種差事,且價錢不低。

認真說來,打幡比掏錢的代價更大。陳屠戶也不想為難林芳洲,便說道:“什么打幡不打幡的,人死如燈滅,用不著你來給他做便宜兒子。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出錢出力全憑自愿。你沒錢便沒錢,若真有心,發(fā)喪時幫著打個下手就行。”

林芳洲摸著下巴,努力壓抑住心虛,對陳屠戶說:“要不我們先去看看衛(wèi)拐子?”

陳屠戶擺手道,“不行。捕快和仵作來了,正在驗尸,閑雜人等不能靠近?!?/p>

“還要驗尸做什么?難道衛(wèi)拐子不是自殺的?”

“自殺也要驗尸,走個過場。我聽去現(xiàn)場看過的人說,他是在自家上吊死的,多半就是自殺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也不知衛(wèi)拐子有什么想不開?!?/p>

“且看衙門驗尸之后怎么說吧?!?/p>

林芳洲說到這里,已經(jīng)駭?shù)寐曇綦[隱有些發(fā)抖,幸好陳屠戶在想事情,也沒發(fā)覺她的異常。他說道:“事情先這么說定,我再去別家問問?!?/p>

“好,陳大哥辛苦?!?/p>

眼看著陳屠戶走了,林芳洲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跑進屋,進得屋里,一把薅住傻坐在床邊的小孩,低吼道:“衛(wèi)拐子不是自殺的,他不可能自殺!他是被人害死的!你到底是誰?!”

她又驚又恐又怒,額上青筋暴起,兩只眼睛炯炯發(fā)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那孩子看著她扭曲的面容,他眨了一下眼睛,沒有任何回答。

他像個木偶一樣被她抓起來,神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烏黑的眼睛,寂靜又干凈,仿佛無風的夜晚。

林芳洲將他扔回到床上,力氣太大,他一不小心躺倒,之后又慢吞吞地坐起來,看著她,面無表情。

“別他媽給我裝傻!衛(wèi)拐子是因為那個傳言死的,那些殺人的人,那些兇手——真正的目標是你!他們要殺你,要殺你!你到底是誰??。?!”

意料之中,沒有任何回答。

林芳洲又嘶吼了一會兒,最后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神色灰敗。她喃喃說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她又心虛又愧疚,又憤怒又無力,呆呆的自言自語,眼神空洞,不一會兒竟淚流滿面。

臉上突然有涼涼的異物感。林芳洲收回目光,見那小孩蹲在她面前,正抬手擦她的眼淚。他的手很涼很軟,小小的,動作緩慢,固執(zhí)地在她臉上擦了又擦。

林芳洲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漂亮、干凈、無辜的眸子,冷冷地說:“你究竟是誰?”

……

林芳洲把一條越冬的被子拿到當鋪,換了兩百文錢。她的被子用了才兩年,連個補丁都沒有,那當鋪伙計還一臉嫌棄,只給她兩百文,愛當不當。

兩百就兩百罷。現(xiàn)在剛?cè)胂?,冬天還早著呢,等她慢慢贖回來。

拿著這錢,林芳洲先去了陳屠戶家,撂下一百八十文,“陳大哥,我的一點心意,給衛(wèi)拐子買一口好點的棺木吧?!?/p>

陳屠戶被這些錢驚得兩眼發(fā)直,“這是真的?不會是偽造的吧?那可是要殺頭的!你莫來禍害我?!?/p>

“是真的。若是假的,便教我終生不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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