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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盛靈淵沒動,歪頭看著那落拓男人一直走到距離他不到一臂遠(yuǎn)的地方。那男人不動聲色地把周圍每個人都打量了一圈,把自己的手表摘了下來——手表背面居然藏著一塊古老的黃銅羅盤。

羅盤的指針緩緩移動,指向了盛靈淵,就在它將停未停的時候,盛靈淵略一挑眉,那羅盤好像突然受了驚嚇,指針發(fā)瘋似的轉(zhuǎn)起來,求生欲大爆發(fā),識相地茍成了一只微型風(fēng)扇。

男人可能是從來沒見過羅盤這種反應(yīng),吃了一驚,露出微許疑惑,這時,有人在不遠(yuǎn)處低低地喊了一聲:“‘年先生’,早啊?!?/p>

“年先生”一回頭,只見身后一個頭戴大遮陽帽的人把帽檐往上一掀,露出一雙狐貍眼與額角嫣紅的刺青。那是個說不上多漂亮、但眼神帶鉤的女人,笑盈盈地朝年先生釋放了一大團(tuán)風(fēng)情。

然而年先生不解風(fēng)情,沒搭理她,冷淡地把手表戴了回去,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往菜市場里走去。

女人也不在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身上流出了一股奇怪的香,擦過盛靈淵的鼻尖。

“狐族?”盛靈淵悄無聲息地綴上這二人,目光落到女人的背影上:這女子分明和“清平司”里的人一樣,祖輩混的那點(diǎn)血經(jīng)過無限稀釋,身體已經(jīng)與凡人無異。可她身上的妖氣卻濃得驚人,隔著五六步,她身上的狐騷氣熏得盛靈淵有些頭疼。

氣息與根骨不配套,要么是奪舍,要么……是她用一些禁術(shù)提純過自己的妖血。

人族一統(tǒng)天下三千年,怎么還有人好好的人不當(dāng),非要往畜生那邊靠?

有這兩人帶路,倒是省了陛下不少工夫,只見年先生和那母狐貍穿過大大小小的攤位,徑直來到菜市場南邊的一處垃圾堆積點(diǎn)。菜市場本身的味道已經(jīng)十分“感天動地”,此地更是堪稱毒氣中心,處理垃圾的人們都快來快去,盡可能地繞開這一片。

“明明都流著神魔的血,卻被迫在這種地方茍且……這世道。”母狐貍幽幽地嘆了口氣,來到最里面的一個垃圾桶面前站定,從兜里摸出鑰匙,鑰匙環(huán)上有個半寸見方的銀色卡片,在垃圾桶前晃晃,垃圾桶上一個不易察覺的小孔里就射出紅光,只聽“呲啦”一聲,前方一個井蓋突然向旁邊滑開,下面有石階,腐敗的氣息和隱約的人聲從里面冒了出來,“您先請?”

年先生不客氣,一撩長風(fēng)衣下擺,輕車熟路地率先走了下去。

通過一段臺階,就到了井下的地道里。地道很曲折,有幾道門,進(jìn)到里面,垃圾場的味道已經(jīng)完全給隔絕了。幾簇香薰燃著,飛出涼絲絲的香。這地下世界居然十分寬敞,約莫有十來畝,內(nèi)有幾條狹窄的小路,可供人通過,兩邊小攤位和小隔間夾著窄路——乍一看,就跟地面的菜市場格局差不多。

這地下市場只有稀疏的夜燈,照著攤位上的貨物。買家也好、賣家也好,都見不得人似的,藏在黑暗里,只露出個輪廓,像一幫魑魅魍魎。

盛靈淵打眼一掃,離他最近的一個小攤上賣得都是些成色不佳的玉器和銀器,尸臭未散,應(yīng)該是剛從墳里挖出來不久;再往前是個賣血的小攤,攤位上一堆大瓶小罐,上面寫著諸如“假一賠十,百分之百童男童女血”之類;攤位后面還戳著倆木雕小人,伸著布滿針眼的胳膊,因雕工不佳,小人表情猙獰,仿佛一對朝客人索命的小鬼。

年先生和母狐貍目不斜視,一直走到了最角落的一個小隔間前,方才站定,就聽里面一個沙啞的聲音問:“誰?”

母狐貍笑了一聲,張嘴發(fā)出一段奇怪的聲音。

盛靈淵聽得輕輕一瞇眼——這是三千年前的妖族官話。

但那母狐貍只是生硬地模仿,凡人的音域很窄,妖族語言中的很多音人非但發(fā)不出來,甚至連聽也聽不見。這母狐貍雖然妖氣濃重,卻還是人身,一句妖語說得跑調(diào)極了,盛靈淵居然沒太聽懂,只能勉強(qiáng)分辨出里面似乎有個“真神”之類的字眼,還有幾個數(shù)字。

她話音剛落,那隔間的木門“嘎吱”一聲從里面開了,盛靈淵無聲地笑了起來——被菜市場掩蓋的巫人咒氣息瞬間明顯起來,這隔間里不止一個人碰過人面蝶。

原來藏在這,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那小隔間的門上疊著幾層隔音避光的符咒,門板上有一行血字,寫道:不請自來者必死。

隔間里正對著門口處有張供桌,桌上供著個古怪的獸像——龍頭、鳥翼、蛇身、虎尾,張口欲嗜人。

開門的是個賊眉鼠眼的老頭,探頭看了一眼這兩人,就說:“跪下,進(jìn)來?!?/p>

母狐貍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痛痛快快地給那供桌上的“四不像”磕了幾個響頭,幾乎以五體投地的姿勢爬進(jìn)了門。隔間里透出的微光照亮了門口,只見那門框上有兩排小蜘蛛,都不過半寸大,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乍一看像兩排裝飾雕花,門口布滿了蛛絲,閃爍著不祥的藍(lán)光,應(yīng)該是見血封喉的毒物。

只在最底下留了個狗洞大的空間,供人穿行。

從此門進(jìn)出者,須得卑躬屈膝、匍匐而入。

年先生卻微妙地頓了頓,直到開門的人已經(jīng)朝他看過來,他才脫下外套,疊好放在門口,又將脖子上的金屬片摘了下來,塞進(jìn)襯衫胸前的口袋,這才俯身跪進(jìn)門——不知道他是怎么跪的,即使伏地,脊背竟依然是直的,絲毫不狼狽,也絲毫感覺不到他對那供桌上的“神”的敬畏。

開門的老頭對他這姿態(tài)挺不滿意,冷哼一聲,他才剛進(jìn)去,就重重地帶上了門。

盛靈淵饒有興致地溜達(dá)過去,見門板上刻滿了險惡的紋路。

“哦,是毒疽?!?/p>

所謂“毒疽”,其實(shí)是一種非常古老的防盜墓法陣,一旦法陣成型,這門就只能從里面打開,否則必遭毒疽侵蝕。

看來此地從建成那天開始,里面就一直有人輪流看守。

盛靈淵卻一笑,隨后他囂張地?zé)o視了毒疽,直接將門推開了一條小縫,側(cè)身跟了進(jìn)去,才一碰到門,他頸上驀地多了一道刀口,剎那間竟頭頸分離!

盛靈淵不知道疼似的,面不改色,下一刻,黑霧從他骨頭縫里冒出來,堵回了沒來得及噴出來的血,嚴(yán)絲合縫地將傷口重新粘合,至于那門口致命的蛛絲,居然不如他身上的黑霧毒性大,蜘蛛網(wǎng)一碰到黑霧就被腐蝕殆盡,兩排蜘蛛嚇呆了似的,木在了門框上,一動也不敢動。

被斬首又把頭重新黏上,不過電光石火間,盛靈淵身上的障眼法竟絲毫不起波瀾,在屋里的人看來,仿佛只是門沒關(guān)嚴(yán),被風(fēng)吹開了一條縫。

屋里除了母狐貍和年先生之外,還有三四個人,深秋地氣陰冷潮濕,這幾位身上都裹著破斗篷,沒有桌椅板凳,“斗篷”們就圍著供桌跪在地上,和那母狐貍一樣,他們也都是人,但身上都帶著嗆人的妖氣。

盛靈淵抬手抹掉頸間殘血,看清了供桌上的“神”,忽然面露古怪。這位“四不像”,居然還是他生前的老熟人——九州大混戰(zhàn)時的宿敵,妖王九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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