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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八章

妖族公主是?誰?

不是?……等等!

她剛才是?說,她那掀起九州之亂的垃圾老公和妖族帝姬有?一腿?

人皇是?人妖混血?

宣璣只覺得自己肩膀以上全是?問號,為數(shù)不多的歷史常識化為灰燼,茫然地看?向盛靈淵。

盛靈淵臉上的笑意紋絲不動,像紋在皮上的裝飾,黑霧繚繞在他身上,混著?濕漉漉的水汽,他眉目低垂,側臉像一尊妖氣森森的邪神,伸手扶正了太后碰歪的簪,又將?她一縷花白長發(fā)?挽到耳后,柔聲道:“母后,您怎么?說起胡話來了?”

宣璣茫然的目光隨著?他的話音回到太后身上,也?懷疑老太太是?老年喪子加政斗失敗,刺激太大,有?點認知失調。

就見盛靈淵像小兒子撒嬌似的,俯身湊近她耳邊,耳語了一句么?么?。

他用?耳語的姿勢“傳音入室”,一點聲音沒漏出來,只能看?見嘴唇微動,周圍侍衛(wèi)一個字也?沒聽見。

唯有?離他很近的宣璣看?懂了唇語。

盛靈淵說的是?:“母后,世間男子可悲,因為孩子出生的時候,誰都不肯把生父的名?字頂在頭上,一不小心就認錯了??膳瞬灰粯?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孩子從哪來的,女人們心知肚明——你說我是?被強塞給你的,你當年為何不說,為何要?把我生下來?堂堂帝后,就算敗家?亡國了,難不成還會淪為借腹生子的工具嗎?”

陳太后不易察覺地發(fā)?著?抖,盛靈淵“輕輕”搭在她肩頭的手像一套掙不開的枷鎖,宣璣感?覺她渾身較著?勁,卻一動也?不能動。

“因為那個孩子,本來就不是?別人塞給你的,是?你偷來的?!笔㈧`淵笑了起來,指尖黑霧若有?若無地掃過陳太后的皮膚,“我這里也?有?個故事,母后要?不要?聽聽看??”

他話音沒落,手里薄薄一層的黑霧暴起,瞬間風暴似的充斥在整個宮殿里,將?“母子”兩人圍住,眾多侍衛(wèi)都隔絕在外,宣璣反應飛快,趁黑風沒合攏之前鉆了進去。

“當年妖都地震,靈氣枯竭,大批妖族外逃,妖王九馴動了野心。九馴有?個同父異母的姊妹,小名?叫做‘綰緋’?!?/p>

“此女母族是?朱雀,朱雀仙子因與外族老妖王私通,已被朱雀一族除名?,但她所生的女孩,仍被老妖王視為半神之子,寵愛之至。朱雀一族到底不忍自己血脈流落在外,也?常將?帝姬綰緋接到南明谷小住。妖族向來弱肉強食,養(yǎng)兒如蠱,百代?以來,她是?唯一一位得到公主尊號的妖族皇女?!?/p>

“這被寵壞的公主非常自以為是?,受九馴蠱惑,先是?力挺他登上王位,又潛入人族,陰謀挑起兩族戰(zhàn)事。當年她在皇城縱情聲色,把一干天潢貴胄玩于掌中,父皇色迷心竅,下令武力驅逐域內妖族,出兵赤淵,釀成大禍?!?/p>

陳太后死死地盯著?盛靈淵的臉,不知從他的五官上看?出了誰的影子,咬著?后槽牙迸出一聲:“賤/人?!?/p>

盛靈淵渾不在意,背過雙手,他在原地輕踱幾步,接著?說:“公主想的很好,神鳥一族一直拒絕放赤淵之力救妖境靈氣枯竭之困,連她的面子都駁了。但只要?人妖二族戰(zhàn)事一起,南明谷正好卡在人間與妖境之間,神鳥要?想止戰(zhàn)就別無選擇,只能燒起南明谷?!?/p>

“她成功了,得意極了,自覺智計無雙。只可惜錯估了九馴?!?/p>

“九馴何其貪婪,他覬覦的不單只有?妖境以外的萬里河山,還有?赤淵中封存的神魔之力。他借參拜之機,竟揮刀屠神,不顧天譴,篡奪赤淵權柄,公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場笑話。于是?她將?自己奉為犧牲,以身上一半的朱雀血,寫下朱雀一族的禁術——‘大明光祭’。她將?神鳥滅族之怨怒,引入人族千百年來供奉的朱雀神像里。那神像經年日久為香火侍奉,本就有?靈,響應大明光祭,落地成魔,為她的夙愿而生……可惜,大明光祭出了岔子?!?/p>

“大明光祭,祭文中最神秘的一套,比起那些個動輒千百活牲飼魔的陰沉祭,此祭中的祭品稱得上便宜了,獻祭人以身相殉即可。但自上古以降,未曾得見,因為大明光祭的其他條件異??量獭?神像須得被供奉千年、食足香火,還有?就是?獻祭人要?有?神像所屬神族血脈,而且……須得是?最后的血脈。”

“人族與妖族互不通婚,混血子嗣更是?極為罕見,所以公主沒想到,自己肚子里居然有?了個累贅……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沒別的胎好投,死皮賴臉,非要?留在她身上。此子奪了朱雀神力,大明光祭功敗垂成,她只得到了一個沒有?面孔、沒有?力量、也?見不得光的神像殘品,而自己這獻祭人則成了個活死人——七竅關閉,靈氣四散,五感?皆失,皮肉潰爛,然而還活著?,因為腹中有?個奪走?了朱雀神力的胎兒。”

宣璣聽得汗毛倒豎,筆記快記不過來了。

“世上怎么?有?這樣的累贅啊,像是?專程來克她,專程和她作對的一樣。世上萬般命數(shù),悉數(shù)與她相害,她修為全廢、面目全非,恨不能把它剖出來生吃了?!笔㈧`淵古怪地笑了一下,“可是?朱雀神力被胎兒吞噬,她怎么?甘心就這樣浪費?于是?伙同那殘破的神像,悄悄放出了一個預言,一個……后來成了千萬人族救命稻草的預言,把奄奄一息的自己留給了流亡的母后您?!?/p>

“母后當年身懷父皇的遺腹子,可能是?年紀大了,又乍逢噩耗,一不小心,我那同父異母的兄弟沒了,所以您聽到那個預言之后,第一時間想出了一條妙計——用?秘術‘移花接木’,把女妖生剖取子,將?那先天不足的胎兒轉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這偷來的孩子出生后,把他‘獻’了出來……那八十一個傻子修士感?佩于您大義無私,恨不能肝腦涂地,于是?慷慨赴死,用?你人族圣物‘天地鼎’,把一個不人不妖的廢物煉成了……我——你盛家?的最利的劍,淬了毒的?!?/p>

“母后啊,您還記得自己生剖女妖取子時,她臉上的表情么??她是?不是?笑了?”盛靈淵用?一種?可憐可惜的目光注視著?女人,“因為您上當啦。還有?,您不想想,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巧,剛好那時候沒么??”

“怎么??功成了,想要?朕的命?妖王尸骨未寒,你們就急著?要?斷朕的劍,引高山微煜入魔,想讓朕與他斗個兩敗俱傷……這不就是?您和我那老師打的主意么??嘖,你們這些機關算盡的聰明人啊?!?/p>

陳太后發(fā)?出一聲不似人音的尖叫,周遭包裹的黑霧倏地散凈,寧王的棺槨燒成了焦炭,轟然倒下。

盛靈淵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無聲地笑道:“魔物會反噬的?!?/p>

隨后他干脆利落地一彈衣袖:“來人,太后痛失長子,哀毀過矣,竟有?癲狂之相。朕看?著?啊,心里實在難受得很??煺埾氯ィ煤弥?專人照看?,別讓閑雜人等打擾她。”

陳太后瘋了似的撲向他,又被那些混血侍衛(wèi)們死死按住,渾濁眼白上的血絲如蛛網(wǎng),她目眥欲裂。

這漆黑的世道里,何人不癲狂?

陳太后嘶吼道:“你站住,你站??!盛瀟,你……唔……”

對她毫無敬意的混血侍衛(wèi)面無表情地捂住了太后的嘴。

盛靈淵在幾步遠處回過頭來,臉上掛起浮夸的憂慮,說道:“母后放心,朕定當尋訪名?醫(yī),覓得良藥,早日還您清靜?!?/p>

陳太后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忽地一僵。

“只是?江山初定,諸事繁多,怕是?還需要?一些時日。”盛靈淵嘴角一翹,“煩請母后容我,再多許我些耐心?!?/p>

該殺的人還沒殺完,他這一只遮天的手還沒擺正。

盛靈淵說完,禮數(shù)周全地朝太后拜下道別,像一場爐火純青的禮儀表演……那是?太后從小逼迫他的,行走?坐臥,一點不能有?失。

然后他轉身朝冰殿外走?去,浮在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抱著?嬰兒的侍衛(wèi)連忙跟上,盛靈淵看?也?不看?那從火里撈出來的孩子,冷冷地說:“不是?說讓那小東西別哭了嗎,怎么?還不消停?”

“再不消停,就捏暈了他?!?/p>

殿外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柳芽已是?新綠,可度陵宮的雪仍像從未化開過。宣璣鬼使神差地上前,想拉住那個比雪還冷的影子,卻只抓到了一把碎光——

宣璣驀地睜開眼,差點被陽光把眼淚刺下來,原來不知不覺,一宿已經過去了。此時日上三?竿,特殊醫(yī)院里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護工習慣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特能人,不知道他在搞么?么?儀式,也?沒打擾他,在他入定的時候悄悄把病房打掃干凈,拉開了窗簾,又給花瓶換了新枝。

新的花束上還沾著?水珠,病房南面的窗戶正朝大海,能看?見連成一色的海與天,遼闊得不可思議。

宣璣卻詐尸似的,直眉楞眼地從病床上翻起來,就要?往外跑。

腿盤了一宿,麻得沒了知覺,一落地就差點跪下,宣璣也?不管,神魂仍落在三?千年前,他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仿佛一卷瘸腿的龍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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