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聞演的馬大三，拿把笤帚疙瘩捅在六旺的腦門上，把他逼到墻角。轉(zhuǎn)過身，揮舞著笤帚疙瘩，用一種看見神怪般的表情，道：“噌噌噌！跳墻就撩了！”

五舅老爺吧嗒吧嗒煙袋鍋?zhàn)?，露出一口碎牙，道：“那么的，他叫個啥？”

“沒說，他就說個‘我’?！?/p>

“那么的，他長的啥樣？”

鏡頭從他的嘴移到臉上，一雙烏黑發(fā)亮的眼珠子看著馬大三。

馬大三發(fā)蒙道：“沒看著，糊著眼呢。”

一直蹲在地上的二脖子，也就是褚青，忽地偏頭問：“多少人呢？”

馬大三急道：“我不說糊著眼呢，沒敢看！”

“他到底咋說的？”

“他就說，這倆人先擱你們村，等三十午夜黑，再回來取人?！?/p>

穿著碎花小襖的姜宏波，靠在柜子上，臉色不郁，似乎還帶著正啪啪啪很歡快的時候，猛地被那個“我”打斷的不爽，開口道：“嗯，那伙子人話說的挺厲害?！?/p>

“我崩了你這個王八操的！”

炕上的瘋七爺聽見兒媳婦搭話，撐起半拉身子，如噬人的老豹子，說完就想去摸梁上的獵槍。

姜鴻波趕緊上炕，把那獵槍挪遠(yuǎn)了點(diǎn)。

五舅老爺敲了敲煙袋鍋?zhàn)樱溃骸澳銈兗业氖?，往后再說，你兒媳婦跟大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睡覺！”

二脖子一拍大腿，忽然站了起來，表情特榮幸，道：“哎？送炮樓子上去。我跟先生有面兒?！?/p>

“說啥呢？”

他一臉你丫沒文化的鄙視，伸出大拇指比了比，道：“交給日本子，讓他找日本子要人去，他能把日本子咋著？”

馬大三更鄙視，道：“哎呀！日本子都讓他們綁著塞麻袋里了。你說他能咋著？”

六旺加了句：“你這不漢奸么你！”

炕上的瘋七爺又抽動起來，伸出兩只黑尖尖的爪子，嘶啞的吼道：“我一手一個掐吧死倆，刨坑埋了！刨坑埋了！”

褚青說完臺詞，剛重新蹲下，接著做表演狀態(tài)。結(jié)果老頭這話一出口。就像股涼風(fēng)直接悶在心口上，身子猛地抖了一個激靈，汗毛孔颼颼的往里灌風(fēng)，激得他差點(diǎn)又站了起來。

他看完整個劇本，最特么愛的就是七爺這句話！

組里有三個老輩演員，演五舅老爺?shù)膹闹究?，演瘋七爺?shù)年悩?。以及演一刀劉的陳檣，他有個很有名的兒子，叫陳小二。這三個老家伙就像三個鎮(zhèn)宅的老寶貝，那些年輕后生見了就覺著心里踏實(shí)。

他們不虛，戲?qū)嵳\，人也實(shí)誠，就算對那些個日本演員，也都有種濃重的革命階級之間的真誠感情。而那幾個日本人，話不通，特有禮數(shù)。每天早上一見面，離得老遠(yuǎn)，啪先一個鞠躬，這幫子國人看了挺不適應(yīng)。

還有褚青，組里年紀(jì)最小的。有禮貌，戲足，熱心，什么都好，就是平時不太愛說話。一下了戲，就大衣裹著棉襖，蹲在墻垛子上，一邊抽煙，一邊拗造型。

姜聞老覺著這人有心事，因?yàn)樗闊熖?，一天兩包打不住。二十出頭一小伙子，有這么大煙癮，不是有病，就是有心事。

這個年輕人，俗，但不裝，較真兒，暢快。人無癖不可與之交，愛較真兒的，總比面面俱到的有安全感。

“來，舍一根兒！”

褚青把整包煙都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