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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宣璣舌頭上的簧片夠湊一支管弦樂隊,有邊嗑瓜子邊噴rap的特異功能,可是突然之間,他搜腸刮肚,啞口無言。

好一會,他才找回自己的舌頭,艱難地說:“這也太……他們就不怕被反噬嗎?”

“當然怕啊,妖王死后,為著人間長治久安,我這天魔自然是要鳥盡弓藏的,要不是丹離要我的命在先,我哪有機會把他的勢力連根拔起?”盛靈淵淡淡地說道,“這些事,估計你們那些史書上也不會記錄,給你講幾句也無妨。”

“你們這些后輩,太平慣了,沒見過世面,區(qū)區(qū)幾個人魔都能攪風攪雨。那會兒可不一樣,天魔又怎樣?那時赤淵火燒著大地,能在平淵大戰(zhàn)中活下來的人族修士哪個不是能飛天遁地的大能?他們能造一個天魔,就能把我重新釘回深淵之?下?!?/p>

“阿洛津死后,我跟丹離就知道彼此道不同了,后來諸多瑣事,分歧也越來越大,只不過是戰(zhàn)事緊,大家都粉飾太平而已。他是我的老師,我會的一切都是他教的,我只要落下一子,他眨眼就能知道我全篇布局,而且這個人無欲無求無弱點,我是斗不過的。他想要我的命太容易了,我并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強勢?!?/p>

這倒是,宣璣想,否則他也不會連自己的劍都保不住。

手下各族戰(zhàn)時同舟共濟,戰(zhàn)完了免不了各懷鬼胎,前朝丹離的勢力能一手遮天,背后宗族還有個恨不能他立刻就死的陳太后。他上有嫡兄,自己還是這樣的出身。丹離能用一杯酒放倒他,不是藥有多厲害,那折射出的是年輕的陛下處處掣肘的艱難處境,身邊大概率沒幾個信得過的人,耳目被遮蔽得厲害,根本沒有抗衡丹離的能力。

宣璣忍不住問:“丹離沒有弱點,怎么敗給您的?”

盛靈淵:“不是有陳氏么。”

宣璣一愣:“陳太后?”

她跟丹離不是一伙的嗎?

盛靈淵笑了笑,隱晦地說:“陳氏是我身份的知情人,我這把‘刀’只能活到復國還都那天,江山是要留給她親兒子盛唯的,這點她心?知肚明。不過早年推我上位時,用的借口是‘寧王體弱’,所以宗室中很多人不把寧王當回事,眼看戰(zhàn)局翻轉(zhuǎn),心?眼都活了——這些事,她就算一時想不到,我這做養(yǎng)子的,還能不幫她惦記嗎?!?/p>

宣璣作為當代人,雖然沒親歷過你死我活的權力爭斗,也是個人精,心?眼始終是盈余的。話?點到這,他立刻就明白了。

宗室之間的明爭暗斗屬于皇親國戚們的家務事,是陳太后的主場,丹離一個外臣,控制力畢竟弱一層。再加上一個盛靈淵暗中攪合、推波助瀾,太后在宮斗里肯定是一路高唱凱歌,三下五除二,就把寧王未來登基的絆腳石們趕盡殺絕了。

而所向披靡的同時,她也等于是給寧王打了一層高光——不管丹離最后給天魔挖了個什么形狀的墳,“主持葬禮”的關鍵人物除了寧王外別無他選,盛靈淵盯緊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就夠了。

“我親征高嶺時,他們趁我離京,在京城布下封魔大陣,連祭品都準備好了,還是八十一個自愿獻身的高手……別的不說,人族的‘知情人’們是真肯為了大義義?無反顧的。他們下了血本,封了我,把罪責推給高山刺客,再推寧王上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是沒想到寧王跟巫女私定?終身,珠胎暗結(jié),箭在弦上把他們賣了,這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么?!?/p>

寧王這顆最最關鍵的棋子,知道即使自己上位,也無力與誅盡諸族的大勢相抗。為了妻兒,他臨陣倒戈,撕開了原本無縫的天羅地網(wǎng)。讓魔物脫困而出,一朝反噬,王庭血流成河。

當初用天地鼎請出天魔,人族就折了大批精銳,再加上二十年大戰(zhàn)損耗,這一次封魔失敗,人族還能有多少鐘靈毓秀的人物禁得住這么折?難怪此后清平司上位,盛靈淵一手遮天。

然而……

宣璣輕聲問:“寧王這一腔深情,是自然發(fā)生的,還是不知不覺間被安排的?”

“你這習慣不好,機靈掛在嘴上的孩子,一般都不長壽?!笔㈧`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擺擺手,“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你當個故事聽,大概知道來龍去脈就得了。”

宣璣卻沒接他的玩笑,他沉默了足有一分鐘:“陛下,如果?妖王晚死幾年,您當年處境不會這么被動?!?/p>

盛靈淵斬妖王的時候才二十來歲,要是放在現(xiàn)在,就是個還在糾結(jié)就業(yè)和考研的小青年。

他固然是被亂世催熟的,可是再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間培養(yǎng)出自己的穩(wěn)固根基。

假如混戰(zhàn)再打三十年,給他發(fā)展壯大、排除異己的機會,他就算不能乾坤獨攬,好歹不至于在剛登基的時候被逼到連把劍都保不住。

盛靈淵輕描淡寫?地一笑,敷衍道:“可說呢,那時候年少輕狂啊?!?/p>

宣璣深深地看著他,這一切都是從巫人滅族時就開始布局的,盛靈淵何其敏銳,恐怕就算不知道自己是天魔身,當時也早知道自己身世有貓膩了。

如果?那時他就已經(jīng)預料到了自己和丹離的結(jié)局,難道會不知道亂世越是曠日持久,對他就越有利嗎?

這道理連一個毫無政/治素養(yǎng)的后世人都看得明白。

宣璣忽然想起在東川酒店里,那個人站在窗邊張望都市夜色的側(cè)臉。

陛下的目光落在萬家燈火上時,眼神是寧靜的,罕見的沒有一點戾氣和陰霾。

從出生開始就是陰謀的混血之?子,背著永世不得超生的天魔身,是什么撐著他,打開人間三千年盛世,又給諸族遺孤留下一條生路的?

是那許許多多擎著眼淚的瘋女人、死嬰、走馬燈一般的無名侍衛(wèi)……和目如黑豆的奶羊嗎?

所以他明知道自己只是一尊掉漆的人偶,勉強撐著絕望的人們微如螢火的希望,也不肯再給人間添三十年離亂嗎?

歷史的迷霧被風吹開,宣璣終于看清了千丈魔影籠罩下,真正的人皇。

“那……朱雀骨封,對您有什么影響?”

“赤淵和天魔一脈相承,赤淵被封,天魔當然也跟著一起入土為安,”盛靈淵不怎么在意地說,“我不是帶著你封了兩個人魔了么?”

宣璣:“可是赤淵會逐年冷卻?!?/p>

“唔,對,我五感也跟著它逐年變鈍。別的倒是沒什么,就是天天跟朝臣打交道,視聽受阻怪不方便的,所以最后幾年都是靠通心?草身行動,沒想到那玩意倒成了個禍根?!笔㈧`淵說,“幸虧太子還算勤勉,不然再等他幾年,我可能就很難保住神智清明了,那小子讓我及時抽身,也算有孝心?了?!?/p>

宣璣插在兜里的手哆嗦了起來。

五感流失……那就是看不見、聽不見、聞不見、嘗不出、觸摸不到,切斷一切和外界的聯(lián)系,身體變成草木和石頭。赤淵是他力量之源、立命之本。朱雀骨陣成,赤淵逐年衰微……對盛靈淵來說,相當于是往心?臟里注射一陣慢/性/毒/藥,一天一天地數(shù)著日子等自己涼。

難怪他說,只有朱雀骨封松動,他才能被陰沉祭文驚醒。

這算什么?自己給自己挖個墳墓,然后躺進去嗎?

你到底是魔頭還是圣母?你到底是應劫而來,還是專門普度眾生的?

恍惚間,宣璣覺得自己竟像聽見了識海里天魔劍靈的暴怒的聲音,仿佛那劍靈的靈魂還活著,就寄生在他身體里,不止是一段褪色的記憶。

宣璣感覺自己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起來,連忙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插在兜里的手指,一枚硬幣化在他掌心?,變形成了一根細針,在他指尖扎了一下。

宣璣借著疼提醒自己是誰,強行掙脫天魔劍靈的情緒,挑重點問:“那您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

“還好,”盛靈淵手指蜷伸,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承蒙你族以身溫養(yǎng),軀體五感恢復了些,再加上現(xiàn)在赤淵封印松動,撐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一年半載之內(nèi),這事要解決不了,就不是我的問題,是赤淵要出問題了?!?/p>

宣璣離著半米,跟著他往俞陽分局走,好一會兒沒吭聲,直到遠遠能看見俞陽分局的小樓時,他才忍不住開口:“您既然斗敗了所有的政敵,從那以后不就自由了嗎?為什么那么急著……封印自己?”

“朕復國,百姓歸鄉(xiāng)安家,許北原五十年太平,設清平司容眾生,平生諸諾已踐。殺丹離,鴆陳氏,將微煜剮了一百零八片,昔日當面跳梁者,皆誅其九族,寧王留下的麻煩遺孤也給他養(yǎng)大了,恩怨情仇皆了。還有什么事?”

平生諸諾已踐,恩怨情仇皆了……

宣璣一震,這兩句話好像化作了排山倒海似的悲意,撞在他胸口上,險些給他砸斷了氣。

盛靈淵莫名其妙地看了呆呆的小妖一眼:“你沒事老琢磨我干什么,朱雀骨封只剩你一個,要是不想粉身碎骨,以后還是行行好,把心?思多放在修行上吧?!?/p>

陛下一提這事就來氣,如果?朱雀骨封是死物,那不結(jié)實賴他自己,現(xiàn)在出來收拾殘局也是活該,再煩也不該有怨言。

可骨封既然生了靈、活了,這本來是好事。畢竟活的靈物能修煉,能自我壯大、自我修復,按理說,應該遠比死氣沉沉的骨封更穩(wěn)。結(jié)果?這幫沒出息的鳥玩意兒,一個個翅膀長得挺大,就知道貪戀紅塵,在人間滾得樂不思蜀的,一點風吹草動也經(jīng)不住,人均一兩百年就給他撂爪殉職,都快把他好不容易從朱雀冢里搜集來的三十六根鳥骨敗干凈了!

“鮫人語、煉器盜墓之?類,皆屬旁門左道,對你來說沒什么用,別再耽誤精力?!笔㈧`淵忍不住帶了點教訓的語氣,“你族傳承……你族傳承……算了,你那些前輩同族都不爭氣,傳承不了什么有用的東西。不必聽他們的,從今往后,我每日傳你一套功法,有不懂來問?!?/p>

宣璣胸口正翻攪著來自天魔劍靈的激烈情緒,只能靠扎手指保持清醒,苦笑道:“那您能把這傳承拿走嗎?我以后逢年過節(jié)給您上三炷香,早晚磕頭都行。”

盛靈淵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是神識根基不穩(wěn),才會被外來傳承裹挾,大混戰(zhàn)那會兒隨便來個小崽子都比你強,空有一身力氣。以后就不要睡了,夢里靈臺也容易失守,夜里多用用功,你又不是非睡不可的凡人?!?/p>

宣璣:“……”

他此時肉/體上雖然完整,精神已經(jīng)劈了叉,一半被天魔劍靈帶著悲恨相續(xù),看見盛靈淵就心疼;另一半只想錘爆老魔頭的腦殼……就這么跨著“一字馬”來到了俞陽分局。俞陽分局拘留所在地下,不知道杜處什么審美情趣,可能是為了防曬。到處都陰森森的,像個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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