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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中)

(很喜歡現(xiàn)在的書評和討論氛圍,是真心喜歡啊,不是客氣話,但是希望相互之間,各說各的道理,就事論事,當(dāng)然了,順帶著罵罵作者也是可以的。再就是那個催催催的段子,真是無心之舉,大家調(diào)侃可以,可別當(dāng)真,這一點,我是很嚴(yán)肅的,歡迎大家每天催更,有壓力才有動力。最后,某人提議建一個猛字樓,我覺得很贊,群號是22221655。最后的最后,今天還有一章,就是有點后悔取了這個章節(jié)名了……)

欒巨子瞥了眼隔著一位大驪皇帝的高冠老人,后者立即站起身,開始施展陸家的陰陽術(shù)神通,遮掩天地,讓此處更不易被人以心神或是術(shù)法遠(yuǎn)觀查探。

欒巨子這才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樁潑天禍?zhǔn)?,極有可能是‘別家’暗中下絆子,最少也在推波助瀾,說不定阿良出現(xiàn)得這么巧合,都是有人暗中傳遞了消息,剛好在齊靜春去世沒多久,阿良就殺到了大驪,諸子百家當(dāng)中,肯定有人不希望我欒長野身后的這一支墨家,和陸家代表的這一脈陰陽家,順風(fēng)順?biāo)貛椭篌P吞并整座東寶瓶洲!”

大驪皇帝松開拳頭,揉了揉臉頰,臉色冰冷,冷笑道:“好一個千年未有的大爭之勢,亂世格局!”

欒巨子輕聲提醒道:“事已至此,更加不可泄氣啊?!?/p>

袞服男子聞言一笑,搖頭道:“不會,我不會的!十年也好,十五年也罷,可以做的事情,不少了!回想一下我大驪歷代皇帝,在這寶瓶洲所遭受的屈辱白眼,我這點內(nèi)傷,不算什么?!?/p>

嘴上說得輕描淡寫,男人強行咽下一口涌至喉嚨的鮮血,低下頭從手指揉了揉脖子,流露出一絲猙獰和悔恨之色,只是臉上的猙獰神色久久不散,悔恨很快就消散殆盡。到最后,仍是只留下一份無奈。

原來那個男人在飛升之前,用了一手無上秘術(shù),悄然打斷了大驪皇帝的心脈,使得他的長生橋徹底崩碎,原本一位生機(jī)盎然的隱蔽十樓修士,如今生機(jī)孱弱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不但如此,白玉京猶存,可是十二柄飛劍毀去半數(shù)不說,其余六把也不知所蹤了。

簡單說來,就是殺力無窮的白玉京,只剩下一個空殼,淪為了繡花枕頭,嚇唬人可以,想要斬殺上五境的修士,則是癡人說夢。

之前倉皇失態(tài)的宋集薪來到三人身前,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但仍是刨根問底問道:“欒巨子,陸先生,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嗎?為何我感知不到任何一把飛劍了?”

白玉京十二樓,十二柄飛劍。

香火,砥柱,鎮(zhèn)嶽,山海,桃枝,雷霄,紫電,經(jīng)書,梵音,浩然氣,紅妝,云紋。

十二柄傾盡半國之力打造出來的飛劍,皆是大驪王朝名副其實的鎮(zhèn)國重器。

其中香火在內(nèi)六把飛劍,已經(jīng)與那六位大驪正神的金身法相一同毀掉。

但是照理說,其余讓出道路的六尊山河正神,根本就沒有參與拒敵一事,飛劍此時哪怕沒有返回京城這座白玉京,也絕無可能杳無音信,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讓身為十二劍共主的皇子宋集薪,失去了心神牽連。

欒巨子回頭看了眼孤零零的白玉京高樓,重新轉(zhuǎn)頭,重重嘆息一聲,一語道破天機(jī):“六把飛劍,已經(jīng)被飛升途中的那個家伙,全部搶走了,雖然沒被帶去天上,可應(yīng)該被他丟在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地方。暫時是肯定找不回來了,就算找得到,能否再拿來為我們所用,還是不好說。”

宋集薪終究只是個少年,一夜之間突然就從泥瓶巷私生子,變成了東寶瓶洲數(shù)一數(shù)二王朝的皇子,渾渾噩噩到了京城又莫名其妙帶來這里,再吃盡苦頭得到十二柄飛劍的點頭認(rèn)可,好不容易覺得可以揚眉吐氣了,在那個王八蛋男人面前也能挺直腰桿說話,不曾想到最后,就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聽聞噩耗后,少年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死死咬住嘴唇,臉上還有些擦拭不干凈的血跡。

欒巨子也不知如何勸說安撫少年。

其實這位身世坎坷的老人,亦是有些恍若隔世,不敢置信。

墨家連同游俠這一脈在內(nèi),一直恪守首任圣人巨子的祖訓(xùn),其中就有扶持弱者弱國,不受強者欺凌。

但是到了欒長野這里,他翻閱各朝各代的正史野史,走過無數(shù)山河國家,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最終得到一個結(jié)論,一味扶持弱小,縫縫補補,無濟(jì)于事。百年亂世,群雄逐鹿,扶持弱國對抗霸主之姿的強大王朝,最終死的人,要遠(yuǎn)遠(yuǎn)多于強勢王朝一統(tǒng)江山的傷亡。

所以欒長野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王朝,一個合適的君主,來施展自己的抱負(fù)。

最后他找到了大驪皇帝宋正醇,而且沒有失望,哪怕是圍剿阿良一事,害得大驪如日中天的強盛國勢,遭受重創(chuàng),但是欒長野從沒有覺得這件事情本身是錯的,錯就錯在人算不如“天算”而已。跟某些幕后大佬比拼算計,哪怕欒長野也要自認(rèn)不如,但是他偏偏要賭,孤注一擲,賭贏一個不可阻擋的天下大勢!

大驪皇帝開口笑道:“你們兩位,能不能去看看白玉京有沒有出現(xiàn)紕漏,萬一那家伙還留有后手,那我就真要一頭撞死算數(shù)了。剛好讓我和宋睦單獨相處一會兒,不過事先說好,兩位要保證不偷聽啊,我們父子接下來要說些自家話,你們體諒一下?!?/p>

兩位老人趕緊起身,一人笑著說不會,一人說不敢。

大驪皇帝抬頭望向那個滿臉倔強的少年,拍了拍身邊的臺階,然后悄悄捏碎腰間懸掛的那枚玉佩,沉聲道:“坐下說,現(xiàn)在起我是你爹宋正醇,你是我兒子宋睦……還是叫你宋集薪好了。薪火相傳,點滴收集,很好的兆頭,宋煜章取名字俗氣歸俗氣,還是花了心思的?!?/p>

少年老老實實坐在男人身邊。

大驪皇帝先是感慨了一句,“不得不說,大隋高氏的運氣,實在太好。再就是你小子的烏鴉嘴,實在太臭了?!?/p>

當(dāng)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少年有些惴惴不安。

哪怕表面再不怕這個男人,可是宋集薪從叔叔宋長鏡、婢女稚圭,以及兩位老先生的態(tài)度當(dāng)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個男人對大驪王朝的掌控力。那種只是看上去而已的大度和散漫,實則骨子里充斥著近乎自負(fù)的自信,有點像是,那個名叫阿良的刀客,對這座東寶瓶洲、對整座天下的態(tài)度。

男人微笑道:“剩余那六把出樓離城的飛劍,既然沒有返回,全部沒了。沒了就沒了,天塌不下來?!?/p>

宋集薪冒出一股無名之火,“沒了就沒了?!你怎么可以說得這么輕巧!欒巨子和陸先生都跟我交代過,這十二把飛劍,意味著大驪對于整個寶瓶洲格局的走向,有著不言而喻的……”

只是少年很快就不敢繼續(xù)說下去。

而且宋集薪很快就回過神,白玉京和飛劍的締造者,不是自己,而是身邊這個“認(rèn)命”的男人。

男人望著遠(yuǎn)處一座大殿的屋脊,上有蹲獸依次排開,他輕聲道:“對于一國君主而言,不要怕天大的麻煩,出現(xiàn)麻煩之后,只要能夠解決,就意味著你和王朝變得更強了。如果無法解決,就說明你治理江山的本事還不夠。”

“眼下這么個讓人措手不及的大門檻,我和大驪,都沒能有驚無險地跨過去,很遺憾。但是我不后悔。這句話是真的,不騙你?!?/p>

宋集薪打死都想不明白,問道:“為什么?”

袞服男人眼神銳利,再無半點先前的無奈和灰心,伸手指向那座大殿的屋脊,“因為這愈發(fā)證明我一手訂立的大驪國策,是對的!”

“山上之人,練氣修道,無論善惡,都需要被關(guān)進(jìn)一座籠子!他們做神仙求長生,大驪絕不干涉,甚至樂得幫點一二,樂見其成??梢蛔醭仨氂衅涞拙€,最少要讓那些人上人,在某種規(guī)矩之內(nèi)行事,不能隨心所欲,不能僅憑個人喜好,就動輒在世俗王朝搬山掀水,隨隨便便的一場仙人爭斗,最后傷亡最慘重的,竟然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王朝百姓,要讓我大驪轄境內(nèi)的所有世俗百姓,之所以愿意禮敬神仙,不單單是出于畏懼害怕。哪怕是一個活在最底層的市井百姓,若是因為神仙打架而無辜死去,那個時候,我大驪就得有底氣和本事,為神仙眼中螻蟻一般的那個百姓,討回一個該有的公道!”

宋集薪被震驚得無以復(fù)加,張大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男人伸出兩根手指,幾乎貼在一起,笑道:“現(xiàn)在我大驪能夠討回來的公道,很小,就這么點大。可是比起東寶瓶洲其它王朝,那些個給山上神仙們?yōu)榕鲦镜耐醭瘒?,已?jīng)是天壤之別了?!?/p>

男人隨意甩了甩手腕,最后握緊拳頭,對著那座屋脊高高舉起,像是在跟誰示威,“我由衷希望以后的大驪,可以討還回來的公道,可以這么大,甚至更大!”

宋集薪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

只是少年第一次覺得自己身邊的男人,變得有血有肉,不再是跟那張龍椅那件龍袍差不多的死板存在。

袞服男子轉(zhuǎn)頭問道:“知道那個阿良,哪句話讓我最生氣嗎?”

宋集薪壯起膽子說道:“是那人放話要你磕頭認(rèn)錯?”

男人大笑起來,搖頭道:“我身為大驪江山的主人,可以站著死,絕不跪著活,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大驪還想馬蹄南下,吞下這個寶瓶洲?人自欺則天欺之,人自強則天予之。你最好記住這句話。再就是那些個神仙嘴里,口口聲聲說咱們寶瓶洲是天下最小的洲,但是你真的知道一洲之地,到底有多大嗎?你去隨便翻閱這座天下的任何一本史書,有誰成為完完整整的一洲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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