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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山水少年

陰神最后笑道:“我先不回答這個問題,總之你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害你?!?/p>

陳平安小跑向前,扭頭笑道:“我如果不相信前輩,這個問題就不會問了啊。”

陰神緩緩逝去身影,嘆了口氣,跟著這幫孩子一起遠(yuǎn)游,心真累。

其實(shí)那個心性糟糕的婢女朱鹿,擱在山下王朝的一般門閥,也算不容小覷的天才了,只可惜在這支隊(duì)伍里,從頭到尾,都被直接甩開了十萬八千里,竟是方方面面,一個也比不過。

再往南走,好像先是龍須溪和鐵符江,之后又是繡花江、沖澹江和,水要多過于山,可接下來一天半行程,像是“水運(yùn)”都給用光了,竟是連條山澗溪水都難找,其實(shí)水也有,但是都是一些無法飲用的死水坑子,更多還是病懨懨的柳樹秧子,不高也不茂,還多歪斜,一路上飛蟲四起,讓人總覺得渾身不舒服。

李槐有些害怕,因?yàn)槟莻€烏鴉嘴的目盲老道人,說了他們很快就要經(jīng)過一個名叫三枝山的鬼地方,有厲鬼,還有什么陰尸當(dāng)那厲鬼的小嘍啰。

一想到這個,李槐就郁悶,自己的彩繪木偶和泥人兒,個頭都太小了,哪怕活過來,估計(jì)打架的本事還是夠戧。何況那位白衣劍仙贈送的五個泥捏小像,他怎么捂熱都活不過來,該不會是騙子吧,心底不愿意給自己好東西,又放不下劍仙的架子,所以就故意畫了張大餅給自己?

黃昏中,陳平安停下來搭灶燒飯,李槐熟門熟路地跑去拾取回一大捧干枯樹枝,然后蹲在一旁,跟陳平安告狀道:“陳平安,我覺得風(fēng)雪廟魏晉沒阿良好?!?/p>

陳平安沒搭理他。

李槐去自己書箱拎出彩繪木偶和一個泥人兒,用木偶狠狠欺負(fù)那個持劍的小泥人,再讓后者擺出跪地求饒的姿勢,嘴里喊著“女鬼大人,饒命饒命,我魏晉知道錯啦……”

陳平安哭笑不得,只好解釋道:“魏晉是個很好的人。”

李槐翻了個白眼,雙手亂動,繼續(xù)讓彩繪木偶蹂躪泥人。

林守一坐在不遠(yuǎn)處一塊石頭上,正在翻看那幅《搜山圖》,抬頭說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魏晉好像看不起你,或者說,最不看好你?!?/p>

正在默默收拾小書箱的李寶瓶大怒,“還有這種事情?”

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緩緩點(diǎn)燃柴火堆后,陳平安蹲著準(zhǔn)備煮飯,“看不起我,跟他是不是好人,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槐一臉震驚,“陳平安,你咋想的,看不起我的人,還能是很好的好人?肯定是沒那么好的好人??!”

陳平安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自顧自說道:“魏晉那么厲害的人,還被稱為陸地劍仙,可是跟我們說話的時(shí)候,還是和和氣氣,愿意跟我們這些孩子擺事實(shí)講道理,你以為所有山上的神仙,都是這樣的嗎?不是的。我在離開小鎮(zhèn)之前,就遇到過殺人只看自己心情、只講自己道理的神仙,而且還不止一個?!?/p>

少年輕描淡寫說著那些殺機(jī)四伏的往事,也不愿多說,繼續(xù)道:“要想讓人看得起,得靠自己。莊稼活做得好,燒瓷拉坯拉得好,進(jìn)山砍柴燒炭你力氣最大,巷子與巷子之間為了爭水打架,不怕挨揍,敢沖在前邊,自然而然就會讓人看得起。”

陳平安看了眼他們,“這是在我們家鄉(xiāng)。以后等到寶瓶到了大隋書院,如果讀書很厲害,還有林守一,年紀(jì)不大就成了練氣士,當(dāng)然能夠讓人看得起,你李槐……的話,等年紀(jì)大一點(diǎn)再說,現(xiàn)在不用急。

李槐急眼了,“陳平安你不著急,可我著急?。 ?/p>

陳平安問道:“每天早起跟我一起走樁練拳,你起得來?”

李槐毫不猶豫:“當(dāng)然起不來!”

陳平安又問:“那教你劍爐立樁?”

李槐一臉嫌棄,“學(xué)那個做什么,我年紀(jì)這么小?!?/p>

陳平安無奈道:“現(xiàn)在知道自己年紀(jì)小了?那你一開始跟我急什么?”

李槐目瞪口呆,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答案。最后在大伙兒一起圍坐吃飯的時(shí)候,李槐夾了塊腌菜,一大口飯下肚后,問道:“你們說,世上有沒有一蹴而就的捷徑法門啊,比如今天練了、明天就能變成神仙的本事?阿良說是沒有,早知道魏晉走之前,我該問問他有沒有的,萬一阿良沒有他有呢?那我就發(fā)達(dá)了啊。這次去大隋求學(xué),我就踩在一把飛劍上頭,嗖嗖嗖,來來回回,比陳平安走樁還快,風(fēng)一樣!你們就跟在我屁股后頭吃灰塵吧!”

李寶瓶板著臉問道:“誰吃灰塵?”

李槐咽了咽口水,望向林守一,然后默默轉(zhuǎn)頭望向陳平安,最后李槐有些傷心,突然靈光乍現(xiàn),他趕緊從地上撿起那只彩繪木偶,“它吃!她如今可是我手底下的甲字號大將!沒辦法,個子最大,最漂亮好看,還是資歷最老的功勛,隨我李槐征戰(zhàn)四方的日子最長嘛,之后那五個臟兮兮的小泥人兒,就只能排到乙丙丁午己了。”

林守一笑問道:“那夾在那本《斷水大崖》書里的小東西呢?”

李槐搖頭道:“它們?我不太喜歡?!?/p>

李寶瓶一語道破天機(jī),“你是因?yàn)椴幌矚g讀書吧,隨意不樂意看到它們,因?yàn)樾枰阆确_書頁。”

李槐一臉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的表情。

陳平安抬頭看了眼遠(yuǎn)處那座略高的三枝山,問道:“過了三枝山,到了城鎮(zhèn)的集市,你們想要買什么嗎?”

李寶瓶雀躍道:“小師叔,我想買一些雜書,齊先生說儒家之外的諸子百家,都有各自的經(jīng)典,不妨多看看,先生說過它山之石,可以攻玉?!?/p>

“陳平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買一副棋,最便宜的就可以了。”

“李槐你呢?”

“給我錢,不買東西,行不行?我想攢下來,我娘親教過我,兜里有錢萬事不慌!”

陳平安反問道:“你覺得呢?”

李槐嘿嘿笑道:“我這不是心懷僥幸嘛,萬一你陳平安良心發(fā)現(xiàn)呢?”

陳平安呵呵一笑。

李槐頓時(shí)笑臉僵硬,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老道人不是要我們只要天黑了,就不要走三枝山嗎?”

林守一搖頭道:“我跟陳平安還有陰神前輩商量過了,如果我們夜間趕路,那厲鬼出來傷人,就將其鎮(zhèn)壓,一開始陰神前輩會袖手旁觀,先讓我出手,嘗試著以符箓和雷法退敵,主要是讓我歷練一二,如果厲鬼躲著不出來,就算了,我們繼續(xù)趕路就是。”

夜幕降臨,一行人緩緩登山,三枝山不高,但山勢平緩,山坡很大,陳平安還故意繞路了,山上有大片無后人添土的亂葬崗,當(dāng)然更多還是有子孫祭奠的墳?zāi)?,收拾得干干凈凈,墳頭豎碑,碑上有字,碑前散落著一些沒有全部燒盡的紙錢。

不到一個時(shí)辰就翻過了三枝山,除了夜風(fēng)微冷,沒有任何奇怪之處。

林守一有些遺憾,不過也不會強(qiáng)求什么。

在那之后,去往大驪邊境野夫關(guān)的行程,更加順風(fēng)順?biāo)?/p>

經(jīng)過一座小鎮(zhèn)集市后,李寶瓶買了五六本雜書,有山水游記,有佛道經(jīng)典,有文人筆記。

林守一買了一副棋,教了陳平安規(guī)則之后,只要有空就經(jīng)常對弈,因?yàn)槔顚毱孔蛔?,恨不得一口氣在棋盤上丟下七八顆棋子,還總嫌棄林守一下棋太慢了。至于李槐那純粹就是懶得動腦筋。不過跟林守一下棋最多的,竟然是那尊陰神。

李槐大概是對于在紅燭鎮(zhèn)那邊,花了將近十兩銀子買了一本破書,這次什么都沒有買。

雖然陳平安有點(diǎn)想練劍,但是除了偶爾拿出背簍里那把槐木劍,并沒有真正開始練劍。

在陳平安看來,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練好拳!等到什么時(shí)候覺得可以分心做事,再來練劍。阿良教的那個運(yùn)氣法子,陳平安到現(xiàn)在才練了小半,到了第六停就實(shí)在走不下去了。

雖然暫時(shí)不能練劍,不過阿良說過,十八停,本就是許多劍修歷盡千辛萬苦,琢磨出來的東西,勤練十八停,就當(dāng)是給將來練劍打好基礎(chǔ)。陳平安這么一想,就覺得干勁十足,渾身都是力氣。

一有閑暇,或是山巔大樹枝干上,或是臨水大崖的邊緣。

有少年雙手掐訣,獨(dú)自立樁,對著山水默默修行。有山時(shí)看山,有水時(shí)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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