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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狹路相逢

馬車轱轆轆地行走在通往建康的官道上。三小姐怎么看也不像是風(fēng)寒未愈的樣子,張嬤嬤再怎么想要阻止她回到建康,卻也沒法在大老爺派來的朱管事面前交差。

朱管事常年跟著大老爺在外行走,辦事沉穩(wěn)老道,自然看出了這其中暗藏的玄機和陰謀,可是他就像不知道一樣,一句不多說,一眼不多看。只要能把三小姐平平安安送回建康老宅,他的差事就算完了。

至于內(nèi)宅之間的女子們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既不歸他管,他也管不著。

一行人加上仆婦行李,足足裝了五輛馬車。沈沅鈺帶著鸞娘坐了頭里的一輛馬車。這輛馬車看上去平淡無奇,可沈沅鈺坐上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車簾竟然是用幾十兩銀子一匹的蜀繡織就的,單是這一匹蜀繡就夠普通莊戶人家嚼用上一年的。

沈沅鈺還在馬車不顯眼的地方看見了沈氏的族徽,代表文治的書典和代表武功的劍表示沈氏一族的祖上文武兼資,而環(huán)繞在書典和劍周圍的四顆寒星表示三代以內(nèi)有四位位極人臣官居一品的名臣。

這就是蘭陵沈氏的底蘊,累世公卿,高門華第,與瑯琊王氏、陳郡謝氏、譙國桓氏并稱為大晉四大超一流的門閥。

此時人分九等,有世庶之分。朝廷選拔官吏采用九品中正制,能否做官并不取決于德行才能,而在于出身何等的世家門第?!案唛T華閥有世及之榮,庶族寒人無尺寸之進路”!士族幾乎壟斷了全部的政治資源,士族免徭役,婚姻論門第,士庶之際,實自天隔……

這些資料一一在沈沅鈺的腦海中流過……

作為沈氏長房的嫡長女,因為門第的尊貴而使她的身份貴不可言,士族不與庶族通婚,本來她可以嫁入高門華第,只可惜前身卻因為蓄意傷害祖母,被發(fā)落到莊子上靜思己過。

她在牛首村一呆就是一年。

她如今已十四歲,再過一年便要及笄嫁人。像是沈氏這樣的士族莫不子弟繁盛,沈家單是嫡系就有五房,旁系支系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有“內(nèi)五房外十八房”之說。分住東西兩府,而她家中人既多,關(guān)系更十分復(fù)雜,人心詭譎,斗爭紛繁,不能不提前回到老宅,早做籌謀。

沈沅鈺一路上想著心事,與她同坐一車只有一個鸞娘。鸞娘卻望著這個自己一直看著長大,卻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變得有些陌生的三小姐,有些欲言又止。

今天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得不一樣了。不要說張嬤嬤傻了,就連她這個曾經(jīng)的貼身丫頭都傻了。而原本還病怏怏的她,聽說建康的朱管事要來,才不過一個晚上,就變得神采飛揚,她和張嬤嬤之間,到底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而坐在后一輛車?yán)锏膹垕邒叽丝谈且缮褚晒恚氖轮刂?,明明那碗加了料的藥她是喝了的,怎么會這么快就病勢痊愈生龍活虎起來,她回去和白姨娘可怎么交待?

牛首村距離建康六十里,馬車走得快的話三個時辰便到了。沈沅鈺他們辰初出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路程。雖說是官道,卻坑坑洼洼,一路上顛顛簸簸,那時的馬車沒有外胎,沈沅鈺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斷了。

朱管事是個心思縝密辦事妥帖的人,恭謹(jǐn)?shù)卣驹谏蜚溻暤鸟R車外面道:“一路上車馬勞頓,三小姐要不要停一停,松散松散!”

沈沅鈺正是求之不得,“如此甚好!”

于是眾人停了車馬,鸞娘扶著沈沅鈺從車上下來透氣。因為前幾天剛剛下過雪,官道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饒是如此,沈沅鈺還是在臉上覆了一層輕紗。建康位處江南,雖是冬天,草木卻未枯萎,白雪皚皚之下處處隱現(xiàn)綠痕,沈沅鈺從一個封閉的小環(huán)境出來,帶著涼意的風(fēng)撲面而來,頓覺精神一爽。

朱管事和莊子里帶出來的仆役馬夫們也下了車,圍在一起說說笑笑。鸞娘扶著她隨便在路上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腳下大地微微發(fā)抖。

她面色微變,正要發(fā)問,已聽見隆隆的馬蹄聲響徹耳際。朱管事正坐在車轅上休息,見此情形不由臉色大變。如此聲勢必定是有大股的馬隊馳來。

此處距離首都建康只有四十里的路程,那馬隊又是從建康的方向奔馳而來。南人養(yǎng)馬不易,一般的商隊都格外珍惜節(jié)省馬力,距離建康這般近法,不可能是盜匪,那就只有官軍了。

不管來者何人,三小姐這般與之碰面總是不妥。朱管事急急吩咐鸞娘:“快扶三小姐上車!”一壁吩咐車夫?qū)ⅠR車??吭诼愤?,讓出一條通道來容馬隊通過。

沈沅鈺扶了鸞娘的胳膊堪堪走到馬車跟前,一匹黃驃馬已經(jīng)闖進眾人的視線,馬上之人身材纖細苗條,外罩一件猩紅色的披風(fēng),似乎是個女子。那馬如同一股風(fēng)般刮了過來,騎士緊緊貼在馬背上,顯然騎術(shù)非常之好。

眾人驚呼聲尚在喉嚨里未曾出口,那名女子如同閃電般從沈家眾人跟前飆過,沈沅鈺見她姿勢雖美,卻神情惶急,情狀似被人追緝。

那名女子本已飛馳而過,忽然看見了沈沅鈺馬車的族徽,不由“咦”了一聲,“沈氏嫡系的馬車?”那目光就如毒蛇一般落在了尚未來得及鉆進車廂里去的沈沅鈺,嬌笑了一聲:“真是天不亡我!”說著,她陡然一勒身下戰(zhàn)馬,馬兒“唏律律”嘶叫聲中人立而起,下一刻她已撥轉(zhuǎn)馬頭,這一下急轉(zhuǎn)彎異常漂亮,可沈沅鈺來不及給她喝彩,那女子已如一朵紅云般冉冉飄落,直奔沈沅鈺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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