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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九章

那些“細線”從盛靈淵胸口穿出去,又回到宣璣身上,穿針引線,把兩個人密密麻麻地縫在一起,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共感隨血流而起。

但盛靈淵已經(jīng)無暇理會,綿密的“細線”就像蛛絲一樣,比蘇繡的針腳還細,比思念還細。他胸口那一團湊合著當心用的魔氣頃刻間被打散,“心跳”卻沒停,“細線”從心脈出發(fā),將他全身的經(jīng)絡(luò)血管都震顫了起來,冰冷凝滯的天魔血突然被加了熱,沖向他四肢百骸,燙得他幾?乎要蜷縮起來,一時間,好像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他經(jīng)脈里爬。

“忍一忍,我陪你受著。”宣璣用鼻尖蹭他的臉頰,聲音溫柔如呢喃,手卻強行扣住他四肢,捋平盛靈淵痙攣的手指,“總不會比你當年把它剜出來的時候疼吧?”

盛靈淵立刻明白了正在往自己胸口里涌的東西是什么:“你……”

“你就不奇怪方才在天橋上,我是怎么穿透你獨步天下的障眼法,把你找出來的嗎?”宣璣輕輕撩起他的頭發(fā),細碎的吻羽毛似的落在盛靈淵耳邊,呼吸卻很急促,像危險的獸類在撒嬌,“陛下,你忘了,你的心還在我身上啊?!?/p>

這話雙關(guān)得沒法聽,盛靈淵猛地一掙,然而不管是身體肌肉的蠻力,還是經(jīng)脈中的法力,都不是一個點能發(fā)出來的,得?有?一定的“回路”,就像肌肉收縮得?靠關(guān)節(jié)牽引。法力也?好、魔氣也?好,也?得?有?自己的運行環(huán)路。那些缺德的“細線”恰好微妙地釘在發(fā)力的關(guān)鍵節(jié)點上,他成?了個周身關(guān)節(jié)都銹死的木偶。

“你的人心和?朱雀血脈,我小心地保存了三千年,可你只想賴掉保管費,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肯領(lǐng)回去,我還拿你沒辦法,”宣璣嘆了口氣,“真是氣死我了?!?/p>

盛靈淵:“……”

先是鼓噪的血管把他的血壓飆了起來,他一側(cè)的太陽穴跟著氣急敗壞地炸開了鍋。與此同時,鮮活的血一點一點地灌注進他全身,好像一具尸體被強行挖出來加熱按摩洗桑拿。那其實也?是他與生俱來的血脈,但剝離太久,比外?物還陌生。全屏魔氣撐著的身體哪受得了這種鮮活,盛靈淵幾?乎有種自己被煮沸了的錯覺。

隨后是心。

細密的血線在他全身沸騰過一遍,最后匯聚在他胸口,有?什么東西“咔噠”一下從他胸口掉了出來,掉在虛假的草叢里,滾了出去……是他在俞陽咖啡店里收的那個小鳥追蝴蝶擺件。

盛靈淵模糊的視線下意識地看過去,又被宣璣伸手掰了回來。

宣璣的手捂在他后背上,隔著肋骨捧著他的心:“看什么?你把挖空的心口當雜物間,以前裝過幾?十斤的碎鐵片,現(xiàn)在又把十元店里賣的破木雕隨身攜帶。陛下,為什么這些破爛都有資格進去,我沒有?”

盛靈淵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他胸口狠狠一沉,所有?血線凝結(jié)在一起,他那顆久違的人心歸了位,上躥下跳得無法無天,大有要撞碎他肋骨的意思。

這時,新年鐘聲“嗡”一聲響了,連綿不絕,城市中無數(shù)屏幕上放起無污染的電子煙花,盛靈淵的五感百倍千倍地敏銳起來。

歡呼的人聲、風聲、千家萬戶里電視的雜音,同一時間震動的手機……它們一股腦地朝他涌過來,他終于過了載。

三千年前的除夕夜里,看不見摸不著的宣璣帶走了他拋棄的人心,與他單方面地訣別。

三千年后的除夕夜里,他完完整整地落在了宣璣懷里。

宣璣手上血色的“絲線”全體物歸原主,眉心的族徽似乎也褪了顏色,從火紅褪到了金紅……偏金色一點。“血線”在他手上留下了幾?道?細小的傷口,很快愈合,他就著那點殘血,在盛靈淵后背上畫了個法陣,無聲地念起世界上最浪漫的鮫人語。

這是鮫人大族長給他的跑腿小費之一,鮫人密語。

“鮫人密語”可能還有?個江湖花名,叫“花癡寶典”,里面沒一件正事,都是些聽著匪夷所思的旁門左道?——比如什么“摘心術(shù)”,死前把自己畢生修為凝聚成?石頭,摘下來做成?護具掛在愛人身上之類。

宣璣聞所未聞,反正丹離沒教過。

要么是丹離脫胎朱雀族,有?種族隔離,學海貨說話差點意思,要么就是經(jīng)天緯地的帝師看不上全族戀愛腦的鮫人……就連陛下這種“平權(quán)主義”的先鋒,不是也覺得?鮫人語除了海上尋人之外?沒用么?

他們這些大人物,都認為風與月上不得?臺面,好像他們機心萬千地互相算計有多洋氣似的。

宣璣小心地抱起軟綿綿的盛靈淵,腳下踉蹌了一下,朱雀血脈和?人心在他這放了三千年,快長在他身上了,一下分?開?,他也?不適應(yīng)。不過幸好不用走很遠,周圍山坡、梨花樹都不見了,這空間法陣是盛靈淵撐起來的,主人暈過去了,法陣當然也消失了,宣璣那巴掌大的客廳露了原型,伸長了腿,走回臥室也?沒兩步。

他把陛下安放在單人床上,自己蜷起膝蓋坐在地上,端詳了他一會。又忍不住抓住他手腕,摸了摸他的脈搏。

有?翼族的心跳比人快得?多,盛靈淵的心寄存在他這里時間長了,也?被帶成?了“急性子”,大概得?適應(yīng)好一陣才能降回正常人的水平。

陛下從頭發(fā)絲到手指甲,一身上下的穩(wěn)重,可能這輩子就沒安裝過這么聒噪的零件,多少有?點不兼容。即使沒有意識,他的眉頭也是緊鎖的,像少年時被劍靈喋喋不休地念叨、不堪其擾的樣子。

于是宣璣擺了個兩人十指交握的造型,在另一位當事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拍了張照片,發(fā)在了微博上。

他的微博除了做飯旅游就是追女團,玩了幾?年,也?收獲了些莫名其妙的關(guān)注。網(wǎng)友們反正誰也?不認識誰,都在熬年夜,互相拜年之余,看見喜慶的信息就去起個哄,給他留了一串“汪”,隊列整齊劃一,組成?了一個線上犬類繁育基地。

等盛靈淵睜眼的時候,年已經(jīng)過完了,金烏又往西去了。

宣璣的小臥室里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大衣柜,籠子似的,但收拾得窗明幾凈。金色的陽光鋪了陛下一臉,他有?點睡懵了,一時沒想起自己在哪。盛靈淵茫然地坐了起來,在一側(cè)的穿衣鏡里瞥見了個人影——鏡子里那位蓬松的長發(fā)蹭得?起了電,幾?根發(fā)尾鬧鬼似的飄在半空,半睜的眼里目光惺忪,臉上睡出了血色,一看就知道他很暖和?。

盛靈淵和?這位找不著北的“不速之客”面面相覷片刻,腦子里凍結(jié)的記憶終于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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